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犹在一瞧,来了兴致,脚底抹油,好似粘在郑广达衣服上一般,怎么也甩不掉。
“要不这样吧,咱俩比个赛,谁先跑到你那小破屋,谁赢,谁赢谁就能带走这傻小子。”金犹在叫嚷道,信心满满。
郑广达暗暗鄙视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金犹在却猛地加快脚步,跑到了前面,还不忘回头叫道:“你这速度可输定了!”
郑广达蹙眉,下意识瞥了眼不知所措的向榕,向榕以为郑广达不会拿他师公的话当回事儿,也就回之一笑,却不想,郑广达脚尖一点,就跃到树梢,踩着枝叶点了几下,反超了在地上奔跑的金犹在。
金犹在仰起头,故作吃惊,“呀,耍赖啊!你这是飞不是跑!”
向榕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斗嘴,全然没放在心上,但眼睛却一直追着郑广达不放,如此高超的轻功简直如鸟雀般轻盈,怪不得连金犹在都要用上一个“飞”字。
向榕知道郑前辈很少施展如此高超的轻功,看来他是认真了。此时他倒开始期待师公会如何应对?
为了不被二人甩开,向榕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劲一路狂奔,他可没有郑广达的实力,在如此茂密的竹林间,还能施展轻功自由穿梭。
眼看着金犹在和向榕落在后面,距离不断扩大,金犹在奋力急追,却没什么效果。
向榕开始幻想如此固执的师公是如何输的。
但他知道以师公的性格不会轻易认输,猜测等会儿会是轻功与轻功的对决。
不出向榕所料,金犹在岂能甘愿认输,只见金犹在开始运气!
“什么,运气?”向榕在后面看的一清二楚,不觉叫出声。
他不明白这又是什么计策!为什么会运气而不是施展轻功,这样不是更耽误时间吗?还是说这也是轻功的一种?
因为离得还算近,他清楚看到金犹在周身呈现出数股白色不透明真气!
向榕知道这是二阶真气!
每每看到别人从体内凝练出真气,他总是羡慕不已,并幻想着自己凝练真气的模样。
他如痴如醉的看着,忽然间,“噼啪”的响声将向榕拉回现实!
虽然金犹在果真因凝练真气而被甩的更远,但
眼前的一幕令向榕惊诧,他张大了嘴巴。
师公在干什么?
他竟然在攻击郑前辈!
向榕根本没想到师公凝练真气,竟是为了将郑前辈“打”下来!
金犹在手法奇准,每一柱“真气”都提前打在郑广达的落脚处,郑广达因为避闪,逐渐放慢了速度。
向榕哑然,他想着师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只见郑广达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做出反击,而是以变应变,在竹林上做不规则跳跃,这下看傻了向榕,郑前辈不愧真君子,这也能忍。
他们豁出全力要拿下这场比赛,原因竟只是为他,单是想想就令人激动涕流。
向榕脸一红,鼻涕吸了吸,再看向二人,惊觉二人只剩模糊的黑影了!
他脸色一白,这就把他扔下了?万一那三姐妹追上来可怎么办?
“前辈,师公,等等我!”向榕胆战心惊的回头一瞥,便拔腿狂追那二人。
待向榕有惊无险的追到竹屋,只见二人早已等候在竹屋前,他气喘吁吁,口渴难忍,先是从缸里取出一瓢水,一把倒在脸上,才感到一丝轻松。
他放下水瓢,见二人沉默不语,不知道是谁最先到的,因为师公的作弊行为,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向榕一如既往的感到气氛很尴尬,两人似乎还在较劲,他们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眼神直接能杀人。
“前,前辈师公,你们”向榕左看右看,二人并没有理睬他。
这时金犹在先说了话,“哼,这不公平,我说谁先跑到,而不是飞到!”
郑广达不屑冷哼,“谁会与你一般见识,我早就知道你会耍无赖,所以从头至尾就没有使出全力。”
金犹在鼻息加重,几颗大黄牙挤在一起磨了磨,发出刺耳声响。
向榕干咽下喉,左右为难,他不知道为什么二人这么喜欢斗气,不过听前辈口气,是前辈胜了,但师公不认账,倒也算意料之中。
“向榕,我们走,事不宜迟,早早进去,早早出来,本教绝学还等着你去钻研呢。”
郑广达气定自若,挺了挺脊背,刻意从比他矮的金犹在面前走过。
金犹在一张老脸有些羞燥,这倒是向榕从没见过的。
不过是一场比试,输了不就输了,向榕自己想着,丝毫没注意金犹在一丝落寞的神情闪过。
“走吧,带上这些吃的,还有这个册子,记得要严格遵守这里面的要求!”郑广达一本正经的指着递给向榕的黄册子。
向榕点点头,“知道了,前辈。”
“我们这边走。”郑广达道。
向榕背起包裹,将册子塞入怀,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金犹在,又望向竹屋,“我去跟小梓花道个别。”
小梓花恰好从竹屋中出来,她也知道了向榕要即刻闭关,她来到向榕跟前,一个香囊从她手中呈现,“带着它,它会保你平安。”
向榕接过来,嗅了嗅,“一股甘甜的香味!”
