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隔数日,金犹在只躺在床上睡觉,不吃不喝。
向榕惊奇的发现师公比之前更嗜睡了。而且你无论怎么叫,他都不醒。
这几日经过郑广达的劝导,向榕也慢慢接受自己无法修行真气的事实。不过他内心还是有愧疚,身为夏侯义的徒弟,却无法修习莲心诀,让旁人知道,只会被嘲笑吧!
他这段日子开始刻苦修炼乱刀斩。郑广达也总是提起,一有机会,一定要带他去见使乱刀斩的内气派高手。他很期待这场会面,他期待能从这个素未谋面者身上找到一些有助于自己的东西。
向榕看着小梓花在烈日下打磨技艺,心中宽慰。他也算为她找到好去处了!
这里不仅有见多识广的郑广达,现在又多了个温柔体贴的墨竹师姐,真可谓幸福环绕,羡煞旁人。
他得知郑前辈已经开始教小梓花如何感知真气了!而他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假如他也能正常感知真气,这会儿肯定也在她身旁指导她呢吧?
“向榕老弟,看什么呢?”
墨竹不知何时来到树荫下,提着竹笛坐在向榕身旁。
向榕见是墨竹师姐,闷闷一乐,“没看什么。”
“心事重重的,没事儿就怪了。”墨竹笑颜生花。
向榕沉默一会儿,突然问道:“江湖中是不是内气派和外流派水火不容?”
墨竹想都没想,回道:“没这回事。”
“那为什么要区分内气派和外流派,为什么你们现在都专修内功心法?”向榕问道。
墨竹早几日已经得知向榕是“雉”,这会儿还不便告诉他实情,也知道向榕的猜忌无可厚非。
她回道:“江湖里对于外流派和内气派确实有区分!外流派收弟子,也会提前测试他们到底会不会使用真气,不会使用的,自然入不了门派。”
向榕眉头一皱,他就知道。
墨竹拍了拍向榕肩膀,看向刻苦修炼的小梓花,“但事出多变,莲心教已经不在了,规矩什么的,也都跟着消失了。师父收梓花为徒时,有确认她会不会使用真气了吗?”
向榕低下头,回忆着,“好像没有。”
墨竹一笑,“那就对了,你师父夏侯义收你为徒时,肯定也没有测试过。这说明了什么?”
向榕一脸迷惑的看着墨竹。
墨竹继而说道:“规矩都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你不要在意那些不会说话的规矩,你该在意的是你师父和我们的态度。”
向榕似懂非懂,“你们的态度?”
“对啊!我们一直把你当做一家人,有谁会在意你会不会内功心法呢?是我吗,还是说梓花师妹?”墨竹问道。
向榕若有所思道:“你们从没在意过。”
“哈哈,你知道就好,在意这事儿的只是你自己。”墨竹明媚一笑,顺势吹起竹笛。
清脆悠扬的笛声与小梓花挥舞的刀风交融,在青山蓝天下浑然一体。娇小的人挥刀有力,步法轻盈,与之前的孱弱判若两人。
“向榕。”
墨竹放下笛子。
“嗯?”
向榕看着前方的小梓花,回过神。
墨竹笑笑,“师父这几日一直在教梓花师妹如何感受真气,恐怕没时间陪你去找那个会乱刀斩的前辈,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他?”
向榕心中忐忑,“我真的能去吗?”
墨竹道:“当然,毕竟你师父躲在这里不敢露头。我们对内气派技艺造诣也不深,唯有再给你寻个领路人。你难道不想变的更强吗?”
向榕想起过往被残虐的一幕幕,难堪的点点头,“当然想,这江湖里强者太多了,哪怕几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都能暴打我一顿。”
墨竹见他憨样,噗嗤一笑,急忙掩嘴道:“这就对了,你确实该变得更强。”
“但我已经有师父了,还能再认师吗?”向榕惊奇道。
墨竹欢快一笑,道:“没让你再认师,只是有偿去学习。”
“有偿?我没钱啊!”向榕立马反应过来。
墨竹明眸一闪,“你没钱,可是我师父有啊。他已经决定送你去了!凭他和那老前辈的交情,想那老前辈会同意的。”
向榕顿时泪花打转,他向榕何德何能得这么多人鼎力相助?
他当下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报答所有人的恩情!
