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月推开房门,见风随云依然高卧榻上,昏睡不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睡得跟头死猪一样,都已经巳时了,还不起床。”
风随云迷糊的声音传来:“莫要趁我睡觉时背后说我坏话。”
镜水月哈哈一笑道:“你已经醒了啊。”
风随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是啊,‘紫电’镜水月镜少侠平日里不勤加修炼,连风某醒了都察觉不到。”
镜水月一呆道:“什么‘紫电’?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外号?”
风随云从床上翻下来,哈哈一笑道:“昨天晚上,潼关城府衙的吴驹吴捕头想出来的,现在估计已经传遍了整个潼关城了。”
镜水月挠挠头道:“听起来倒也顺口,那你应该也有啊,是什么?”
风随云神秘一笑道:“今日走在大街上,保你听到你师哥威风凛凛的外号。”
二人走在大街上,出众的仪表引得不少路人议论,其中更有认出风随云的人,纷纷向二人发出称赞声。
风随云虽然智勇双全,但终只是个十八的少年,平日里玄天真人和姬无双教徒严格,较少夸奖,此时听得一众人称赞,很是开心。
镜水月自幼在长白山水月寒宫长大,镜如雪为人甚是冷峻,以至于镜水月的童年除了每日刻苦练功和忠仆彭硕的陪伴外,较少欢乐。太昊山上和风随云、郭直的相处算是他最为开心的一段时间。如今走在陌生的潼关城内,受到如此欢迎,一时间如沐春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豪与快乐。
镜水月喜笑颜开,一把拍在风随云手臂上,兴奋地道:“师哥,我定要去多做几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风随云被拍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道:“好,好,好,先陪我去买件衣服。”
镜水月略带歉意地点头称是,眼中的喜悦难以掩盖。
风随云在衣店内挑选新衣,掌柜的很是殷勤地在一旁伺候,镜水月倚在门口道:“‘神风’听起来确实不凡。”风随云哈哈一笑道:“看你这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交给你一份美差。”
镜水月饶有兴趣地道:“什么美差?师哥开多少钱给我?”
风随云笑道:“半个子儿没有,劳你帮我去寿材店买两份纸钱。”
镜水月一怔,道:“这算哪门子的美差,你买纸钱干嘛?”
风随云望着,眼中露出一股寒意,淡淡地道:“我答应了郑再要烧纸给他。”接着眼神恢复温暖笑意,“帮你师哥免于背负言而无信之名,难道不是美差吗?”
镜水月唯有报以苦笑,转身出门去了。
临近午时,风镜二人回到客店,黄四早已等在门口,告诉二人姚飞邀请二人去他房间商量事情。
二人来到姚飞的房间,见姚飞早已坐定等待。
姚飞招呼二人坐下,道:“郑可虽死,但是董挺、钟希尚在,而且此番背后定有其他人主使谋划,前路依然凶险。”风随云道:“为何不见谢捕头?”
姚飞道:“谢捕头昨日去府衙,希望能借几个捕快用用,结果遭到拒绝。我们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由他带着胖瘦官差于今日清早提前赶往灵宝去找左明公子接应我们一下。”
风随云道:“我们距离灵宝走快一点大概一日的路程,大哥打算何时出发?”
姚飞道:“黄四等人都受了伤,我打算今日带领他们购买称手兵器和路上的补给,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镜水月道:“明天我们走官道吧,虽然路途稍远了一点,但至少不会被轻易伏击。”
姚飞点点头。
翌晨,天蒙蒙亮,姚飞已经带领风随云等人离城赶往灵宝。
城外长亭连短亭,秋日里送别故人更添几分哀伤。风随云望着长亭中依依不舍的人们,心中念及父母萧然,下意识地紧了紧背上的双刀。镜水月也心挂穆涵懿,只希望能早日回到长安,执子之手共游华山。
旭日初升,阳光洒在姚飞肩上,银狮却似感觉千斤重担在肩。出师不利,连折三人,姚飞心中凛然,知道此次押送凤血石引来的麻烦还将继续。“等到了灵宝,再有两日便可到洛阳。”姚飞看了看人后的一众人,自己镖局的手下各有妻儿老小,风随云、镜水月俊美轩昂年纪尚小,心中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下定决心,绝不让这支队伍再折损一人。
姚飞领头走在前面,正在心中模拟前路或有的凶险以及盘算应对之策,马蹄声响起,镜水月驱马赶上姚飞,低声道:“姚大哥,有人跟踪我们。”
姚飞心中微凛,扫视左右却毫无所获,不动声色地道:“有多少人?”