小梓花笑道:“香囊里面是草药。虽说是保平安的,但里面的草药可以驱寒,你要头疼咳嗽就吃了里面的草药。”
向榕很是感动,越发不舍离开,转而问道:“前辈,我大约要在里面待多久?”
郑广达眸子一转,思量道:“我估摸秋天到了,你就可以出来了,我给你安排了很多任务,不出意外的话,你出来就可以掌握真气了!”
向榕深吸一口气,心中祈祷,希望如前辈所说。
二人一前一后,准备离去,郑广达刚要跟上,金犹在却道:“本教圣地,不是外人可以靠近的。”
金犹在停在原地,眯了眯眼睛,转身进了竹屋。
“梓花,做点饭菜,你先和他吃吧,不用等我。”郑广达嘱托道。
小梓花额头拧起一个旮沓,噘着嘴很不情愿。
郑广达笑了笑,“听话,梓花,那个人虽有些让人讨厌,但好在他还是站在咱们这面的,不要太冷落了他。”
小梓花低下头想了一下,对向榕道:“这几个月我一定会练好功夫的,你也要努力。”
向榕笑笑,“一定,倒时咱们来切磋切磋。”
小梓花来了兴致,自信道:“要是我赢了,你那师公再来,你就让他住你的床。”
向榕尴尬一笑,“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小梓花扬起小脸,不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瘦弱无助的模样。
郑广达带着向榕消失在黑暗中,竹屋里只剩她和金犹在,因为郑广达说了要他们先吃,别管他,她只好照办。
桌子上,小梓花坐在离金犹在最远的地方,她时不时瞄上一眼只能用嘴吃饭的金犹在,但看他吃饭的模样实在怪异,开口道:“你不是会用脚吗?”
金犹在咽下嘴里的饭,笑嘻嘻的看着小梓花,“我不是怕你嫌弃嘛!”
“你坐在这里就已经够惹人嫌了,谁还会在乎你做些什么。”小梓花嘴巴不留情,直言不讳道。
金犹在见她终于与他说话了,有点窃喜,不再嚼饭,说道:“你和那小子打的赌,我都听见了,但就现实而言,你必输无疑。”
“我当然知道。”小梓花端起碗筷,坐的笔直。
“难道你不想赢吗?”金犹在用带有挑衅的语气问道。
小梓花一直在注意碗里的饭,没有直视佝偻着身子的金犹在,她嘴上回道:“他跟着他师父练了十年刀法,我这才个把月的功夫,纯粹以卵击石。”
“你知道结果还比什么?”金犹在好奇道。
小梓花小脸微微红润,声音提了一调,“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假如我告诉你,你有可能赢呢?”金犹在神秘兮兮的说道。
小梓花错愕的抬起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金犹在笑道:“只是比试输赢,又不是拼生死,你又没说怎么比,你怎么知道你必输?”
小梓花狐疑的望着金犹在。
金犹在满意的笑道:“小姑娘,我知道你不想我再睡你床,你完全可以跟我说嘛!我睡在哪里其实无所谓,但我觉得你是真的想赢过那臭小子。”
小梓花沉默不语,短暂思考后,看向金犹在,“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帮别人。”
金犹在笑笑,“别学你那师父,总把别人想的很坏,论功夫我可在你师父之上,或许轻功不如他,那也是因为我觉得轻功是用来逃跑的,我又不需要逃跑,也就不在乎轻功好坏。”
小梓花觉得他冒犯了她师父郑广达,小脸立马变色,堵着气看向金犹在。
金犹在见她生气了,也就没在继续说。
小梓花却主动道:“你千方百计让向榕跟你练功的事儿我知道,你现在又想故技重施?虽然不知道你什么目的,但我必须告诉你,师父我只有一个,我只会和我师父学习功夫。”
金犹在憨笑道:“傻妮子,谁说老师只能有一个了?你难道不知道,要想不断进步,就必须学会舍弃,学会去跟技艺更高超的人学习吗?”
小梓花不语,觉得金犹在不可理喻。郑广达教她的,她都没弄懂呢!哪有精力去考虑别人的。
再者说了,你个精神不正常的老人家有什么值得我学的?
金犹在没有放弃,继续道:“难道你不想试试吗?你师父都不敢说,几个月后,你就能打败向榕。”
小梓花不屑的撇撇嘴,“你就在这说大话吧,吃完了吗,吃完了,我要收拾桌子了。”
“我听说了你的遭遇,也为你的遭遇感到悲痛,我更能深刻体会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你想去报仇,不是吗?”金犹在看似无意的一问,却激起了付梓花心中的波澜。
她眼神尖锐起来,注视着金犹在。
金犹在继续道:“你也知道,你师父那人追求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对于速成是相当排斥的,但你的时间我觉得也不多,你有那十几年的功夫去慢慢积累吗?你的仇人在这十几年又会做多少恶,又有多少无辜的人在此期间受尽折磨?”
