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久别的应天城,夏侯义内心饱含说不出的思念与喜悦,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谁又知道他梦中总是记起故乡的模样,有苦说不出,有家不能回,谁能理解,谁又会去在乎。
熟悉的乡音总会浮现在脑海中,再次听闻却觉得生疏,难以相信,十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那街道拐角的小贩还是那般样子,只是新苗换旧苗,稚嫩转沧桑。
夏侯义透过窗缝看着街边的小吃,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熟悉的面孔操着熟悉的乡音惹得他心潮澎湃,一顿急促的脚步,推开客栈门,急不可耐的拦下那小贩。
吃到了久违的美食,含在嘴里却不是从前的滋味,淡了些,甜了些。
小贩挑着竹筐继续叫卖,留在愣在原地的夏侯义,这背影熟悉又陌生,陌生却又再熟悉不过。
一丝落寞,一丝遗憾,他回到客栈,老妪勾着背,顶着梳妆打扮过的厚重发饰蹒跚而出。
夏侯义欲言又止,老妪打开封死的门窗,嘴里含糊说道:“你妹妹一直在找你。”
夏侯义神情一震,身体微颤,惊道:“夏侯钰她,还在找我?”
“之前几年一直再找你,后面也会来这里照顾我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老妪自嘲道。
夏侯义目光闪烁,哑口无言,也就是说她会出现在这里。
“不吃了,别浪费,现在好多人想吃还吃不上。”老妪说道。
夏侯义握着手里的小吃,胡乱两口塞进嘴里,眼珠有些发红,他别过头,故意咳了一嗓子,“她还记得我?”
老妪虽然勾着背,却坚持不拄拐,蹒跚的走到一个磨到发亮的竹椅上坐下,“因为你,她被迫改名,现在叫金玉,嫁给个小商贩,日子也算还好。”
夏侯义眉头一皱,“她现在在哪里?”
“怎么,你要出去找她,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别再给她找麻烦了。”老妪声音大了些。
夏侯义苦闷的摇摇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没想到还连累了唯一的亲妹妹!
“她明明未踏入武林,这些人为什么要为难她!”夏侯义咬牙切齿的低头小声怒吼道。
老妪向后微用力,摇了摇竹椅,“不要再意气用事,她虽然不及从前,现在也算彻底拜托了这趟浑水,若是她来了,你还是”
“哥?是你吗?”
夏侯义还在和老妪商量此事,浑然不知有个人已经出现在客栈门口,而这个人不是别人。
老妪似睡非睡的站起身,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侯义,夏侯义眼皮不断抽动,僵硬的背对着门。
“哥,是你吗?”
身后那个女子再次问道。
老妪一步一步走向后门,只留夏侯义站在原地,女子经不住好奇,走进客栈,她下意识的又看了眼他的双臂,微微迟疑。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奶奶怎么走了?”
夏侯义猛的咽下喉咙,意识到身后还有个孩子,他死死闭了下眼睛,轻轻舒出一口气,转过身。
一个美少妇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就站在他的身前,美少妇柳眉小口,面容白嫩,衣着平淡而不俗套。
夏侯义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妹妹,露出憨笑,忽而打趣,“你怎么越变越漂亮了!我还以为谁家未出阁的姑娘呢!”
夏侯钰露出一笑,确认了眼前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她一时间眼睛红润,哽咽着抹了抹眼泪。
夏侯义有些不知所措,却不想夏侯钰下一秒脸色突然骤变,噘着嘴,掐着腰,不顾形象的指责他道:“你这当哥的真是称职,十年前一声不响就跑了,若不是我巾帼不让须眉,聪颖过人,早就被歹人卖到哪个荒郊野岭了!真要那样,你上哪去找我,上哪找你外甥,上哪哭诉!咱爹娘怎么跟你说的,要你照顾好我,你就这么照顾我,十年了,哪次清明不是我去扫墓,哪次逢年过节不是我去看望爹娘,爹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知道你就这么对我,晚上非来找你不可”
夏侯义听着听着就笑了,看着偷偷躲在妈妈后面的小男孩问道:“他是你儿子?”
夏侯钰气的脸都红了,喘着气道:“怎么了?不行吗?”
“行行,哥一直以为你嫁不出去呢。”夏侯义感慨道。
夏侯钰一听,上去就给他一暴栗,“你才嫁不出,你才嫁不出!”
“行了,别闹了,我走的时候,不给你留钱了吗,我那点钱可全给你了,害得我后来要饭。”夏侯义摊摊手,装作很可怜的样子。
夏侯钰眉眼间忽然娇柔,看着他,不忍心道:“怪不得你这么瘦,为什么不留点盘缠?”
