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左伊刚回到左家庄就碰到左襄陵，左襄陵老而弥坚，身体硬朗，眉目坚毅，貌似在次等候多时了。

“三郎，可有空？”左襄陵严肃道。

左伊回头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归陌弟子，两个归陌弟子立马别过头，他眸子一转，点点头。

两人来到左襄陵的住所，左襄陵刻意关好门窗，左伊目光闪烁，小心翼翼的坐在桌旁，看着左襄陵。

左襄陵与左伊面对而坐，左襄陵直白问道：“三郎，这次比武大会死了这么多人，可与你有关？”

左伊面上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无辜道：“爹，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他们？”

左襄陵并未直接回话，转而说道：“官府现在对归陌与左家庄严加盯控，摆明了是怀疑我们。”

“爹，你不要被他们迷惑了，当时我也在场，虽没能亲眼目睹他们如何受害的，但我敢肯定，是归奕，碧仁海他们做的。”左伊笃定道。

左襄陵双眼斜视着一旁，思量片刻，“那些人确实是中毒而亡，而当时在场的，只有碧仁海最擅长用毒，他也确实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但”

“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你连我都不信吗？”左伊神情激愤道。

左襄陵不敢轻易作出决定，犹豫道：“碧仁海为什么会杀他们呢？据我所知，他们与碧仁海可没有什么交集，更不谈不上什么仇恨。”

“爹，你太愚昧了，碧仁海无恶不作，为人歹毒，在太原城这么些年，不知道结下了多少仇家，而近些日子，归奕不断加强针对归陌的程度，他借着咱们举办比武大会的机会，栽赃陷害，岂不一举两得？”左伊头头是道的说道。

左襄陵皱起眉头，“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左伊摇摇头，“爹，不管二哥为什么要针对归陌，也不管他为什么要联合碧仁海，如今一切都发生了，我们必须强硬起来，一致对外，这是对归陌，对十大长老的负责！”

左伊言罢，神情难掩悲痛落寞。

“嗯？”左襄陵眼色突然一闪，“你什么意思？”

“爹，我本想再过些日子告诉你，可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十大长老全死了，被碧仁海杀了。”左伊黯然悲伤道。

左襄陵难以置信的说道：“十大长老不是一直在归陌静修，怎么会被碧仁海杀了？他会有通天的本事杀进我归陌之中？”

“不瞒爹，十大长老为了归陌的安宁与未来，瞒着爹去找了碧仁海。”

“你说的是真的！”左襄陵胸中顿时难掩悲痛。

“是真的，是我和十大长老一同前往的，若不是十大长老，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左伊面目坦诚。

左襄陵浑身开始微微颤抖，口齿变得模糊，“他们的尸首现在在哪？”

“我把他们藏在灵台后的暗间里了。”左伊伤感不减。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左襄陵深吸了口气，试着使自己镇定下来。

“只有我和孟奎。”

“这事非同小可，绝不可轻易说出去，一旦瞒不住了，就说十大长老是自然升天了。”左襄陵颓废的驼着背，单手捂着眼睛，声音颤抖。

“爹，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十大长老与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对归陌的贡献不言而喻，他们对于归陌来说也是意义非凡，是归陌的精神依托，也是我的精神依托”左襄陵眼泪哗哗而下。

“爹，请您节哀顺变，十大长老即使已经仙逝，但直到最后他们依然对归陌做出了无以伦比的贡献，碧仁海也已经被十大长老除掉了。”

左襄陵哭声越发响亮，呜呜咽咽的佝偻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泪水，心灰意冷的说道：“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亲人要么背叛，要么重伤，要么永远离我而去！”

“爹。”

“三郎，这就带我去看看十大长老的遗体，我想再看看他们。”左襄陵请求道。

左伊站了起来，坚定的说道：“爹，他们的躯体似中了幽冥掌一般，外形变化较大，倒时还望爹有心理准备。”