镜水月道:“只有一人,隐匿跟踪手段高明,但是却瞒不过我。”
姚飞在太昊山见过镜水月的绝世轻功,心下对这个少年的话十分相信,轻声道:“你有何建议?到洛阳之前,我们绝不可再有闪失。”
镜水月点头,道:“官道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对方只有一人,我们小心提防,应该应付的了。”
姚飞道:“你通知大家,小心提防。”
镜水月点头,驱马回到风随云身侧,将有人跟踪的消息低声传递给众人知晓。
黄四等人前日吃了苦头,此时听说有人跟踪,均暗自戒备。
风随云一脸冷然,默然不语,眼中露出杀机。
镜水月看着风随云眼中的杀意,只觉得秋风吹来的寒冷更盛,低声道:“师哥,你可知道你眼露杀机的时候,好似变了一个人,让人望之心寒。”
风随云一愣,愕然道:“竟有此事?”
镜水月见风随云一愣间,眼中的杀意如同冰雪消融般散个干净,不禁心中疑惑,道:“你前日斩杀独眼龙时也是这样,眼神冰冷锋利得有如实质,莫说我看一眼遍体生寒,只怕独眼龙也是一样的感受。”
风随云嘿嘿一笑道:“那以后我都不用拔刀,直接一眼看死敌人了事,哈哈。”镜水月见风随云满是笑意的眼睛中带着些许顽皮,对这个相处了些时日的师哥有了些许摸不透的感觉。镜水月想起自己远在辽东长白山水月寒宫的父亲,也是自己捉摸不透的性子,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师哥你自幼就在太昊山长大吗?”
风随云笑了笑道:“没有,我自幼在祁连山内的雪狼谷长大。”
镜水月一怔,道:“这倒是从没想到过。雪狼谷,名字听着不错。”
风随云笑道:“岂止名字不错,谷内景色优美如画,鸟兽成群,更有一片大湖,实是人间仙境。”
镜水月道:“既然名为雪狼谷,当有野狼出没其中了。”
风随云道:“因为谷内有一群通体雪白的狼群栖息繁衍,所以我爹取名为雪狼谷。”
镜水月难以置信地道:“你居然自幼与狼群为伴?它们不伤你吗?”
风随云笑道:“据我娘说,我年幼无知时一无所惧,有一次她稍不留神,我竟独自走入狼群中与幼狼在雪地中嬉戏玩耍,浑身沾满泥土粪便。她武功不强,本打算拼死将我夺回,却见母狼对我也甚是友善。”
镜水月咋舌道:“不可思议,我原本以为狼都是穷凶极恶。”
风随云正色道:“这是误解,狼群对敌狠辣,对内友善,兼之合作无间,是非常忠诚可靠的同伴。狼群联手之威,天下罕有匹敌。”
镜水月愕然道:“这你都知道。”
风随云悠然道:“我背着我爹娘偷偷和它们一起打过猎,那种并肩进退的感觉终生难忘。”
镜水月望着风随云,心中浮现出一个小孩子和狼群共同捕猎的奇异画面,只觉得惊奇荒谬,偏偏风随云神情言语间满是认真的神色,叫人不得不相信。
“那你们怎么交流的?”
