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须杨念如介绍,徐知远也知那是何人。好管闲事抓鼠狗的特征和杨念如一样明显,江湖使双锏的人本就不多,而那一金一银两种颜色,更是只有杨念如一人。沈杨也一样,世间铁爪很多,金银两色的也是不是,可像沈杨手上穿戴一样的,却是绝对没有。金银锏暗磁爪,这些可都是江湖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就和凌御风手中的大梁公子一样。凌御风的大梁公子是以天外陨铁铸造而成,他杨念如的手中双锏也一样,虽显金银两色,却是由非金非银的材质锻造而成。所以江湖这么多年里,也是无人以此来嘲弄于他。至于沈杨所戴之爪,则由一种富含磁力的乌铁制成。据他本人言,因为材料不多的原因,勉强才制成了这对暗磁之爪,所以它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徐知远单凭兵器认出了沈杨,毋须介绍,沈杨也是一眼认出了徐知远。但他很是奇怪,何以当他身边中众人都带悲戚时,他那脸上却是只剩冷漠而不余其他什么东西。从方才史小天的言语间,沈杨也能猜到些什么,但看徐知远表情,他却又是怀疑起来。
“徐兄方才遣人所追者,何人”沈杨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完全忽略了徐知远面上的冷漠。
“方与沈兄相斗者,又是何人”徐知远反问。
“徐兄既是知晓,又何必问”
“那沈兄呢多问为何”
“可是他们既能从开封凤阳等地离开,又为何不能离开这座京师城”
“沈兄想说什么”
沈杨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这京师城中,徐府并非一家独大的存在。今日事,也不可能就只有你徐家知晓。”
“还请沈兄明言。”
徐知远继续装傻,杨念如却是皱起了眉头。
“可你别忘了,杭州城中,他们也是丝毫不知,且那杭州烟雨楼的渗透,可是要比京师来得更彻底。”
场中众人均非那种无知无想之辈,所以当他杨念如说起,大家也都不曾露出什么别样的神色。
“没办法,”沈杨无奈摇头。“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实是不敢去做些太过出格的事。现在不同,徐家虽是势弱,却也是这京师城中数一数二大势力,若不趁机问问,我会好几天都睡不着觉的。”
“这些时日过去,你怎还是这般无耻”杨念如撇嘴,但看徐知远,他又换了一副嘴脸道,“我觉确也可去问一问,说不定就真能像他所说般收获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两人言毕,徐知远也是未做思虑,直接转身,率着众人就朝烟雨楼的所在赶。而他赶往过程中,分布京师各处的徐家人众,也是纷纷聚集起来,同是赶往烟雨楼。
虽是早就知道城中异动,矮身坐在柜台后的烟雨楼掌柜方德祥却是毫无慌乱之色,仿佛面前算盘、账本就是他所能看的一切东西般。
他虽不急,别人却是急了起来。
徐家众人尚隔十里远,便是有人匆匆跑进。
“我们真就什么都不做”
李同站在柜台前,他虽不是楼中掌柜,却也是护卫这烟雨楼的一份子。和天下所有的烟雨楼一样,李同也有属于他的那份骄傲,骄傲非是来源于自身,而是他所身处的这个巨大楼阁。
烟雨楼,无论是谁和这三字沾染上关系,都不可能再以平常心来面对自己的人生。就好是一个朝廷官员站在普通百姓面前一样,他们对江湖,就是有着这样的骄傲和自豪。
李同急问,方德祥却是不曾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
“那你说该怎么做”
“现在已是有人敢动我烟雨楼的小姐,难道我们就不该做些什么我们可是烟雨楼,横在整个江湖前的烟雨楼”
“我知你一直不忿,”方德祥终是抬起头来。“可你怎就会觉金世长老和少爷做得还不够”
“不过一个长衫巾而已,他们既是敢做危害小姐的事,便该有此觉悟。”
“我们有实力用一个人灭一个门派,这种威慑若不够,什么才够”
李同厉声道“所有胆敢与我烟雨楼为敌者,都可当成是用来敬猴的那只鸡。”
“你错了”方德祥摇头。“一直以来,烟雨楼都未有过掌控江湖的想法,对这江湖,我们一直都是旁观者和见证者,而非创造者和毁灭者。”
“你想静观,别人呢难道就任人打将上门而无所作为。”
李同声音渐大,楼中仅剩的几个客人也是纷纷侧目转望向他们。
