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金犹在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桌子上只有墨竹,郑广达和小梓花在吃饭。
他疑惑道:“向榕那小子呢?”
郑广达和小梓花没有理睬他。墨竹见状,麻利的盛了晚饭放在一旁,回道:“前辈来吃饭吧。向榕小兄弟在别处修炼刀法,暂时还不能回来。”
金犹在一个鲤鱼打挺,落在地上,摇头晃脑坐在凳子上,“吃饭不用等他?”
“前辈无需多虑,按照师父的意思,向榕还要在其他地方修炼一段时间,吃住都在那里。”墨竹回道。
金犹在慵懒的挺了挺脊背,双目落在饭菜上,有些嫌弃,“不是我说,咱们一屋子人都教不了我一小徒孙吗,又把他弄哪里去了,不会又是那阴森恐怖的地底吧?”
墨竹也了解到金犹在爱无理取闹,没有介意,继续解释道:“师父这次给向榕找的人是个内气派高手,专炼乱刀斩几十载,是教向榕刀法的不二人选。”
金犹在老脸一耷拉,郁郁寡欢,“你们这些人摆明了要赶我和我徒孙走啊?”
墨竹小心着将菜盘向金犹在拉了拉,明媚笑道:“前辈净说笑,前辈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和师父,师妹都没意见。”
小梓花偷偷瞄她一眼,话到嘴边憋了回去。
郑广达只顾着自己吃菜,不想影响了吃饭的心情。
金犹在扫视一圈,忽而大笑,“看你们的样子,对我还是不够尊重,不知你们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小梓花只以为他又在疯言疯语,端了饭碗去别处吃了。
墨竹尴尬一笑。
“告诉你们也无妨,知道绝情派吗?我当年可是门下翘楚!”金犹在话锋一转,声音高了八调。
对面默默吃饭的郑广达被他吓了一跳,端着饭碗怔住。金犹在则神气扬扬的撅着下巴。
墨竹见气氛又僵硬起来,紧忙圆场道:“开封绝情派我知道,掌门韵律,一手绝情剑法斩断天下负心汉。”
金犹在一听“负心汉”三字,脸色当即冷淡下来,不再张扬。
郑广达见金犹在不知为何吃了瘪,来了兴趣,问道:“怎么,您老不会和韵律掌门很熟吧?”
这会儿轮到金犹在哑口无言,神情恍惚的干起了饭。
“哈哈!”郑广达见他落魄模样,开怀大笑。
墨竹一旁不好插嘴,弄不清自己哪句话惹了金前辈不悦?
吃饭间,难得见金犹在一本正经道:“我曾经确实是绝情派弟子,绝情派你们知道的,当年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内气派!韵律又如何?说起来,她也是我师妹辈的。”
墨竹并未怀疑,郑广达却笑称,“这么说,你剑法不错喽!舞一段看看?”
这摆明了气这断臂金犹在舞不了剑。哪知金犹在来了倔脾气,嚷嚷道:“你以为我现在就舞不了剑吗?拿剑来!”
郑广达见他又耍羊癫疯,再说笑恐怕收不了场。回道:“我这没剑,等下次有机会你再表演吧。”
说罢,郑广达端了空碗下了饭桌。
墨竹没想到以往一向肃静儒雅的师父如今竟也喜欢唇枪舌剑,斗嘴打趣!
整日无所事事的夏侯义受到了最后“通牒”,周妈托齐媚媚带来口信,邀夏侯义在“老地方”相见。
夏侯义还未出门,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他站在门槛上,抬头望着趴在窗边的老猫,心中隐隐不安。
刘奶奶依旧和往常一样,拨弄着算盘,算那永远都算不完的帐。
夏侯义相信常命的话,对齐媚媚和周妈早已心存警戒。但一味躲避可解决不了问题,他跟在齐媚媚身后,欣然前往。
他们绕过人群,专走僻静无人的小路,直至一处无人的空庙宇。
周妈早已在庙里等候多时,她见到夏侯义,难掩喜悦,道:“我还担心你不会来。”
夏侯义看了看站在周妈身后,面无表情的常命,轻咳一声,对周妈道:“我对莲心教有愧,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莲心教再次陷入水火。”
常命和几个喽啰不动声色,好像不认识夏侯义一般。
齐媚媚笑曰,“今日我们重聚,恍惚又回到十年前。”
周妈却摇摇头,“当年莲心教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不是今天,也不是往后比拟的了得。”
气氛似乎过于严肃庄重,齐媚媚不知该如何接话,杵在一旁看着周妈。
夏侯义瞄了一眼这破庙,确认了只有常命,周妈和齐媚媚在。其他算的上高手的一个没有,面露诧异,“周妈不是说要和大伙一起商议吗,就这几个人?”