左襄陵毫无气力的点点头。

当左襄陵真正看到十大长老的尸首时，再一次大声痛哭流涕起来，哭声悲悯，撕心裂肺，即使年岁已高，气力却不弱，整个暗间和通道里都回荡着他的哭声。

左伊看着左襄陵扑在十大长老尸首痛哭了好久，最后当左襄陵站起时，他的眼睛都已经红肿了。

“爹，我们先回去吧。”左伊搀扶住左襄陵。

左襄陵不敢再回头看他们的尸首，径直出了暗间，左伊紧随而至，左襄陵看着灵台上的一个个牌位，心中抑郁，眼中也尽是忧愁。

左伊站在他身旁目光摆来摆去。

“我决定了，这件事必须结束了，我去找你二哥，亲自问问他倒底想干什么，哪怕一招错满盘错，我不幸死在那里，那也是死得其所了，就像十大长老了所做的，生为归陌，死为归陌。”左襄陵扭头看了一眼暗间，大步踏出。

左伊一直跟着左襄陵，劝说道：“爹，二哥不会见你的，即使他在他也不会露面的，或许碧仁海是罪魁祸首呢，目前碧仁海已经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后患之忧？”

左襄陵微微摇头，“碧仁海我了解，左渊我也了解，两人完全是两类人，怎么狼狈为奸？我不相信，这里肯定有蹊跷。”

左伊内心揣测道：碧仁海和左渊是不是两类人他不管，只要是归陌有威胁的，都必须被除掉。

左襄陵一路直奔归奕教，左伊假做放心不下，一同前往，两人行至半路，就察觉有官府的人在尾随，他们只管装作不知，一直向前走。

归奕教门口显得有些冷清，不远处同样有几个官府的暗哨在盯着。

左襄陵瞄了一眼身后和归奕教前的暗处，神色一紧，回身对左伊说道：“要不然你先回去，我怕你在，你二哥他不会露面。”

左伊笑笑道：“二哥不会那么绝情吧，他不是只与大哥有些隔阂吗？我心里还是一直尊敬他的。”

左襄陵小声说道：“而且三郎，不知为何归奕教上下早就对你心怀仇恨，一心要与你做对，你还是回避的好，这事情交给我吧。”

左伊盯着左襄陵看了一会儿，淡淡一笑，“爹说的是，那我就先回避一下。”

他看着左襄陵一路小跑进了归奕教大门，虽然不知归奕教为什么无人看守，但看左襄陵轻车熟路，毫无忌惮的样子，他心中有些不悦，其实他早就怀疑他爹与左渊有暗中来往，他也怀疑左襄陵已经背叛了归陌，背叛了他，背叛了左轩，哪怕归陌是他一手创建的，他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参与到捣毁归陌的阴谋中。

左伊面目阴沉，斜视着归奕教大门，嘴角露出冷笑，“可笑，实在是可笑。”

他又瞥了一眼盯着他的暗哨，微微摇头，脚下一轻，向归奕教相反的方向而去。

左襄陵钻进归奕大门，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几个归奕教众，他们将左襄陵拦住，质问道：“你是谁，闯我归奕教？”

左襄陵立马报上身份，“我是左襄陵，来找你们教主。”

“教主不见客，你回去吧。”一教众干脆利落的回道。

左襄陵再次说道：“你去跟左渊说，左襄陵在这里等他，让他出来。”

“教主不会见任何人，你若再不离开，别怪我们把你请出去。”一个教众狠厉道。

“你！”左襄陵伸出手指，指着他，怒目而视。

“唉，这不是左老爷子吗？怎么有空来我们归奕，而不是去归陌。”一个年纪较长的人走了过来。

左襄陵并不认识他，一脸茫然。

“左老爷子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左老爷子就够了，但我们教主有令，归陌的人不能踏入这里，还请左老爷子行个方便，自己走出去。”

