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鸡鸣,仿佛叫醒了太阳。
向榕牵着一匹马,来到莲心教旧址山门。
身子骨依旧硬朗的郑广达与女大十八变的小梓花目送着他们,并没有不舍之情。只是满眼的期待,期待他们平安归来。
夏侯义也牵着一匹马从一旁走过,金犹在早早坐在马背上哈气连天。
小梓花迎着朝阳,面色依旧冷酷,对向榕道:“别死了,我可不会去给你报仇。”
向榕笑称,“你要照顾好郑前辈和墨竹师姐,等我回来,再来练刀!”
小梓花目光变得柔和,将一只绣包递到向榕手中,“上次在地宫里,就是它救了你一命,这次希望你能将它完好带回。”
郑广达拿着烟斗缓缓的吐着烟雾,显然他还是没能戒掉烟草这东西。
街道上稀稀落落的人影儿,行色匆匆,他们相互打量着,唯恐被城里的义军抓去做劳力或充军。
“多则一个月,我们就回,放心吧。”向榕乐观的说道。
小梓花对这类保证显然不信,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直在笑的向榕。
郑广达则是和蔼的冲他们说道:“路上凶险,早去早回。”
金犹在在马背上冷不丁回了一句,“还回什么回,这破地方潮湿的很,当地人说话我也听不懂,无趣,无趣。”
郑广达早已不愿再和金犹在拌嘴,他只是默默的吸了口烟斗,心中祈祷他们要安全。
今天的分别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相遇。向榕骑马在前,夏侯义带着金犹在在后,离开了莲心教旧址。
他们穿过城门时,没见到守门的护卫,只见进城的寥寥无几,出城避难的结成了队。
有传说,是义军故意放人走的,为的是当明军围城时,他们有足够的粮食消磨抵抗。
顺利出城虽有些出乎意料,向榕和夏侯义还是谨慎的沿着官道向开封赶。
几百公里算上休息,要几天的脚程。向榕想起自己当年拉着小梓花骑驴来这,也算是有些胆量,换做今天,他反倒不敢了。
路途遥远,刚出应天几十公里,睡惯了床榻的金犹在就开始叫嚷不舒服,要睡觉。
向榕和夏侯义经不起折腾,只能在路边休息。
一路上到处都是贫瘠荒凉的景象,官府早就被义军打穿了,各个府县均呈现一片混乱,到处可见劫匪强盗作案,报官无门的百姓开始求助在江湖中游走的侠义之士。
向榕见不得世间疾苦,人情冷漠。苦恼的沉思着什么。
夏侯义没想到向榕依旧保有当年的那份善心,突然笑称:“刀一疯除了教你刀法,没教你点别的?”
向榕不假思索,立马回道:“还教我如何制作手工。”
夏侯义竟一时语塞,摇头道:“我是说做人的道理,想我这个大哥一向对人生有自己的见解!”
向榕思量道:“刀师父一直告诉我要遵从内心深处的自己,不要管他人感受。”
夏侯义一笑,果不其然,这很“刀一疯”。
“但我觉得这不全对,人生在世,还是要以与人相处为主,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江湖中只会寸步难行。”向榕又道。
夏侯义还未说话,金犹在一旁抢话道:“你小子说的头头是道,但你可知道?这个江湖是靠实力说话的,你弱就要被强者霸凌,被强者诛杀,这才是江湖的本质,也是人性使然,和人有什么好相处的。”
夏侯义见一本正经的金犹在情感投入很深,怕是经历过难言的苦楚吧。
向榕却问道:“那弱者天生就该死,就该被时间遗忘,被疾苦吞没?那这个世上谁又不是弱者?”