“诶,其他人尚未知晓你对本教的一片赤诚之心。大战在即,闹出误会,可就前功尽弃了。”周妈解释道。
夏侯义见周妈是铁了心要和暗香阁一决死战。常命说得对,这一战或许只是为了她的私心。他这些日子在应天府或多或少也了解了局势,暗香阁这十年在官府的协助下几乎铲平了其他敌对门派,整个应天府可以说只有暗香阁一个大门派了!
周妈即使侥幸从暗中推翻了暗香阁,那么她又该如何重建莲心教,如何应对官府那头?她一心拉自己入伙,却不详谈后路,难道她还有其他更见不得人的预谋?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们早就动手了。施方禹那魔头这会恐怕也早让我送去见阎王了。”周妈靠近仍有疑虑的夏侯义,坦言道。
夏侯义偷偷瞥了一眼面目沉稳的常命,心道这常命伪装的还真是天衣无缝。
“放心,等我们铲除暗香阁,立马拥你为教主。到时木已成舟,谁反对都没用。我知道你在顾忌朝廷,你认为朝廷还有功夫管我们吗?他们早就自顾不暇,自身难保了!这个时候还来找我们麻烦,那是嫌自己死的慢。”周妈锐利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夏侯义,好似看穿了夏侯义的心魂。
夏侯义不敢直视周妈,问道:“我要做什么?”
周妈面孔冷凝,浑身好似笼罩一层阴暗瘴气,“你跟我去杀施方禹。”
夏侯义目光一闪,心有顾忌。
周妈却大笑,“本来我准备带沙仞常命和媚儿前往,但如今有了你,其他人也就多余了,不如让他们去铲除那些小鱼,等事情结束后咱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这么说,我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跟着你?”
夏侯义没想到计划这么简单,还是说她对他隐瞒了大部分?他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假如真的成功杀了施方禹,第二个死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她苦心孤诣预谋许久,却拥立他为教主,他之前怎么就傻傻相信了?
夏侯义面上点头称是,心里却砰砰直跳。十年了,武艺方面,只有他一人原地踏步,其他人都到了什么境界,也只有他一人不清楚。
十年前武艺平平的沙仞,如今都能把自己打的如此狼狈,更何况那些当年不逊色他的前辈们?
他心里清楚得很,相比内气派来说,外流派因为“逆天”修行,可谓越老越妖!内气派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内气派高手因为身体自然衰老,一般在六十岁就开始走下坡路!
而外流派因另辟新径,精修真气,反而随着年纪增长,造诣逐步提升!这也是江湖上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对外流派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
但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外流派里一直盛行“走火入魔”,稍不留神就堕入深渊,提前死亡
各个心法都不能避免走火入魔,唯一的区别就是几率大小。
不知周妈是不是看夏侯义还有怀疑,竟主动找来一张桌子,准备交代下细节,几人围桌而坐。
夏侯义见常命从头至尾一直保持与他不相识的态度,这般刻意不相识,未免也太过了。毕竟自己当年也是莲心教风头最盛的那个,你说你不识得夏侯义,那不是在装傻充愣吗?
周妈倒是惬意,不像大战在即的样子,还自顾的泡了壶茶。在这陈旧破败的庙里,她的雅兴格格不入。
周妈品了口茶后缓缓对夏侯义说道:“此时的暗香阁表面强大拥有千人,内部则空虚。据我了解,当年四大门主反叛后,施方禹耿耿于怀,从此暗香阁十门主之位只有六人。如今这六人中三胞胎小姑娘不值一提。你那个小情人玉面金刚向妹儿也跟着他们的左护法北上了。如今暗香阁中值得我们注意的只有右护法尤姬,黑白二煞,当然还有施方禹。”
夏侯义目瞪口呆,眸子一转,“周妈你竟然了解的这么清楚?”