“叫左渊出来，而且我早就不管归陌中的大小事宜了，只是以父亲的身份来找左渊！”左襄陵说道。

“父亲的身份？您这倒是难为到我了。”

“还望你能通报一下。”左襄陵拱了拱手。

“左老爷子倒底是老前辈，懂得礼仪，只是我要遗憾的告诉您，我家教主不在归奕，还请左老爷子回去吧。”

左襄陵眉目一皱，“不在归奕，那能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左老爷子请回吧。”

左襄陵站在原地，思前想后，觉得左渊就在里面，不能轻易放弃，左右张望一周后，只见到眼前这三个归奕教众，脚下一轻，施展轻功，原地跳起，越过几人，又翻过几座房屋。

“这”

年纪较长的归奕教众看着在眼前跳走的左襄陵眼皮一抽，“坏了，教主在闭关，不能被打扰，他又对这里熟悉，是我大意了，你们两个快点召集人手，我去追他。”

左襄陵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数米高的墙，轻轻一跃就翻了过去，又在青瓦上肆意疾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左渊闭关所在地。

他对这里确实了如指掌，只是后来左渊突然背叛了左家，他便没再来过，一直与左渊处于冷战状态，而且不是他不想见左渊，是左渊刻意避着他们，即使见面，也形同路人，其中原因左家庄无一人知晓，大家只知道左渊几年前突然不再回左家庄，也拒绝与归陌来往，近些年更是变本加厉，开始有意针对归陌，甚至不惜联合碧仁海这等江湖败类杀害归陌弟子，其意图明显，治归陌于死地！

而左襄陵虽不在与左渊交谈心声，但他还是相信左渊是有难言之隐的，即使他做出了这么多让人气愤憎恶的事。

时隔一年多，再次踏入这个熟悉的庭院，左襄陵失神片刻，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左渊现身，这是他公开脱离左家庄，与归陌为敌后，第一次与左襄陵在私下面对面。

左渊身材魁梧，体魄精壮，一双眼睛陷在眼窝中，深邃不可探，其脸庞精瘦，皮肤稍有黝黑，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威猛的气息。

左渊向前踏了一步，“你来做什么？”

左襄陵眼睛还有红肿，微微低下头，伤痛的说道：“二郎，十大长老死了，收手吧。”

左渊面无表情，气势逼人，“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二郎，为什么！”左襄陵困惑道。

左渊对此不屑一顾，目光一闪，“为了未来。”

“未来，什么未来？你到底为了什么，不惜手足相残，丢宗弃主？还和碧仁海那种人狼狈为奸？”左襄陵苦口说道。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看见别人在我眼前伤害你，离开这里，好好呆在左家庄，别在管江湖上的事。”左渊说道。

“我知道你们兄弟三人有矛盾，但这不是手足相残的理由，难道不能看在我还活着的份上，终止这份不必要的争斗吗？我知道你对左轩继承归陌有意见，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知道你不比左轩差，甚至更强。我一直在尽力做一个好父亲，好师父，你们现在的样子，我很欣慰，我很骄傲，你们都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一次，好吗？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话，从前我也从没求过你，但这次我求你，收手吧。”左襄陵低着头，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再有人牺牲了。”

“跟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意已决，要想胜利必须有牺牲。”左渊冷漠道。

左伊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顶上，他从上跃下，满脸笑意，假意真诚的说道：“二哥，好久不见，你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无影无踪啊，若不是有爹在，我怕是等到死，都见不到你了。”

左渊看了一眼左伊，依旧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威猛肃穆气息。

“二哥刚刚说要有人牺牲，不知说的是谁呢，不会是我吧，哈哈。”左伊似乎在说笑一般，看着左渊。

左渊依旧没有言语。

左襄陵看了一眼左伊，小声训斥道：“三郎，怎么和你二哥说话呢？”

左伊面带窃笑，目光不断在院子里扫视，丝毫没有在意左襄陵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