“向榕,江湖里的事儿我还不想和你说太多,只是希望你能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艺。不仅要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你爱的东西。”墨竹突然严肃,发自肺腑说道。
向榕看着还在指导小梓花修炼的郑广达,坚定不移的点点头道:“我知道。”
心动不如行动,晚饭过后,墨竹就带着向榕离开了莲心教。离开莲心教时,向榕还惴惴不安,生怕遇到暗香阁那伙人,特别是阴阳怪气的黑白二煞。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就这样悠闲地离开莲心教了。
再一次出山,街上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熙熙攘攘的人流,嘈杂的叫卖声,形形色色的过路人
墨竹师姐腰间鼓鼓的,想必揣了不少钱财。向榕没有想到在山里还是乖巧安静的墨竹师姐,一进了热闹的市井立马换了个人似的,只见她在各色小吃摊前流连忘返,时不时买个小玩意戴在头上或手上。向榕真担心她忘了此行的目的。
“诶,向榕,你看,这个小蝴蝶,梓花师妹戴合适吗?”墨竹在一个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小发饰。
向榕就跟在她身侧,瞄了一眼粉红的蝴蝶发饰内心清楚,梓花是不会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回道:“墨竹师姐,我觉得她更喜欢这个。”
说着他指向一个做成刀模样的小饰品。
墨竹欣喜的拿起这个“小刀”,对向榕道:“别说,和师父的蛇皮刀有点像。”
这时小贩接过话茬,“姑娘好眼力,这就是仿着蛇皮刀制作的。”
墨竹和向榕一脸质疑,不约而同看向小贩,小贩继续道:“那个,我也不知道蛇皮刀是什么,只是卖这个小物件的人告诉我的。”
墨竹没继续追问,花了俩铜板买下小刀,欢快的揣进兜里。
她和向榕穿街过巷,走过繁华,历经萧条,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木门后停下脚步。
向榕左右查看,没想到应天城内也有这般寒苦破败的地方,想必这里住着的都是贫苦人家。
墨竹倒是丝毫没有在意这里的环境,大力敲了敲木门,随口说道:“希望他还在这里。”
未过多时,木门后响起拖沓的脚步声,门闩被拉开,半扇木门紧随而开。一个平凡的老者,年约花甲,探出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来者。
墨竹一瞧人还在,只是两鬓和胡子变得花白。心里大石头落下,她还真担心十年过后,人早就搬走了。
她紧忙递上手里包裹好的酒肉,恭敬的叫了声,“刀前辈,晚辈携郑广达之意,特来拜访前辈。”
再仔细看这门里人,国字脸,目光炯炯,唇红齿白,大鼻头气息匀称,一双大手粗糙宽阔。
“进来吧。”门里人侧开身子。
墨竹面带笑容,带着向榕进了木门。木门应声被关死,上了门闩。
向榕看着简陋而宽敞的密闭小院,一时间想起自家小院,倍感亲切。
“刀前辈别来无恙,晚辈这点礼品还请刀前辈笑纳。”墨竹恭敬将礼品呈上。
那人接过东西,面上流露些许笑意,也客气道:“叫什么刀前辈,叫我刀一疯吧,虽是当年闯江湖的浑名,但也习惯了被这么叫。”
墨竹伸回手,见他并没有排斥他们,放松不少,道:“前辈谦虚,晚辈哪敢这么叫前辈,只是家师不便来往,特托晚辈前来,还望前辈恕罪。”
刀一疯当着他们的面亲手开了墨竹带来的酒,隔空嗅了嗅,表示很满意。
刀一疯盖好酒塞子道:“你师父那点事我知道,他今天要是来了,我也给他轰出去。”
向榕一旁差点惊掉下巴。墨竹则笑嘻嘻道:“前辈所言极是,所以晚辈前来。”
“说吧,什么事儿。”刀一疯提着礼品,背手在身后,问道。
墨竹见他们就站在院里不好说话,难为情道:“可否进屋一谈?”
刀一疯硬挺着背,拒绝道:“这挺好。放心吧,邻里都是老实人,没人知道我的事。”
墨竹深知“刀一疯”素来不好对付,江湖人称他刀一疯可是大有来头,主要是因为他独来独往,不喜与人方便。她低头默哀一秒钟,立马迎面喜笑颜开,从旁边拿个凳子给刀一疯。
刀一疯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掐着礼品不肯放在一边。
向榕四处张望,见院里石桌上有刚刚摊贩上卖的的小把件,示意墨竹去看。墨竹对他眨了下眼,告诫他别出声。
哪知刀一疯看在眼里,语气僵硬,“我闲来无事做点手工去换酒钱,怎么你们想买?”