周妈不经意间瞥了眼齐媚媚,继续对夏侯义道:“我本来还挺好奇他们那个小神童左护法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不过这次是领教不到了。而且就在近日我得到消息,黑白二煞中的黑无痕不再露面,只有那白鸳鸯在外,你要知道,他们一向形影不离,如今离奇分开,更是有利于我们。想想当年莲心教怎么亡的?这一次,咱们故技重施,也来个斩首行动,剩下的杂鱼慢慢收拾。”
夏侯义听得心惊肉跳,如此看来,即使暗香阁爪牙遍布应天城,有千百人之多,但他们此刻和当年莲心教一样相对分散,暗中偷袭的话,一旦斩首成功,这不就和当年莲心教一个下场!树倒猢狲散当然莲心教的规模是暗香阁达不到的,莲心教的覆灭也是多方面的。
他又想起十年前,若不是他伤了沙柳人或许莲心教几百年基业也不会一瞬间倾塌。
庙宇外晴空万里,时而飞鸟略过,几声啼鸣勾魂摄魄。庙内之人正商讨着惊天密谋。商讨之人无不雄心壮志,气吞万里被讨伐之人无不胆小如鼠,夹缝生存。
夏侯义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周妈笑笑,“后天。”
“这么快?”夏侯义始料未及。
周妈镇定自若抿了口茶,信心满满,“你这两天就不要回去了,跟在我身边,行动随时会开始。暗香阁近些日子也有所行动,要不然人员也不会如此分散,就连莲心教旧址附近的眼线都被施方禹抽走了,真不知施方禹打的什么算盘。难道知道我要来取他狗命,反而敞开了大门欢迎吗?”
说罢,齐媚媚和几个喽啰跟着周妈笑了起来。
“我们有多少人?”夏侯义很是好奇。
周妈思量片刻,回道:“二百多人,但都是咱莲心教曾经的中流砥柱,可不是暗香阁那千百混混比得了的。”
夏侯义不可见的笑了笑,如此看来周妈手里的牌远比他想象的要强硬!自己真要和这些人硬碰硬,只会双拳不敌四手,猛虎不敌群狼。
他偷瞄了一眼常命,内心忐忑,自己当教主这事还是别想了,他根本不能服众,现在看来还是想想怎么从周妈的魔爪下逃脱吧。
白玉兰自打得了施方禹的允诺,虽然难以实现,但也算有了盼头。他深知莲心教的余孽渗透在应天城的各个角落,真要想一一揪出谈何容易!
自己监视郑广达十年之久都一无所获,还不是因为莲心教徒没有省油的灯。如今黑无痕又重伤养病在床,他一人又该如何面对这个烂摊子?
他一人在街上闲逛,漫无目的,借酒消愁。忽而感觉身边的护卫少了些,他来到角落与一个护卫问话,“怎么就你们两个,他们人呢?”
伪装成百姓的护卫如实禀报,“早些时候交班的时候,我就没看见他们,还以为是阁主调他们去找莲心教余孽了。也没敢过问门主你。”
白玉兰灌下一口酒,摇摇头,“也罢,也罢,都走了才好,你们也走!”
两个护卫一时间分不清白玉兰说的醉话还是真话,直挺挺站在原地。
却听白玉兰将酒瓶摔烂在地,歇斯里地吼道:“都走啊!还保护我?那天夜里你们在哪!”
两个护卫不敢作声,但心里反问,不是你说我们煞风景不让跟着你们的吗?黑门主出了事,我们也被阁主训斥了好久,几个兄弟还受了刑,不都拜你所赐?
“怎么还不走?”白玉兰咆哮着,全然不顾身边的路人。
两个护卫不敢让事情变得更大,立马跑开了。
白玉兰看着他们“抱头鼠窜”的背影,开怀一笑,又到酒摊买了瓶酒喝了起来。
他越喝越难过,脑中闪过晴儿说的话,“黑门主他可能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了?好一个醒不过来!”白玉兰摇摇晃晃倒在路边,雪白的袍子粘上了污物,正如他此时的心灵变得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