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站起来,开始在小小的屋里走动,一共三张桌子,占了屋里大部分空间,唯一引起他注意的,就是这屋子正中的财神画,他走过去查看,这幅画是画在宣纸上,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却经过精心装裱,这让他大为不解,因为看这裱的工艺,十分精湛,用的是好绢布,画轴上黑漆油亮,应该是花了不少钱,为了一幅年画,花这么大代价,丹阳纳了闷。
“这是家传的,”丹阳听到声音,赶紧回头,原来是驼子已经站在门口,正在用围裙擦着手。
“家里遭了灾,死的死,逃的逃,啥都没了,就剩这一幅画,一直带在身边,所以专门找人好好装裱了一番,走到哪,挂到哪。”
驼子说着话,拉过来一条凳子坐了下来。
“道长也懂画?”
“说来惭愧,贫道粗人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啊。”
丹阳笑着说。
“老朽也不太懂,人呐,只知道这画,古的是好的;玩意儿,金的玉的是好的,图的看似是物,其实是这东西背后的财。我这画,在前朝也是简直连城,可惜在今天,就无人问津咯。”
“听童班头此番话,对这行挺有研究。”丹阳笑着说。
“道长见笑,信口胡诌而已,请坐。”
丹阳在驼子对面拉了条凳子坐下。
“道长打何处来,为何会到这奇门镇呀。”
丹阳思索了一下,自己与此人素昧平生,不好将自己的故事全盘托出,于是就想搪塞两句。
“我师徒是行脚游历的道士,正好行到此处,镇上有告示,招人来这附近做法事,我二人接了告示,就随王捕头来了义山。”
“哦。”老驼子若有所悟,“不知道长,此行可顺利吗?”
“还算顺利,事情已经办完,我师徒明早上路。”
“那就好,那就好。别怪我这老东西多嘴,这些年,义山这一片地方都不平静,年年总要走丢几个人,县令也着急呀,这兵也来过,僧也来过,但都没办法。道长若是能定了这义山的风波,看来也非等闲之辈。”
驼子睁着大眼睛盯着丹阳,希望在他脸上能观察到一些动静。但丹阳此刻心静如水,修行几十年的定力,不是说说而已。
“竟有此事?童班头你是不知,贫道只回看看风水,偶尔做些安魂驱邪的的小法事,这种妖异的事,贫道是万万不敢接的。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此言有理,凡事量力而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师父,骡子喂完草料了。”道远从门外进来了。
“小道长何必辛苦,这种活我来就行了。对了,烧的水应该开了,二位请坐,我去沏壶茶。”驼子说。
“有劳了。”丹阳回答。
不一会,驼子端着茶进了门,三人坐在外屋,喝了一壶茶,丹阳问了一些明天要去的村子的情况。
“你说的应该是永安村,论脚程是得半天,要是骑上骡子应该不消两个时辰就到,那村子以前是不小,但新朝以后来连续横祸,死了不少人。现在应该老弱妇孺居多,你去,正好能给老的开些汤药,给小的算命取名啥的。”
驼子给丹阳讲到。
“灾祸,是不是征民夫修路?我听王大哥说修这官道,累死了不少人。”
道远向驼子问。
“嘿嘿,明天你们到了,自然就知道。”驼子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
“天色不早,”丹阳把杯中的茶一口饮光,“我师徒这两日没得一夜好眠,今晚就早些休息,明天一早上路。请童班头多包涵。”
“内屋都是收拾妥当的,两位自便就是了,老朽不睡客房,在厨房边上自有住处,只是这驿站晚上得上灯,二位请早歇,不用管我。”
师徒二人辞了驼子,自往屋里休息去了,昨夜一晚没睡,一挨上床,道远就鼾声如雷,丹阳刚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也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确实踏实,早上道远起来方便时,屋外已是大太阳了。他出门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盆菜汤,几个馒头,那驼子在门外坐着,抽着烟袋锅。
“童班头起的好早。”道远说。
“唔,小道长醒了,桌上是早饭,趁没凉透赶紧用吧。”
道远道了谢,坐下来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丹阳也醒了,他自开始做了噩梦,很少能有如此好眠。和童班头施礼之后,也坐下喝了碗汤,吃了几个馒头。然后就吩咐道远去背竹篓,辞别童班头。
“多有打扰,待日后有缘,定来登门拜访。”
“道长走好,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童班头向两人指了路,师徒二人挎着骡子,慢悠悠地向永安村走去。
师徒二人走在青翠的林子里,清风习习,耳边响着的是悦耳的鸟叫,早上又吃了可口的菜汤,义山的阴霾已经统统烟消云散。
永安村,据童班头描述,应该先沿着官道走一个时辰,待看到河了,再顺流而下走,待见到一座桥就是,过了桥就是永安村。
