返回出路二(1 / 1)一个小小学生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直到天大黑的时候,洋行才开着自己的大货车,和王工带来的那辆桑塔纳轿车一前一后驶进了厂区大院里,此时,木琴等人正亟不可待地等候着王工司机和技术员的到来,好正式开席款待客人呐。

晚宴搞得很丰盛,场面也热烈,不仅木琴和凤儿等厂里村内的头头脑脑们都上了场,还把酸杏也请了来作陪,王工还惦记着头次与王副厂长来村里时福生炖的兔肉汤,就想把福生也叫来,木琴说,他还要在家里头照看着俩崽子,脱不得身,待回头有空的时辰,再叫他专门设顿家宴请王工,就此,当面替福生辞了。

席间,因了年龄小的缘故,杏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倒茶斟酒,临时充当起了服务员的角色,今晚,他有意在脱酒,借着斟酒续水的机会,十分周全巧妙地躲避着酒水下肚,还弄得别人不太注意自己的意图,他便少喝了不少的酒,时时保持着自己清醒的头脑。

王工左顾右盼,就是没见到茂响的影子,他问道,茂响可好呀。

木琴就把王工走后村子里发生的事简要地讲说了一遍,特别是说到茂响创办石子场的起落沉浮,听得王工一个劲儿地感叹不已,王工不放心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可好吗?

木琴回道,没人再见到他,谁也不知呢?

凤儿旋即指着正在斟酒的杏仔道,这个就是他的亲崽儿,现今儿,正掌管着全厂的管理运营呢?干得不赖,比他爹要强上百倍的。

王工看了看杏仔,嘴里“哦哦”了两声,便没有了任何表示。

因是酸杏在场,既是本村老人,又在杏花村里有着特殊的身价地位,王工又不喝酒,就一边跟酸杏和木琴闲谈,一边笑看着年轻崽子们斗酒。

凤儿的确没有轻饶了洋行,她也不听洋行的任何解释,就罚他喝酒,还一气连罚了三大杯子,弄得洋行浑身是嘴,也讲说不清了,有心不喝,凤儿挑动着其余崽子瞪眼攥拳地耍横,洋行便委屈成了一只酒篓子,愁眉苦脸地等着被人结结实实地罚酒,他本是个见人熟的主儿,又跟王工司机修了一下午的车,自然就熟得跟铁哥们似的,他把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到了司机和那个技术员身上,他叫嚷道,临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于是,与王工同来的技术员和司机也便跟着倒了霉,硬是被同罚了三大杯子酒,想来,两位客人的酒量也很大,三杯酒下肚,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这下子可好了,崽子们立时露了真身现了原形,把矛头一齐对准了这俩人,席面上的气氛顿时高涨起来,不再如刚才那么文雅板正了。

最终的结局是,俩客人都醉了,满院子里瞎转悠,几个崽子更是醉了一大半,有忙着吐酒的,有忙着寻醋解酒的。

洋行也醉了,他一心朝家里跑,竟然跑脱了新买的皮鞋,他光着两只脚丫子进了家门,叫桃子好一顿数落,桃子心疼那双崭新的皮鞋,就拿着手电筒,顺着洋行的来路去寻鞋,寻了几个来回,就是见不到鞋的影子,到了次日,天才麻麻亮,桃子又外出寻鞋,鞋是寻到了,在路旁的一丛树林里,鞋里却是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子的尿臊味儿,想是洋行夜里醉眼朦胧地在路边小解时,滑进了树丛,把鞋子失落的同时,还把一泡热尿悉数盛在了鞋里了。

几个崽子中,唯有杏仔尚未见到怎样的醉态,他一直把王工带来的俩客人安顿下后,才陪着木琴回了家,这让王工不得不暗地里多打量了他几下,心下还道,这青年倒与他爹茂响不太一样,沉稳中透着一股子的精气神儿,不可小觑。

