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上山的路远比王行展想得要好走。在赶车老头的哼曲吟诗消磨光阴下，不经意间就来到了公墓的正门口。出乎意料的是，就像这座城市的人，北山公墓总是带给人一丝异样的感觉。

虽然上山祭奠的人总是半年才会来一趟，但是任职于此的扫墓人却将这片“乱坟岗”打扮得精致整洁。

当王行展走下马车踏到土地上第一步时，他惊奇地发现这里的土质居然与山下有着明显的区别：这里土壤里比城市里的含水量更足，他的这双锃亮的棕色牛皮靴也因此粘上了这些烦人的东西。

“哈哈哈，先生你多走几步就适应了。”

看到王行展想要伸手去擦拭靴子沿边上的泥土时，那个赶车老头不自禁地以他为乐，开始打趣他。

“哼哼”王行展轻瞟他一眼后不愿再做这样的蠢事，随即站直身子往公墓里望去。

如果说在城里往山上望去时只能看到几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峰的话，此时站在正门口看到的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连绵不绝的群山重峦叠嶂，那股在山下看起来一片片茫茫然的水雾现在却成了一庞然大物，时不时顺着南下的山风给底下的土地带来雨水。

“怪不得！”

看到这一幕时王行展明白了。

“原来就是因为这一座座该死的山将密斯城团团围住，才导致这里常年雨水充沛，夜间起雾。”

王行展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每当夜间醒来时他总是感觉随手可触的东西上面都有露水。想起那股潮湿的触感，他浑身都会震颤。

“该死的！”

他觉得再咒骂一句才能舒缓心中的怨气，不过这时阿定却一个人悄落落地来到山门石柱旁。他用手掌上最敏感的部位轻抚着这根石柱，像是要记住上面每一条宽细不一的纹路。

“小鬼有眼光。”

“是谁？！”

在那个躲在阴影里的那个男人说话之前王行展就已经发现了他。

“哟！”那个男人的声音同样也是出乎意料地低沉，想必是这山上阴气太重，伤了这个男人的喉咙。

“你这小子反应倒是够灵敏啊。楚风你这次可算是带上两个有品位的客人呐。”

与其说这是一个活人，倒不如说就是一个掌管阴间引渡的判官。干瘪深凹进去的眼眶里埋藏着两枚分辨不清的眼球，与众不同的鹰钩鼻却安放在一张细长的马脸上，天庭过于饱满以至于有种在看水蜜桃的感觉，但是嘴巴下面的颔骨却带着嘴巴里零星几颗残存的牙齿往外戳出。

哇，王行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丑陋的人，阿定看了一眼也险些昏厥过去。

“你是谁？”

王行展依旧不依不饶要让他把自己的身份讲明白。

“啊哈哈？一个客人居然反倒让主人介绍自己？此真乃人间少闻呐！”

随着他的嘴巴一张一闭，王行展真的有些分不清他那口音到底是不是来自地狱里恶魔低语。

“哈哈，老鬼你就介绍一下自己吧。平常哪个谁见到你第一面都会被你给吓坏的，这个小伙已经够厉害了，现在也看不出有丝毫的害怕意味。”

王行展并不需要楚风的赞扬，但是在这样的对话中他也逐渐理解，明白过来这个人八成就是北山公墓的守墓人。

“老头子我姓啥名啥都不记得了，只是道上的朋友喜欢称呼我一声老鬼，如果你觉得辈分差得有点大的话叫我一声鬼爹也行。”

“鬼……鬼爹？”

阿定犹豫了一会开了这口。

“呸！老鬼，休想占我便宜！”

王行展的气势倒是摆得够足。

“嚯嚯，好家伙，你看看这次你带来的都是什么客人？脾气这么大？”

这种装神弄鬼的伎俩王行展最讨厌了，尤其还是这种第一次见面吓到自己的，他当然要为自己讨回点场子。

不过楚风没有打算做中间老好人，他一只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拎着一袋水烟，和着自己的马儿谈笑风生。

看到自己的老朋友居然是这幅不靠谱的模样，老鬼心中多少有谱，也没有怪他的意思，说：“说吧，你们来是准备干什么的？”

“当然了！这入场的门票钱可不能省”

老鬼伸出手给王行展比划一二，告诉他的意思要钱！

“多少钱？”

王行展有点不太愿意和他交道，因为这人看起来太阴森了。如果世上有鬼的话，这个人和鬼起码有七分像。

“我要的也不多，就给我五百吧。”

王行展仰头一想，这倒也合理便答应下来。

“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吧？”

“干什么？！”老鬼的语气突然一转，“该不会想要来掘墓吧？那我可不答应！要知道埋在这里的都是贫苦人家，哪有钱给你带走！”

“你在想什么呢？！”

要不怕飞上去一脚会他的骨架子给踹散，王行展真想给他来点教训。

“我像是这种人？”

他用手指着的脸，一步一步走向前质问着他。

“唔看起来却是不像。”

“我就说嘛”

“但是这种事情说得定呢？诶呦”

王行展真生气了，他真的飞起来给老鬼的肚子上来了一脚。

“你还真踢我啊？”

别看老鬼这幅鬼样子，其实他还年轻呢！

“老子今天踢得就是你这个铁憨憨。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做起事来也磨磨唧唧的。老子我最烦你这种人。”

老鬼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以为自己被踹得够痛了，殊不知王行展在落到身上前一刹那就已经收力了，可即便如此也让老鬼躺翻在地。

这下楚风可坐不住了，他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想要来劝架。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老鬼居然没有起身反抗。他原以为这俩年轻人会扭打在一起。

“你很强”老鬼站了起来，此时肚子还在隐隐作痛。

“哼你的身子骨也不弱。”

早在飞踹之前王行展就已经看出这个人年轻其实并不大，只是一个喜欢装深沉的主儿。王行展这番教育也算是替之前被他欺骗的人“赏”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