二人一路赏玩,一会就到了河边,那跳小河是沂河的支流,论水势,实在配不上叫河,说是渠更为恰当,应该是人力开凿的,为附近村落引水灌溉用,岸边有一条小路,就是村民平时往来的通道。
“沿着此路走,应该八九不离十。”丹阳说。
“师父,那驼子说的话,信得过吗?徒儿觉得此人,身上有一股怪气,让人不太自在。”
道远脑海里想起驼子的脸,皱巴巴的面皮上带着微笑,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人,依我看来,并不简单。童班头虽然年迈,但是眼明耳亮,反应敏锐,我们众人整晚的言语,没有一句逃得过他的耳朵。虽然在这荒郊野岭,但驿站内外整洁,处处收拾得妥当;说话进退有度,不显山露水,这城府,不该是一个干衙役的粗人具有的。”
“那,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王大哥,让他防备一下此人。”
“多管闲事,我们走路便是,记住,外乡人,不蹚本地浑水。”
说罢,丹阳拍了一下骡子,上了小路,道远也呦呵着,在后面跟着。
走了半个多时辰,远处河上有隐约的出现一个形状,再走了一刻,才望见一座石桥横在桥上,桥对岸有一片民房,应该就是永安村了。
“徒弟,要到了。看着这村子应该不小,这趟多挣点花销,待下半年天凉了,就不用出远差了。”
“老驼子说,这村子以前遭过横祸,咱们也得小心点。”
“莫怕,兵来将挡。”丹阳用手做了个向前推的手势。
丹阳骑着骡子上了桥,刚走了几步,这骡子突然停了下来,哼哧哼哧得打着鼻响。丹阳在背上晃动几下,想让骡子继续往前走,这骡子却纹丝不动。
“这畜生,都走到这儿了,居然撂挑子。”丹阳骂着。
他又动了几下,还是拿这骡子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不与你争。”丹阳笑道,“骡兄,贫道不骑你了。”
他牵着绳子,想拽着这头犟畜生往前走,连拽了好几下,这骡子才不情不愿地往前挪动。
道远从身后跟了上来,上了桥就问师父。
“师父,都到村口了!怎么下来了?”
“这头畜生,突然在门口撂了挑子,我也不知为何。幸好村子就在眼前,走几步路吧。”
丹阳继续拽着骡子往前走。突然听到后面一声嘶叫,紧接着就是道远的喊声。
“诶诶诶!哎呦。”
回头一看,道远已经跌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丹阳大笑,“徒儿,看来我这畜生,比你这头要略通人性。”
道远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尘土。
“师父休要取笑,待进了村,找个皮匠借根鞭子,好好教训一下它。”
说完,拿起缰绳,也拽着马头往前走,这骡子还是一幅不依的姿势,整个身子往后拽,道远使了好大劲,才让骡子乖乖听话,开始一步步往前挪。
走了没多远,就跟上了立在桥头的丹阳。
“师父,怎么不往前走了?”
“恩。道远,我们二人须打起精神来了。”丹阳神色凝重地说。
“师父何出此言?”
“这村子,是个苦处!”
“此话怎讲?”
“如此焦热天气,这村口却凉气飕飕!”
“拿我的罗盘来。”丹阳伸出手说。
道远马上取下竹篓,从里面掏出罗盘递给师父。
丹阳把罗盘拿在手中,那针在罗盘中心乱转。
“此处在水之阳,村口又建在凸岸,河流成年累月积沙在此,是日日添土,夜夜增沙,应该是个阳气增长之势,好风水,为何会阴气如此之重。”
“师父,哪还用得上罗盘看,你看现在正值日头当中的时辰,可这村子,除了房顶上能见太阳,望过去村里一片阴郁之象,依我看,不会是房子修的太密了吧。”
“胡说八道。”
丹阳放下罗盘,眉头皱的老紧。
“一会进村,要机灵着点,如果感觉这地方不灵,咱们就打道回府,直接去奇门镇,不用过多纠缠。”
“诶。”道远收起了罗盘,背上竹篓。二人牵着牲畜,进了村。
下了桥,迎面是一座木牌楼。上面书着永安二字。
二人越接近牌楼,那两头骡马便越是躁动,不住地打着鼻响,甩着头。
等走到牌楼下,道远自己也感觉浑身发毛,脊背上的凉气一直飕飕往脑门上灌。
“师父,是不是这牌楼挡着阳光,我怎么感觉,有些阴冷之气。”
道远摸着脖子,对师父说。
丹阳此时也感觉到了寒气扑面,手指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刚才在桥上,两头骡马为何突然受惊,他已经懂了一二。
走到牌楼下,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上来,这牌楼已经有了年月,柱子上的漆已经剥落不少,但是木纹上却带着一些黑迹,像是渗透在柱子里。他盯着着楼上永安二字,忽然感觉这牌楼仿佛是个饿鬼,正睁着眼睛看着他,而自己和徒弟,正要走进这饿鬼的血盆大口,,想自己修行如此多年,但这种强烈的煞气,并不多见。
丹阳担心道远没修为,受不了这种刺激,一把提住道远的后领子,说道。。
“道远啊,这儿有风,所以你觉得冷,莫抬头,赶紧行路就是了。”
二人拽着躁动的牲畜,加紧步伐进了大路,几十步外就是民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