夏侯义摇摇头,“信你看到了?”
“你留给我的信吗?看到了,看到有什么用,什么事儿不能当面说,逃避有什么用!”
夏侯义尴尬一笑,“是哥的错!”
“这是你外甥,你不认认吗?”夏侯钰让开身子,她身后的小男孩看着人高马大的夏侯义很是害怕。
夏侯义见他认生,也没强求,忽而说道:“你便宜哪头猪了,我可要瞧瞧,谁配的上我家钰儿。”
夏侯钰冲他翻个白眼,“我要说我有你这么个哥哥,怕是真没人敢娶我了!”
夏侯义眸子闪过一丝不甘,但随即笑道:“看你样子,过得不错,嫁给日思夜想的公子哥了?”
夏侯钰一笑,“嫁给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我就知道你不靠谱,你现在还没娶亲吧!我给自己招了个如意郎君。”
“啊?”夏侯义不信。
“我用你给我的钱做了买卖,现在也算有点资本,再加上以前的关系,没人敢欺负我!”夏侯钰傲娇的抬起了带有美人尖的下巴。
夏侯义耸耸肩,心里嘀咕,什么叫做以前的关系?
“你别不信,你问他,他叫什么?”夏侯钰刻意神气道。
夏侯义居高临下,一瞧小男孩,小男孩吓一激灵。
夏侯钰无奈叹口气,“随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快告诉舅舅,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扯着夏侯钰的裙摆,拧着眉头,小声道:“夏妤。”
夏侯义看着夏侯钰,“还真姓夏,不过夏鱼也不好听啊!”
“夏妤,夏妤,就是为了培养他一丝阴柔之气,省的长大了像你和爹一样,整天打打杀杀,几日几日,甚至几年几年见不到人,让人家跟着提心吊胆,惶恐度日!”夏侯钰气愤道。
没等夏侯义再发声,她继续说道:“我要培养他考取功名,当个一官半职,一样为祖宗增光,为后代谋庇护,还不用每时每刻担惊受怕哪个不知名的仇家忽然跳出来报复自己!”
夏侯义尴尬的挠挠头,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竟这么“恨”自己。
“考取功名好,长大当了官,别人喝汤,你吃肉。”夏侯义笑道。
“说什么呢!夏妤长大了,要当好官,专为百姓谋福利的父母官!”夏侯钰搂着小男孩的肩膀,骄傲道。
夏侯义点点头,歉意道:“舅舅的错,咱要当就当好官,绝不鱼肉百姓,誓与那些贪官污吏斗争到底,有舅舅在,没人会欺负你!”
夏侯钰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一直轻轻搂着夏妤,忽然问道:“哥,你吃饭了吗?要不去酒楼给你接风洗尘?”
夏侯义停顿片刻,很想与夏侯钰一起出去走动,却又怕被人发现,只好回道:“吃过了。”
夏侯钰露出不满,“怎么,怕我没钱吗?”
“这话讲的,哥也不能让你掏钱,只是我是偷偷回来的,怕被别人认出来。”夏侯义如实说道。
夏侯钰摇摇头,“就知道会这样,怎么,这次回来,是打尖还是常住啊!”
夏侯义笑笑,“暂时不打算走了。”
“那好吧,还想请你看看我的买卖呢,看样子是没戏了。”夏侯钰埋怨着,找了个木凳坐下。
夏侯义感慨万千,垂头低叹。
“又怎么了?”夏侯钰问道。
“没事儿,哥高兴,只要你好,比什么都强。”夏侯义有些哽咽。
“哈,那你也不说给我来封信,害我整整担心你十年,还以为你死了!”夏侯钰道。
夏侯义摇头,“不行啊!仇家巴不得我漏出马脚,也怕牵连你。”
小夏妤一直躲在夏侯钰身后偷偷观察夏侯义,夏侯义与他一样,也感觉到陌生与不适。
“你也知道会牵连我,实话跟你说吧,若不是刘奶奶,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夏侯钰吐露心声道。
夏侯义扭头看向刘奶奶的单间,叹息道:“咱们夏家亏欠她太多,可惜家运不正,现在还没发好好报答她。”
“这你放心,我一直想把她老接过去,可惜她不肯,我只好没事儿就来看看,一直都很好。”夏侯钰说道。
夏侯义再次摇头苦笑,感叹自己错过了太多,亏欠了太多。
夏侯钰临走时,夏侯义特意交代,“没什么事,最近就不要来了,等我找好住处你再来,那些人的爪牙遍布全城,事到如今,咱们家也只有你能够安然无事,万不可再出事端!”
夏侯钰温婉一笑,自是知晓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