风随云一笑,喉咙中呼呼作响,或低沉或高亢,或短促或悠长,若非亲眼所见,定会以为是一匹狼在呼啸。“再配合一些姿势就好了。”
此时不止镜水月和黄四等人,就连见多识广的银狮姚飞都目瞪口呆。
镜水月咂了咂嘴,隔了半响,呆呆地道:“下次带我去看看。”
风随云笑道:“没问题,要不要带上穆姑娘?”
镜水月听闻心上人的名字,心中泛起喜悦,满面笑容道:“我们约好了先游华山,待得游完华山我再问问她。”
风随云哈哈一笑,心中道:待得求得凤血石,我先带萧然回雪狼谷游玩,若她看到我和狼群的和睦样子,定然惊掉下巴。
心中念及萧然,风随云眼中自然而然地溢出温柔笑意。
姚飞看着眼前两个想到心上人就完全忘却了路途凶险的少年,心中一阵好笑,但旋即又被忧虑冲淡了。此次押镖,挑选的三名镖师中郭宏、郭岩已死,只剩下武功最弱的连创,还是负伤之躯。四名趟子手只折损了赵六,但是黄四、叶专和胡琏武功均是平常。如今谢正携带胖瘦官差赶去灵宝求援,这支队伍真正的战斗力只剩自己和初出茅庐的风随云和镜水月。二人虽然招式精妙,但一来内力不强,二来临敌经验严重不足,是以姚飞对二人既惊奇又担心。
姚飞虽然心情不佳,但是毕竟是多年行镖的大行家,一路上补给休息安排均十分合理,时值正午,正好抵达一处驿站。
姚飞下马走到驿站门口,正要进入,一位官差伸手阻住去路,道:“此处是官驿,外人不能进入。”伸手指了指驿站旁的茶棚道:“各位如要休息,请去那边。”
姚飞拱手行礼,问道:“在下姚飞,可有谢正谢捕头留与在下的信件?”
官差道:“原来是振威镖局的姚大当家,请恕在下眼拙。确有谢捕头留与姚大当家的信件一封,待我取来。”
姚飞道谢,官差转身入内。
过了小半晌,官差将信件取回交于姚飞,客套几句便回去了。
众人在茶棚中歇息,姚飞将信取出一览,心中一宽,放开怀吃饭喝茶。
茶足饭饱,众人继续赶路。
姚飞向众人道:“谢捕头留信说,他路遇洛阳府的名捕钱烈和焦新,邀得二人相助,让我们去前方十五里处的紫松坡汇合。”
众人闻言心中大喜,整支队伍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镜水月问道:“姚大哥,钱烈和焦新的名字尚是首次听说,既然是名捕,比之谢捕头如何?”
姚飞道:“钱烈、焦新是河南最出名的捕快,两人师出名门,武功之强,只怕还胜过谢正。”
镜水月喜道:“有他二人相助,前往洛阳,轻松数倍。”
姚飞道:“是啊,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话虽如此,众人走在路上依然觉得脚步轻快。
风随云忽道:“姚大哥,谢捕头的信件可否给我看看?”
姚飞取出信件交于风随云,风随云打开,见笔迹清秀细腻,落笔回锋之处颇见功夫。
风随云道:“想不到谢捕头武功路数粗犷,笔法倒是颇为细腻。”
此言一出,姚飞和镜水月同时色变。
姚飞将信取回,仔细看了一遍,双眉皱起,眼露怀疑之色。
镜水月也满脸怀疑地望向风随云,问道:“师哥是否觉得这封信是伪造的?”
风随云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谢捕头是昨日清晨离开潼关的,如果路上遇到了钱烈、焦新,怎么也应该在驿站等候,哪怕是下一所驿站亦可。不知我们队伍中可有人见过谢捕头的笔迹?”