墨竹立马接话道:“前辈正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说着,墨竹从怀里掏出街上买的那把“蛇皮刀”小把件。
刀一疯一瞧,还真是他做的,当即一乐,“街上买的?”
墨竹笑着点头,但心里发虚,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小玩意买对了。谁知道当年也算刀中一绝的刀一疯会屈身做这小东西?
刀一疯看到小把件乐了下,将礼品放到一边,小心的将二人带到石桌前,介绍起来。
只听墨竹说了句,“我们都买了。”
刀一疯面露诧异,“真的?”
墨竹道:“家中师妹就喜欢这东西,不嫌多。”
向榕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桌上少说几十个,还有半成品,买回去干嘛?
刀一疯宽大的手掌支在石桌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忽而语气柔和的问他们,“对了,你们来干嘛来着,只是买东西?”
墨竹示意向榕将桌上东西小心收起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两个白灿灿的银元宝。
刀一疯余光瞥见银元宝,当下吸了口气,连忙用大手遮住元宝,小声训斥道:“你这光天化日的,怎么敢把这东西亮出来,快来屋里说话。”
话虽这么说,刀一疯按着元宝的手却不舍得移开。墨竹则点头哈腰道:“前辈,这是买小把件的钱,您收好。”
刀一疯一听,顿时醒悟,两个元宝跟会飞一样,进了他的口袋。
动作之快,向榕不可见。
“来来,屋里坐。”刀一疯热情洋溢的招呼道。
墨竹心里暗道:如师父所言,这人贪财秉性一点没变。但据传言和当下情形来看,只怕求他教学一事是师父的一厢情愿哦!
向榕愣头愣脑,跟着进了刀一疯的小屋,只见屋里更是简陋,一堆未完成的工艺品散落的到处都是。
墨竹暗中摇头,但面上毕恭毕敬,“前辈不仅武艺高强,艺术造诣也是颇高。”
刀一疯客气的将一堆废纸屑推到一边,期间纸屑堆里一把长刀乍现。
向榕吓了一跳,立马警觉。
刀一疯道:“都别站着,坐吧。”
墨竹客气的坐下,向榕盯着那刀看了半天。
刀一疯端来两杯茶水,“还不知你俩叫什么?”
墨竹回道:“我叫墨竹,是郑广达的徒弟,这位是向榕,算是我师弟。”
刀一疯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不是我说,你师父也太大意了,这年头怎么还敢叫你们这般行事?暗香阁像疯了似的到处抓你们,官府也还在通缉你们,可要小心行事才行。”
向榕对应天城里的事也只是偶有耳闻,说起根本,他糊涂蛋一个。只是看着刀一疯与墨竹交谈。
墨竹笑着点头,“前辈所言极是,晚辈此番前来,也是冒了极大风险!”
向榕挠挠头,他们到这还是挺容易的呀?一路上吃吃喝喝,看墨竹师姐的样子,比在竹屋里待着时强多了!
刀一疯貌似深有体会,同情道:“是啊,你们太惨了。说吧,找我何事?”
墨竹故意露出难堪之情,勉强求道:“来找您学艺。”
刀一疯看着她喝了口茶,重复道:“来学什么?”
“学艺。”墨竹道。
刀一疯看了眼自己做的小物件,疑惑道:“别跟我说是来学做手工。”
墨竹认真的说道:“来学刀法。”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转念间三人全都不知所措。简陋的毛坯房里散落的除了小物件的半成品还是半成品,就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炉子上的水开始冒气
墨竹见刀一疯表情不善,倒吸口凉气,借着吹哨的茶壶起身道:“水开了,前辈,给您冲点茶。”
却见刀一疯哼了一声,戾气极重的说道:“我就说嘛,你们莲心教的人找我能干嘛?”
向榕知道事情谈崩了,自己左右也帮不上忙,只好无辜的坐在一旁傻眼看着。
墨竹眼珠转动,思考着对策。她一进门看到刀一疯的脸,就觉得这事可能成不了!
这时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师父有意将这事儿交给她了,原来他根本不想与刀一疯碰面这么做,意义为何?给向榕希望吗?