第二天,在木琴等人的陪同下,王工和技术员认真地视察了整个厂子,特别是厂内的管理、各道工序间的衔接制约和种种责任制的落实,杏仔都了如指掌应对自如,厂内生产秩序井然有序,很难查找出明显的纰漏来,王工很是惊讶,不得不再次打量起跟在自己身边的杏仔来,他有意考问杏仔一些企业管理上较深层次的问题,有些问题,杏仔回答得正对题,有些则明显地暴露出了村人固有的小聪明或小家子气来,即便是这样,也足令王工对杏仔刮目相看了,毕竟杏仔没有受过正规的现代企业管理培训与历练,仅是凭着自己的精明才智和浅显的实践经验来管理厂子,已是很不容易的了。

背地里,王工对木琴和凤儿说道,这个年轻人是个不错的企业管理苗子,要注意好好地培养他,锻炼他,对今后企业发展一定会有着很大帮助,说得木琴和凤儿俩人暗自欣喜,庆幸村里又出了个能独当一面的顶梁柱了,

王工的到来,令“天野”人感到了一丝儿欣慰,他们都觉得,基本无望的厂子转型一事,又有了新的转机,这种信赖的基础,是“天野”厂自诞生之日起,就与王工的几次到来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村人的思维习惯,总是以感性认识为主,至于理性的思维方式,则不是他们所擅长的,或者是自身水平所达不到的,村人就是觉得,王工是个大人物,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诸葛亮式的智能人物,简直就是活菩萨下凡到了杏花村:“天野”厂就算遇到了天大的困难,只要王工一出手,便能即刻化险为夷遇难呈祥了,殊不知,此时的王工,正为“天野”厂的现状愁苦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呐。

只拥有着百多万流转资金的“天野”厂,要想实现转型,简直比登天还难,别的不讲,仅是上设备一项,就能把厂子掏空了,更别说企业运转所必须的大量流转资金,要到哪儿去掏腾了。

几天转悠下来,王工和同来的技术员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寻突破,最终,俩人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厂子转型,必须要购进先进的机器设备,买机器,就得有钱才行,俩人又不会私自印钞票,当然就解决不了资金短缺的问题,那么,解决资金短缺问题的唯一渠道,只能是贷款。

近些年来,当地银行为了促进经济发展上项目,采取了近乎极端的措施,大胆地开展放贷业务,总行甚至给各个银行点下达贷款任务额度,完不成的就扣罚工资奖金,各银行点为了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便纷纷施展开浑身解数,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他们只要是瞧准了有前景的客户,便蜂拥而上,甚至采取拉感情做工作的办法,让其大胆地贷款,由此造成的后果是,大笔的贷款放出去了,回收却是异常艰难,有些贷款,不仅利息回收不了,甚至连老本儿也没了指望,一些所谓的经济项目,债权人抱着侥幸撞大运的想法,匆匆上马,又因了种种原因,被赔得水裆尿裤,仅剩了一具空壳,更有的项目,连具空壳儿都被折腾没了,债权人见势不妙,只能抽身外逃,远避江湖去了,把欲哭无泪的残局,统统扔给了那些个银行点,于是,被愚弄了的银行终于惊醒了,他们紧急调整措施,一改过去只想放贷不问回报的做法,个个儿捏紧了自家钱袋子,开始分步骤有计划地实施收贷策略,不仅轻易地不再放贷,还加紧了回收贷款的步伐,回收贷款的额度,又跟银行员工的工资和奖金挂上了钩,银行的业务员们便疯了一般地四处收贷,他们还扬言道,要是再赖着不还贷的话,就要采取法律手段,该逮的逮,该法办的就法办,绝不留情面,越是这么张扬,那些赔掉了鞋底的人们越是胆颤如惊弓之鸟,反而溜得越快,逃得越远,这种混乱局面,又进一步促使银行死死地勒紧了自己的钱袋子,愈发地不敢轻易放贷了,如此的恶性循环圈,也把“天野”厂最后的贷款出路给活活堵死了。

木琴看到俩人焦躁不堪的模样,知道单靠王工出主意想仙招儿的意图已经破灭了,她便把自己在“天然”厂身上打转儿的想法,跟王工们提了出来。

提说的时候,正是福生给王工一行人接风洗尘的家宴上。

木琴曾提说过,王工喜欢吃福生炖的兔子肉,福生便紧记在了心上,他把宴请王工当作了头等大事来对待,还为此手忙脚乱地筹备了两天。

因是到了杏黄时节,自然难以弄到野兔之类的山野美味儿,他专门叫洋行给叶儿捎信,叫她到银行饭店里图货,银行就到镇子大集上转悠了一上午,好容易弄来了一只瘦野兔,收拾干净后,他才叫人捎回了村子里,