众人尽皆摇头。
风随云道:“如此一来,此信必是伪造。而此刻等候在紫松坡的应该是敌人。”
黄四等人一听,都不禁掌心渗出冷汗。
姚飞点头道:“多亏风兄弟机警。既然刚才的驿差知道谢正留信之事,那么谢捕头肯定是到过驿站。潼关到灵宝沿途驿站共计五处,我和谢捕头约定,从第二个驿站开始,每到一个驿站留书一封。”
镜水月思索道:“敌人应该不敢在官道上直接劫掠。”
连创皱着眉头接口道:“偏偏紫松坡就在官道上。”
镜水月为之愕然,姚飞道:“紫松坡松林茂密,便于隐藏,又刚刚好在驿站中间位置,确是设伏的最佳位置。对方既然买通了驿差,只怕这一路上剩下的三个驿站的信件也不能相信了。”
风随云道:“对方肯定有人在潼关城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是以连谢捕头沿途留书一事都一清二楚。”
姚飞哈哈一笑道:“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人马再多,还能在官道小路都设伏不成?”说罢,调转马头,率先奔出官道,驰入一旁的小路。
众人既然知悉了敌方策略,也不再犹豫,跟随姚飞朝着小路去了。
沿着小路大概奔出了二十里,姚飞放缓速度,慢慢遛马前行。
胡琏笑道:“这次四风寨的敌人肯定扑了个空。”
黄四道:“过了下个驿站就是河南境内了,四风寨的人定然不敢在河南生事。”
叶专道:“正是如此。”
三人话音未落,姚飞突然调转马头,驰入一旁的岔路,朝着官道方向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望着剩余三人,一脸茫然。
风随云哈哈一笑,策马跟着姚飞去了。镜水月稍一迷惑,旋即展颜,跟在风随云后面。剩余四人无可奈何,也驱马跟随三人去了。
健马四蹄翻飞,路上景物飞速后退,一座官驿现于道路尽头。
姚飞翻身下马,向驿站走去。
果不其然,又有驿差拦住去路,喝道:“官驿不准外人进入,如要休息,还请去前面的茶棚,抑或十里外的村落。”
姚飞拱手行礼道:“在下长安姚飞,可有谢正谢捕头的留书?”
驿差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恢复正常,恭敬地道:“原来是姚大当家,稍候片刻。”说罢,转身走入屋内。
趁着驿差走入驿站,姚飞向风镜二人打出一个先行的手势,风镜二人会意,快速驱马前行。
过了半晌,驿差回来,一脸歉然道:“让姚大当家久等了。”
姚飞道谢收下书信,带领众人策马离开了。
看着姚飞一脸的成竹在胸,叶专心中的迷惑实在是解不开,策马驱前问道:“大当家,你不是说剩下驿站的书信都是假的吗?为何还要来取?”
姚飞一脸自信地道:“在小路上我就在想,第一次伏击,他们已经出动了近百人,死在我们手上的贼众数量逾五十。四风寨终究是一伙山贼聚集,留下一部分人守护山寨,能出动的人数不会太多。”
胡琏还是一脸疑惑地道:“那又怎样?”