金犹在打了个哈气,躺在路边不再说话。
夏侯义笑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谓经验都是我们的经历,经历不同经验不同,并没有对错,只有成败。好了,向榕,我也只是一时兴起,问些可有可无的话。不得不说,你比之前更适应这个江湖了。”
向榕忆起刀一疯最后对他说的话,与夏侯义说的并无差别。他想着,他们这是对自己的肯定吗?或许吧。或许他真的适应了这个江湖,只有他自己没有察觉,依旧以为自己还难以适应江湖中的规则。
官道上随时可看到义军骑马呼啸而过,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些义军哪里来,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义军。
义军的“好形象”随着明军的节节败退,立马原形毕露。他们贪婪,懒惰的恶习让天下人担忧。没了大明的束缚,但也没了大明的庇护,和谐的社会正在土崩瓦解!又有很多人开始担心他们的家园就此陷入水深火热中不能自拔。
一路上向榕他们见惯了人间疾苦,兴衰交替,更多的是表示爱莫能助。生命的真谛在此刻似乎又被提炼,那就是好好的活下去。
经历了数天的风雨兼程,向榕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井弦县”。
金犹在本就是开封人士,能再次回到故土,自然是难得可贵的,但不好的记忆又如泉水般喷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亲切的口音,他也是出乎意料的沉默下来。
向榕见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内心感慨,数不尽的旧物依次呈现,却又恍惚间觉得陌生。
夏侯义一踏进衙门街上,立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习惯性的找到了鼓上骚,他眼贼的一瞧,红姨那妖艳的妆容不改,仿佛他昨天还与她见了一面。
混乱的天下自然搅乱了每个百姓的生活。红姨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招摇,只是乖乖坐在店前,用眼神扫视着过往之人,发掘着潜在的顾客。
夏侯义悄无声息的来到红姨面前,一张脸嬉皮道:“红姨,有客上门了!”
红姨手里捏着绣帕,一边磕着瓜子,忽听耳边有人唤她,立马热情洋溢的站起身。
当她看清来者是貌似是夏侯义时,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他。
“红姨,认不出了?”夏侯义戏谑道。
红姨嘴角一歪,冷笑道:“这不通缉犯吗?”
“呀!红姨,客可以随便拉,但话可能不乱讲。”夏侯义一脸认真道。
红姨一甩绣帕,打发他道:“没工夫跟你扯皮,别耽误我做生意。”
夏侯义毫不客气道:“我就是生意啊!”
红姨露出嫌隙,粉嫩的手掌探到夏侯义眼前。
夏侯义果断从怀里掏出点碎银,放入她手心。
红姨掂了掂重量,又搓了搓质感,诧异道:“竟然是真的!”
“诶,我何时给过红姨假的!”夏侯义故作不高兴道。
红姨当下脸色和蔼了三分,“你就没给过我,行了,看在钱的份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夏侯义苦笑,“之前有什么事儿?”
红姨站起身,抬眼瞪他一下,道:“进来吧!你算是捡便宜了,战火纷飞,生意难做,给你折扣!”
一边还在思旧物,忆往昔的向榕慢慢寻回之前居住的茅草屋,只见那里早已变成一块土包,长满了杂草,甚至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隔壁的孩提偶然间路过,似乎不认得向榕了,但向榕还是记得这个孩子小时的模样。大概因为营养不良,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变化。
转了许久后,向榕感慨。
你以为自己不可或缺,永远是其中的一份子,其实不过是一种自大的表现罢了。你只在关心你的人心中有一席之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地位会被消磨。
金犹在跟在向榕身后,道:“你说你来找你亲生父母,看样子,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向榕转而问道:“师公不想回到你之前生活过的地方吗?”
金犹在斩钉截铁道:“没有。”
向榕尴尬一笑。
他回想着十年前幼年的自己逃离的那个地方。
当时或许是因为太过悲痛,又或是惊吓过度,记忆一度是空白。但如今既然他想起了什么,不去看看,又怎能安然睡下?
那记忆中的慈母面容模糊,无数个日夜他苦苦追忆,他想知道她的真实模样。
“师公,你和师父先去客栈休息,我明天就回。”向榕道。
金犹在也发觉这个曾经言听计从的憨小子忽然变得有点“特立独行”了。他问道:“你又干什么去?”
向榕回以微笑,“去看看我的亲生父母还在不在生我的地方。”
金犹在只感觉找父母什么的,很无聊,自己要是去找父母,恐怕只能拔剑自刎了
“多远啊?”金犹在啰嗦道。
向榕回道:“半天的马程。当年就这半天的路,我却不知走了多久。”
金犹在打了个哈气,“你去吧,你们师徒倒是都很忙,那我也去找找预言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