福生自然大喜过望,他施展开自己惯用手段厨艺,铆足了劲儿地要让王工再吃顿美味可口的炖兔子肉,也好在大都市人面前露露脸儿,岂不知,这个季节,并不是吃野兔的最好季节,兔肉不肥不说,连炖汤的最佳配菜萝卜也没有,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炖出的兔肉,就显得腥臊味儿十足,远不如当年的兔汤那么鲜美可口,原本想再次露脸露腚的福生,不得不羞红着老脸,一遍遍地向王工道歉,讲摆一些这样那样的理由出来,为自己拙劣的手艺寻开脱。

王工强压住胃里的翻腾,勉强吃了点儿炖烂的兔肉,说了几句不错、很好之类的恭维话,就再不敢去碰它了,他把筷子伸向了略显清淡的青菜盘里,至于那盆热腾腾的兔汤,他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了,福生听到王工的恭维话,还以为自己炖出的肉汤依旧合王工的口味儿呐,他便单挑了一只大海碗,盛了满满一大碗肉汤,放在了王工跟前,王工被这碗泛着浓烈土腥气儿的肉汤熏得头昏脑胀,又被福生好心好意地解释叨咕得心烦意乱,他便有意把话题引到了厂子转型上,堪堪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也避开了福生喋喋不休地道歉。

王工专注地问道,在本地或附近的地方,有没有可供联合的同类企业呢?若有,就可以走联合经营的路子,既能够实现“天野”厂的转型,又能壮大企业的实力,是一举多得的事情,这样的成功范例,在外地是举不胜举的,成功的几率也大得多。

杏仔和凤儿就急着瞅木琴,俩人的意思十分明了。

木琴沉思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把“天然”厂自建厂到现在的情况,详细地讲给王工听,同时,也把自己的初步想法合盘端了出来。

初时,王工听了,甚感兴趣,但听到“天然”厂与合作方打官司后,这种渐起的兴奋感又慢慢淡了下去。

他担忧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成功的把握性并不大,他随即列举出了自己担忧的理由:一是“天然”厂高额的产权归属问题,能否得到彻底解决而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二是北山一村在整个企业中,拥有的自主支配权比重到底能有多大三是“天然”厂在这种不摸底细难探深浅的官司中,有着多大的胜算,特别是这场官司的结果,最叫王工不放心。

看到木琴等人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王工又说道,其实这个想法很好,并非行不通的,只要合作双方的官司能有个了局,且北山一村能够赢得整个企业的全部产权:“天野”与“天然”的合作将会顺利实施的,从目前发展状况来看:“天然”的先期合作,里面似乎深藏了一些令人费解的因素和真假难测的信息,现在的焦点问题是,与“天然”厂合作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来头,有着怎样地合作意向和企图,合作期间又有着什么样藏而不露的内幕,必须要搞清楚,否则,矗立在北山一村地盘上的这块肥肉,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诱饵,或是一块难以下咽的唐僧肉,咬上一口,便会被牢牢地钩住,或者被一口噎死。

见木琴等人脸上写满了近乎绝望的神情,王工心下立时又软了,他随即又说道,要搞清楚这些,也并非难事,这几天,我准备把所有精力用到这些方面上来,若是有了利好的消息,我们“天野”厂便能绝处逢生,且有着不可预知的发展前景,至于出现相反的结果,结局又会怎样,王工没有言明,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王工虽是给了木琴等人一线生机,但他的言语并未给木琴们带来怎样地轻松和喜悦,有些沉闷的气氛自始至终萦绕于福生家的堂屋里,挥之不去,唯有杏仔暗地里莫名其妙地兴奋不已,毕竟自己早些时候的疑虑,又为王工所证实,由此说明一点的是,他的猜测精准又老道,并非捕风捉影地胡思乱想,他竭力不叫内心里这种不合时宜的兴奋溢于言表,而是沉默不语,继续为验证自己的下一步判断,进行着紧张而严谨地思考。