付梓花的思绪被扯回到那一夜,爷爷冰冷的手,村人的冷漠,自己的无助,坏人的猖獗。
还有向榕孤独的身影
她还要作为孩子,被他们保护多久?她还要多久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金犹在眸子一转,“击败向榕不是目的,目的是向他们证明你的强大,证明你存在的价值。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很多事都在刻意瞒着你吗?然而不是因为你年纪小,而是因为你太弱了,帮不上忙。”
付梓花冷凝的目光转向自己。
确实是我太弱了
金犹在忽然一笑,“你不需要自责,在你这个年纪,学学女红,准备着出嫁才是你该做的。在那之后,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那庙堂上的名字,奉献一生也算是幸事。”
“你不要说了!”付梓花两只手狠狠压在桌角,流露出不甘心。
“你师父现在是不是每日更愿意教你琴棋书画,教你舞文弄墨,教你诗词歌赋,而偏偏不会注重教你武功?”金犹在身体放松,仰过头,看着屋顶挂着的几排墨宝。
付梓花哑然,师父最近确实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教她这些东西,还告诉她这些都是“德”,一样很重要,尽管她不喜欢这些东西。
她看了眼懒散的金犹在,转而怒上心头,“师父刚送我一把刀,怎么会不注重教我武功?你少胡言乱语,小心我师父回来将你打出去。”
金犹在笑笑,“有刀不见得会使,别看老朽痛失双臂,但我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可不会浪费时间去舞文弄墨,我只会舞刀弄枪,我只会将我的功夫精炼到更深的地步。”
小梓花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金犹在则打了个哈气,说道:“我也没有其他意思,也并不想和你师父争什么徒弟,只是希望咱们完成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小梓花疑惑道。
“那就是我可以指点你几招,但你要帮我找预言中人。”金犹在道。
小梓花一听,迷惑的摇摇头,“你这个要求我办不到,我早就听向榕说过这事,天下这么大,你寻人的条件太过苛刻,而且像个字谜一样,我根本猜不透。”
金犹在立马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小梓花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恼羞成怒,要迁怒与她。
“你说字谜!这难道是个字谜,谜语,俗语一类的东西吗?”金犹在陷入沉思,面容忽喜忽悲。
小梓花下意识瞄了一眼手边的刀,内心发慌。
金犹在疯魔般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忽而笑嘻嘻的对小梓花道:“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这么久了,我怎么就从没考虑过这方面?果不其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帮我想想,如果这是个字谜,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小梓花见他恢复正常,松了口气,思量片刻后,为难道:“我认识的字有限,这事肯定要找我师父才对。”
金犹在脸色变黑,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找他?不过那家伙肚子里确实有点墨水”
竹屋外惨白月光下,竹影扶疏,灰迹斑斑。郑广达向榕一前一后,走在杂草丛生的竹林间,一片静谧,只有枯叶被踩碎的沙沙声。
向榕一路未语,跟在郑广达身后。
不知转了几个弯,绕过几个坡,那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再次出现。
郑广达停下,“到了。”
向榕上下打量,这里貌似和之前来有所不同,但还说不出哪里不同,总之让他一人来,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
只见郑广达最后谨慎的环顾一周,才悄然推开一块石头,石头下面只有土,他用手抓了几把土,不知摆弄了什么东西,向榕只听到一声轻微“咔咔”,郑广达又把土埋好,将石头小心翼翼推了回去。
向榕虽然好奇,但郑广达并不想解释,又立马带他来到一处灌木丛,郑广达带着向榕在灌木丛中半蹲着走了一会儿才停下。
这里显然不是他们上次进入“地宫”的入口。向榕不明所以的看着郑广达。
郑广达还是不说话,像是故弄玄虚一般。
“前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向榕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
郑广达眉头一皱,“狡兔三窟你懂吗,之前的入口已经封死了,因为我怀疑被他们发现了点端倪,你捂上嘴,发生什么都别出声。对了,东西都带好了吧?”
向榕感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但还是点点头道:“都带好了。”
随后他捂上嘴,疑惑的看着郑广达。
只见郑广达对他微微点头,就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脚下忽然一空,随后整个人急速下坠,四周立马陷入无尽的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
“咣当”一声,向榕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他后知后觉,松开捂嘴的手,“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再抬头,与四周一样,一丝光亮都没有,好似被人蒙住了眼睛。
“前辈?”
没有回应的呼唤。
陌生,未曾接触过的环境下,向榕心扑通扑通跳着,他甚至清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回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这才意识到,“闭关”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