“我不教女辈。”刀一疯不屑道。
墨竹没想到刀一疯开口了。
向榕一听这刀一疯竟有鄙视墨竹师姐之意,来了脾气,刚想反驳,却见墨竹已经提着热茶壶遮在他跟前。
她道:“刀前辈怕是误会了,不是教我,是教他。”
说着她将位置让出,一脸茫然的向榕露了出来。向榕与刀一疯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刀一疯突然嗤笑,“他凭什么?”
向榕没想到这老头如此出言不逊,心情立刻变得不美丽!
墨竹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心里也有准备,笑道:“刀前辈,实不相瞒,向榕是夏侯义的徒弟,只不过向榕天生为雉,无法修行内功心法,又因他对乱刀斩造诣颇深,故特来寻您老指点一二。”
向榕一懵,什么是“雉”。
刀一疯摇头一乐,“我说你这兜了一大圈子,我这会儿才算看明白。不过我想知道,夏侯义还活着吗?”
墨竹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回道:“不瞒前辈,还活着,只是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您也知道他仇家太多,真要敢露面,怕只会尸骨无存。”
“哈哈哈。”刀一疯笑的畅快,“当年我还是很看重夏侯义这小子的,他也有意来学乱刀斩。只可惜他人红是非多,东西学到一半人就没了。而且我们内气派技艺向来传内不传外啊!可没你们外流那么张扬,一个破心法还印成小人书天下传诵,这不,引起众怒了吧?”
墨竹不关心他影射的是莲心教还是大部分外流派,转而问道:“前辈您说您教过夏侯义,夏侯义拜您为师了?”
刀一疯直言道:“没有,谁不知道他师父玄逸道人是个老顽固,我闲来无事和别人犯忌讳?”
“那是怎么回事?还请前辈赐教。”墨竹不解。
刀一疯喝了口热茶,缓缓说道:“他认我做大哥了,只是这小子不仁义,我听说他除了练乱刀斩还在苦苦追寻其他刀谱,还说乱刀斩不是什么深奥的刀谱?”
墨竹一听,心里一慌,别管夏侯义是否说过,她此时都不能承认啊!
“前辈竟说笑,我虽然不是内气派,也不知乱刀斩是什么样的刀谱。但前辈威名我可是一直有耳闻,想我一介无名之辈都知道前辈威名,乱刀斩怎么会普通。再说了,江湖中尔虞我诈,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夏侯义三生有幸认您做大哥,怎么还会出言诋毁你?肯定有人恶意中伤!”墨竹道。
刀一疯一思量,觉得有理,说道:“我为了让夏侯义练好乱刀斩,将刀谱都传给他了,可谓倾尽所有,哪知他心浮气躁,越到后期越喜欢追逐华丽的东西。而且参合到江湖中的烂事里,哪能独善其身?哪能全心全意修习刀法?诶,也怪我没能及时拦住他”
墨竹没想到刀一疯也有性情一面,借势说道:“既然前辈尚有遗憾,何不借这个机会去完成心愿?”
刀一疯疑惑看着她。
墨竹将向榕拉过来,闪亮呈现。
“向榕老弟绝没有参合江湖里的是是非非,而且心思单纯自然。因天生体质不同,自幼就与夏侯义修行乱刀斩,如今技艺达到瓶颈,正好经前辈指导,一样可达到夏侯义达不到的顶峰,这不是遂了前辈心愿?”墨竹不吝赞美。
见刀一疯还有犹豫,墨竹乘胜追击道:“您是夏侯义异姓大哥,而向榕是夏侯义唯一徒弟,虽为徒弟,但他们相依为伴数十年,感情深厚也算父子,您对待你的侄儿也有疑虑吗?”
没想到墨竹一顿连珠炮,竟将刀一疯说到心软,刀一疯当下松口,“既然算本家人,也就没什么说的,只是”
墨竹见状,当机立断,又从怀里送上两个白灿灿的元宝,“前辈,这些权当学费,日后还有答谢。”
刀一疯终究还是见钱眼开,点头道:“那好,教他可以,但你日后若见到夏侯义,一定要让他来这里找我。”
墨竹内心激动不已,能说服这个顽石,还真是出乎意料。
她走时交给向榕一些银钱,反复嘱托向榕不可得罪这个刀一疯,而且不要有愧,咱是花了钱的!
在这里一切要以修习刀法为重!而且不可以主动回竹屋!只能她来找他。
向榕没想到自己不用回去了,当下傻眼!
哪知墨竹早和郑广达商议好了,不容向榕反驳。
墨竹临出门,看了眼木在原地的向榕,眉眼一结,叹口气。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这个老家伙可不好对付,千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