这天的晚宴,就是在这种喜忧掺半的氛围里草草散去,

夜里,技术员和司机又被京儿们灌得晕头转向,回到厂子里,他俩便酣然大睡,王工勉强睡了一会儿,又被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折腾弄醒了,他翻身而起,半夜三更地窜出了屋门,还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一股酸腥的黏液便从喉咙中激射而出,溅在了宿舍门口前的三级台阶上,在把白天吃下肚的所有五谷杂粮全部倾空后,他才感到浑身轻松起来,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从四周寂静的夜色里缓缓袭来。

此时,他有些疲惫不堪,头脑却是异常地清醒,几天来,围绕着“天野”转型的诸多臆想,频频地在大脑中急剧闪现,如同电视画面一般,闪烁不定又连绵不绝,夜风虽有些清凉,仅穿着一件裤衩的王工却没有回屋的意思,他需要借助这样清凉的环境,努力而又冷静地梳理着略显混乱的思路,为眼前这片基业,确立一个明确又有奔头的目标。

接下来的几天,王工就蹲在了电话机旁,他一边不停地咳嗽擤鼻涕,一边不住地往各地打着电话,探寻“天然”厂合作伙伴的底细和此种官司胜负的可能性,王工第二天就感冒了,且有些发烧,但并未影响了手里的工作,在果品界里浸润了多年,他自然老道得很,且又有着遮天盖地的社会关系网络,很快,他就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三天后,在木琴焦急又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王工只说了句,我得立即赶到省城去,便啥话也不说了,当天就坐车驶出了山外。

在等候王工音信的几天里,木琴陷入了一种心思散乱如无头无绪的烂麻团里,说不出是期盼,还是怕敢知道最终的结局,这种焦躁不安神不守舍的矛盾心理,又渐渐扩而广之,影响到了凤儿等更多知晓内情的人。

杏仔在经历了短时间的自鸣得意之后,也开始变得毛躁不安起来,没人的时候,他的大脑老是分神儿,即使是在有人的场合,也是注意力不能高度集中,有时,甚至还出现了所问非所答的尴尬场面,显得神经兮兮的。

他就想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太过紧张的心情,而且,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看望一下满月了。

自茂响逃走后,他就从未再见过自己的爹,他并不太惦记茂响,从记事时起,茂响在他的心目里,就是一团模糊的身影,即便是在当年自己冒险外出寻父的日夜里,茂响在他心中的地位依然如故,甚至是在父子俩同甘共苦地悉心经营石子场的一年里,杏仔最上心惦记的,并非茂响,而是福生以及他所担负的繁重活计,这种近乎离谱的偏颇心理,茂响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只要杏仔能够认下他这个亲老头儿,时常喊上一两声“爹”,并能尽心尽力地照看好渐已稳固的创业根基,茂响就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不过,茂响临走时的交代,杏仔倒没有忘记了,他时常抽空去一趟满月家,询问一些生活上的难处,帮干一些砍柴耕地之类满月所不能胜任的重活累活。

他径直去了满月的家,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从院子里传出了说话声,并有一锨锨稀薄的粪水从猪圈紧贴围墙的出粪口中抛出来,杏仔心里一咯噔,以为是茂响回来了,他疾步进到院子里一看,却是柱儿正站在猪圈里起粪呐。

柱儿见到杏仔来了,笑着说道,你那么忙,就尽力忙你的大事去,厂子里的事体,是耽搁不得的呢?今后,这些个小事,就不用挂在你心上了,我紧紧手也就揽下了呀。

杏仔顺手抄起一把爪钩,进到臭气熏天的猪圈,他边干边说道,你的门头儿离不得人,不像我这么自由呢?抽空也就有哩。

满月看到俩人一边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边热热地闲谈拉扯,亲热得就跟亲兄弟一般,自是高兴万分,她高声叫道,今晌儿,你俩都不能走哦,我这就杀鸡炖肉吃,咱娘仨儿也是多日不见了呢?怪想的。

杏仔大声地回道,鸡就别杀了,正是下蛋的时辰,可惜了不是。

满月说,你甭管,婶儿高兴呢?就算把圈里的猪杀了,也不可惜呀。

旋即,院子里便响起了满月逮鸡杀鸡的声响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