姚飞道:“这么一来,埋伏在紫松坡的人马肯定是主力部队。敌人不会料到我们会识破计谋,改由小路出发。刚才的驿差也是被买通的,他知道我是谁后脸色一变,但是很快恢复镇定,所以我着风随云、镜水月先行出发。”
话尚未说完,风镜二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树下。
风随云一脸自信的微笑,镜水月手中则抓着一只信鸽。
姚飞露出久违的笑容,镜水月一脸敬服地道:“姚大哥果然好谋算,你看。”言毕,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姚飞。
姚飞展开纸条,见上面写着:姚飞未死,骗入村子袭杀之。
姚飞哈哈一笑道:“请恕姚某要让你们失望了,驾。”
姚飞轻扬马鞭,带领一众人策马朝着灵宝去了。
是夜,灵宝城,雁初客栈。
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一脸华贵之气的年轻公子端起酒杯道:“久闻不如一见,银狮姚飞果然气度非凡,在下敬姚大当家一杯。”
姚飞起身还礼道:“左明公子年轻有为,左老爷子当真好福气啊。”
双方客套了几句,左明歉然道:“家父找姚大当家护送镖物,不想却折损了姚大当家的手足兄弟,十分惭愧。”
姚飞道:“我们镖行的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既然选了这条路,也就怨不得别人。”
左明道:“振威镖局威名远播,一般江湖毛贼无不望风而逃。却不知此番为何如此?四风寨董挺在陕西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黑道人物。”
谢正皱眉道:“区区一个四风寨,必然不敢来得罪姚大当家和左老爷子。此番劫匪出动有逾百之众,连沿途官驿的驿差都被买通,背后肯定有其他人。”
左明道:“不过既然诸位已经到了灵宝,那么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我会安排一些人手作为守卫。”
姚飞等人道过谢后,酒宴继续。
酒足饭饱,姚飞躺在床上,将双腿舒适地搭靠在床沿,赶了一天路,此时此刻的休息格外的令人放松。
姚飞闭上眼睛,一阵倦意袭来。
突听窗户一声清脆响声,两条黑影闪入房内。
姚飞生出警觉,整个人刹那间清醒过来,尚来不及起身,两柄长剑已经当胸刺到。
间不容发,姚飞当机立断,整个人向着偷袭者一滚,成功躲开攻击,顺势将被褥一扯,兜头盖脸向二人罩去。
“三弟,抢盒子!”一个黑衣人沙哑着嗓子道。
姚飞心中大叫糟糕,为了保护凤血石,他每天晚上都将木盒放在枕侧,此刻为了御敌将被褥甩出,却连同装凤血石的木盒一同带起。
说话的偷袭者手中长剑暴起光芒,将姚飞锁在剑圈当中,另一人当空跃起抓住木盒。
“放下盒子!”姚飞运起内功发出怒吼,舞剑的偷袭者首当其冲,只觉耳鼓生痛,头脑发晕,不敢力敌,挥舞长剑掩护另一人退至窗边。
姚飞怎肯容二人带着宝石逃离,重拳挥舞,虎虎生威,拳风到处,连屋内的家具都被震得不住晃动。
“大哥,我来助你!”“三弟”见黑衣人一人难以抵挡,回剑刺向姚飞。
“秋水剑阵!”“大哥”一声令下,“三弟”剑走轻灵,宛如流水般将姚飞的拳劲卸往四周,“大哥”剑风呼啸,招招直刺,长剑雨点般铺满了三人间的空间。
姚飞无兵器在手,以一敌二,虽然悍勇,衣袖被割破也不愿退后,一时间怒吼连连,却也难以擒下对方。
两人联手逼退姚飞,也不敢多做停留,径直由窗中穿出,投往夜色中去了。
姚飞正要穿窗而出,却听“嗖嗖”声响起,十数支利箭破空而至。姚飞心下一凛,连忙后退,数支箭矢射中窗框,入窗盈寸,箭尾兀自颤动,嗡嗡之声不止。更有数支直接射入屋内,深入地板。
如此一阻,敌人已然奔出近半里路。
姚飞心中懊恼,抓了双锤,正要追赶,突见一道人影从隔壁屋中电射而出,速度之快肉眼难辨,一边追赶一边挥舞银枪扫打箭矢,箭矢虽密,却丝毫没能形成阻碍。
凭借着超卓轻功,镜水月几个起落间已经后发先至,在一条巷子中追上两位偷袭者。长枪带动尖锐的破风声毫无花假地朝着两人背后直刺过去,气势逼人。随着镜水月脚步移动,双方距离越拉越近,长枪刺击声由小变大,压迫感倍增。
偷袭者心中泛起如不回头迎击就会毙命枪下的恐怖感觉,只好拔剑转身迎敌。
镜水月这一枪刻意振动枪尖产生锐响,看似一往无前,实则暗留余力,此刻见二人中计,立刻展开身法从二人中间仅容一人的空间钻过,紧接着银枪一横,脚步一蹬,枪身带着劲力横击在二人腰际。
二人本就是转身之际,此刻哪里躲避得及,只觉腰际剧痛,纷纷往前扑出几步,还好他们武功高明,虽不至于踉跄跌倒,但也甚是狼狈。
生死相搏,刻不容缓。镜水月扭动腰身,长枪从腰际一圈抡扫,气劲爆发回旋而出。二人后背受敌,无奈之下只能加快脚步往前冲出数步,饶是如此后背尤感枪风袭来,些许透体生寒之感。镜水月抡扫一圈,长枪从腰际已然移至头顶,突然想起那夜姬无双随心所欲运用长戟的样子。当下心念电转,意随手到,长枪顺势大范围斜劈而下,大有姬无双目空四海,不可一世的气概。
镜水月脑海中镜如雪在长白山天池寒水中一遍一遍为自己教授枪法的画面一一闪现,玄天真人在太昊山上所言“招式意大于形”、“千锤百炼方可意到手随,绝世高手交手过招都是意在身先”的话语也一一响起。
这一刻起,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只觉得掌中银枪与自己混成一体,再无物我之分。
镜水月精神大振,双目中精光暴绽,较与往昔,判若两人。偷袭二人感到镜水月的整体气势忽然提升,都不禁暗暗吃惊。
甫入新境,镜水月犹如脱胎换骨,将过往所学的所有枪招全部抛去,打算在实战中锻炼应变之能。
思量一瞬间,“大哥”、“三弟”急于带凤血石离开,此时前路被阻,后路有姚飞谢正左明随时可能赶到,焉能有逗留之理。
“三弟,千钧剑阵!”“大哥”令下,“三弟”身法展动,忽左忽右,剑招如花瓣绽放,月色下显出一种绚烂夺目之感。“大哥”亦不手软,剑剑直刺,招招抢攻,一副要一招毙敌的架势。
风随云悍勇无畏的眼神在脑海中浮现,“意在身先”,镜水月心中暗念,掌中银枪左挑右刺,如同白蛇吐信,以攻对攻,不退半步。“叮叮叮叮”的枪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镜水月以一敌二将对方的攻势全部拦下,顿时心中信心倍增。“轮到我了”,镜水月口中呼喝,脚步趋前,长枪搅动,幻出无数枪影,将二人的进路全部封死。
这一次二人分头行动,“大哥”依然直取中路,“三弟”专往镜水月身侧出剑。换了数天前,镜水月肯定选择先后退避其锋芒,再以游走战术寻隙破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时此刻的镜水月依据形势将枪招适当拆分重组,出招更是天马行空,无迹可寻。
“大哥”密集剑势久攻不进,心头烦闷。“三弟”有“大哥”中路牵制,剑走偏锋,专取边路,数次即将得手,镜水月的长枪偏偏都能及时带动“大哥”的两三剑攻向自己,枪尾还能适时有所回击。那“三弟”性情暴躁,一时间气往上涌,连声怒吼,挥舞长剑护住全身,直破进镜水月枪影中。
“大哥!我拖住这小子,快动手!”“三弟”连声呼喝,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镜水月心一横,本想拼死血战,突听一道洪亮声音传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退为进。”
镜水月心中一喜,舞动银枪往后退去,以避“三弟”锋芒。
另一边“大哥”失口惊呼道:“姚飞!快走!”
二人见姚飞赶至,不再纠缠前路受阻,提纵腾身飞上两边民房,脚踩屋脊迅速向东而去。
“休想跑!”镜水月、姚飞齐声怒喝,一起追出。
镜水月跃上屋顶,脚甫沾地,立即电射而出,身法之快匪夷所思。姚飞武功高强,但是却不以轻功见长,依照镜水月的指示在地面奔走截击。
屋顶高低起伏不一,在上面奔走跟平地奔跑完全两样,镜水月轻功出众,在房屋间忽快忽慢,忽高忽低,不但落脚点选择十分合理,而且每次起落都悄无声息,犹如灵猫奔跳。
相反偷袭者二人平日里甚少在屋宇上奔跑,此时为了摆脱姚飞、镜水月二人,可谓是使尽全力。那“三弟”听得身后没了声音,心中一宽,回头一望,却见镜水月跣足飞腾在两丈之外,当下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又是两三个起落,镜水月将距离逼近至一丈,“三弟”心中一横,将背上木盒向前方扔出,自己闪电回身,挺剑直刺镜水月。“大哥”道一声:“三弟小心!”脚下丝毫不停,朝着木盒追去。
镜水月见“三弟”转过身来,正要迎击,却见姚飞从巷子中腾空而起,双锤迎上对方的长剑,口中道:“快抢盒子!”
镜水月将速度提升至极限,快如紫电般闪过近四丈距离,掠过“大哥”抢到有利位置,长枪飞刺而出,在半空中穿过捆绑木盒的带子。
“大哥”不发一声,闪至镜水月背后,悄无声息地刺出一剑。
“贼人看刀!”风随云熟悉的声音在镜水月耳中响起,镜水月心中一宽道:“你终于来了。”
风随云双刀架住“大哥”长剑,回道:“和谢捕头清理伏击的弓箭手,花了点时间。”
“镜兄弟小心!”谢正语带焦急。
镜水月闻言一愕,突觉有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
寒光一闪,镜水月慌乱迎击,“叮”的一声,镜水月人向后飞跌,掌中银枪脱手,木盒也随枪飞出。
风随云见状大惊,尚未回过神来,敌人又至。前车之鉴,风随云放弃攻击,双刀采取守势,亮出一团光圈将周身护住,终看清敌人黑巾蒙面头发花白,手持一把造型古拙的长剑。
“叮”长剑劈中双刀,风随云只感双臂发麻,五内翻涌,腾腾腾倒退五步之多,坐倒在地。
谢正见对方武功高强,一招击飞镜水月,一招逼退风随云,心中大是惊异,但是手上丝毫不慢,双手连续飞扬,十数支飞镖打出,将敌人进攻之路封死。
另一边姚飞见风镜二人一个照面就被击退,当即撇下“三弟”,奔至谢正身侧,守在风随云、镜水月身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姚飞赶至身侧,镜水月银枪仍在半空,木盒亦尚未落地。
蒙面人沙哑着嗓子命令道:“快抢盒子!”
“大哥”和“三弟”朝着木盒扑去,谢正一声清啸,洒出一把飞镖,长剑还入剑鞘,拔出双铁尺阻截二人。
“阁下武功高强,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姚飞喝道。
蒙面人不答话,长剑泛起点点光华,向姚飞刺出。姚飞面无惧色,挥锤相迎。
飞镖来势奇快,“大哥”、“三弟”无奈之下只好回剑自保。谢正趁机拉近距离,双铁尺展开短打。距离过短,二人长剑发挥不出威力,只挡得左支右绌。谢正见好就收,抽身而出去接空中的木盒。
“想得美!”“三弟”怒吼一声,长剑飞出,赶在谢正之前将木盒以剑柄撞得向蒙面人飞去。谢正心中怒骂,丢下二人向木盒追去。
那边蒙面人和姚飞激斗正酣,见木盒当空飞至,手中长剑剑芒暴涨,招式精妙,剑气纵横,夺人心神。姚飞毫不畏惧,掌中紫金锤以慢打快,西打东砸,看似毫无章法,实则避虚就实,大巧若拙。
眼见盒子落至头顶,蒙面人忽然举剑狂劈木盒。姚飞大惊失色,连忙跃起,舞动双锤保护盒子。
“姚大当家中计了!”蒙面人沙哑难听地嘿嘿笑道。他是剑法的大行家,此剑举轻若重,看似威猛无铸,实则留有暗劲。此刻见姚飞受骗保护木盒,当即剑锋一扭,以剑脊轻拍盒子,将之送往“大哥”、“三弟”处。
姚飞身在半空,蒙面人长剑变化再生,剑身振动,宛若龙吟,直刺姚飞咽喉。姚飞临危不惧,双锤回收,刚好在剑尖距离咽喉半寸处将长剑稳稳夹住。这一下险到极点,姚飞自己固长出一口气,心中暗叫幸运,镜水月、风随云身不能动,在一旁亦瞧得浑身冷汗直冒。
“银狮姚飞,名不虚传!”蒙面人由衷赞道。
“以阁下之能,足以开宗立派。为何行此卑鄙之事?”姚飞毫不领情。
蒙面人嘿嘿冷笑两声,不再答话,手腕一抖,将长剑抽回。
另一边谢正以一敌二,兀自缠斗不休。风随云、镜水月各挡蒙面人一剑,依旧气血未平。
“姚大当家小心了!”蒙面人低声道。左手抹过长剑,改为双手持剑,右腿微曲,左腿探出,摆出蓄力姿势。
姚飞见对方姿势攻守兼备,知道此番攻击非同小可,也微曲双腿,双锤交叉胸前形成十字,准备迎敌。
二人相峙而立,气氛紧张激烈,精神高度集中,连一旁谢正和“大哥”、“三弟”缠斗之声亦充耳不闻,均在小心等待对方露出破绽。谢正全身心投入在战斗中,亦没有发现姚飞二人的对决在经历了一系列招式比拼后进入最后一招定输赢的决战阶段。风镜二人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不可多得的高手对决,不论双方的任何细微动作,这两个天资卓绝的少年人都不肯放过。
像姚飞蒙面人这样的高手,只有在遇到实力相差不大的对手之时,才会发挥自身最高层的感知,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激发出最强的战斗力。若是敌人与自己实力相差过大,往往用不上几招就已经结束战斗。
风镜二人跟随姚飞这一路上,并未见过任何一个能与姚飞匹敌的人,是以姚飞的真正实力,从来不曾看到。此时的神秘蒙面人,显然将姚飞的真正实力逼出。风随云镜水月看着两人从最初交手到如今的最后对决,脑海中无比清楚地记下了两人比斗的每一招每一式。如观看巧篆重隶,又如观赏工笔泼墨,只觉得酣畅淋漓,获益匪浅。
秋风吹起,一片落叶划过姚飞左眼。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算不了什么。对于蒙面人来说,这一刻已然足够。
长剑毫无花巧地刺出,剑势宛如一座峻极天下的山峰拔地而起,风镜二人距离蒙面人数丈之外,犹感剑风割面生痛。
姚飞身在剑势当中,身上衣服无风自扬,眉眼间的冷峻却更胜往昔。紫金双锤相互交击,发出震天巨响。风镜二人不得不以双手掩耳,谢正和偷袭者闻之也不禁心神动摇。
距离姚飞最近的蒙面人面露痛苦神色,手下稍微一缓,劲力减弱一分。
长剑双锤相交,出人意外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姚飞和蒙面人却都面色数次变化。姚飞冷哼一声,脚步后退,将青石板踏破了一块,稳住了身形。蒙面人向后踉跄跌退,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喘息了数口,旋又仗剑而立。
另一边谢正和“大哥”、“三弟”被姚飞蒙面人之战夺了心神,正在发愣间,一条黑色蟒鞭从高处飞下,准确无比地卷走了木盒。
众人尽皆愕然抬头,只见一条壮硕身影立在一条屋脊之上,右手持长鞭,左手抓着木盒轻摇,哈哈笑道:“好精彩的比斗,不过,凤血石却是在下的了。谢过各位。”
言毕,翻身没入屋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