“抱歉”察觉到客人质询的目光,方德祥赶紧躬身道歉。“各位客人,烟雨楼今日恐是有事发生,诸位若已吃好喝好,不妨早些回房歇息。当然,不管将生什么事,烟雨楼也有能力去护诸位平安,所以大家毋须惊扰,只需安心歇息便好。”
“现还有人敢寻烟雨楼麻烦”
方德祥言毕,正在吃饭的客人也是惊讶出声。
“客人言重,”方德祥出声。“其实烟雨楼也并非真像大家所传那样,我们也有害怕的人和事。”
“那我们可以留下看看吗”好事者言。
“只要大家不怕事,留下看看也无妨。”
一句之后,所有惊异者就又安心坐了下来。
解决完这楼中事务后,李同又和方德祥说了起来。
“看吧,就连他们都不信这世间人会敢得罪烟雨楼,何以别人不信的东西,我们偏要让它成真呢”
“你说吧,自己想做些什么”
李同以为方德祥同意了自己想法,立时展颜道“徐家若是胆敢来犯,就让他们看看我烟雨楼是否能惹。”
“相比烟雨楼在京师城里的武力分配,你要比我更清楚。所以你觉现在烟雨楼和徐家相比,又如何”
“只需两刻钟时间,我便能让自己人把烟雨楼给团团围住,让他徐家再无臆想非非的可能。”
“若是烟雨楼和徐家火并呢你觉意味着什么”
“不管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天下烟雨楼,绝非任何人都可踩上一脚的存在。”
“那就交给你做吧”单从声音看,方德祥好像极为疲惫的模样。可在一句话后,他便又像放松了下来。视线继续埋进算盘账本里,再不管其他。
得到方德祥同意,李同也是立时转身,面上竟是因激动而生起了阵阵潮红。匆匆吩咐两句,他人也是走出烟雨楼。
夜已极黑,京师虽是无宵禁,除却拐角处卖馄饨的小摊,路上便是少有灯光和人影。
夜风起了,却也不曾吹散空中闷热。不仅如此,它似还将某地的闷热也一起给吹了过来。徐知远等人一行而过时,这种闷热更是会让那沉在睡梦中的人也辗转一番。
西直门到烟雨楼,中间虽是隔有无数街巷,但在他们不俗的脚力下,街巷也好像是乘上了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急退。
十五里的距离,众人也只走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可当他们站在烟雨楼前,迎接着非是那些训练有素的、满带笑容的堂倌小二,而是许多和他们一样拿剑佩刀的习武之人,而那为首者,便是这京师烟雨楼中的二号人物李同。
徐知远站定,李同也立时出声。
“徐公子今日来我烟雨楼,不知所为何事”
徐知远依然不改他的冷漠模样。
“不过想问些东西,难道烟雨楼就如此来待客”
李同冷笑。
“客若是来吃喝住宿照顾生意的,烟雨楼自当笑脸相迎,但若居心妥测,烟雨楼也不会就这么任人欺凌而不语。”
“谁说我们就不是来吃喝住宿的”徐知远反问。
“请恕李某短识薄见,却是不曾见过此等吃喝住宿的阵仗。”
“李二掌柜未曾见过的东西,便是不能入这烟雨楼”
徐知远声音虽冷,李同却是丝毫不为其所扰。朗声答道“今日前,不管何种阵仗,李某都会让他进这烟雨楼,但就今日不行。”
“难不成是这烟雨楼中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徐公子若能卸下所有兵刃,便让你们进去又何妨”
“李二掌柜可知今夜京师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别的不清楚,但你徐公子纠集徐家众人来围烟雨楼,确也非是什么可轻易忽略的事情。”
“连我徐家都知道的东西,烟雨楼会不知道”
“公子说笑了,说到底这烟雨楼,并没有公子想象中的那么有能力。”
“可我今日就为寻人而来,烟雨楼若没能力,我向谁寻人”
“公子欲向谁寻,自去便是,烟雨楼势弱,恐是识不得公子欲寻那人。”
“是吗”徐知远直眼去看李同。“这种东西,我还是亲自去问方掌柜的好,至于李二掌柜嘛,还是留这楼外好生守着罢,你烟雨楼的人,终是拦不住啊。”
徐知远抬步向前,李同也立时抬步正对向他的迎来。
“公子尽可试试,看我烟雨楼是否真如公子口中那般软弱无能。”
全身劲力鼓起,徐知远正欲欺身去闯,一个声音急急传来。
“徐公子乃我烟雨楼平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此时又怎能将其拦在门外。”方德祥急急冲出,那副模样就好像一点不知外边所生之事般。“公子快快请进,烟雨楼的厨房虽是比不上徐府,却也能做些简单吃食。不知公子是想简单地喝碗热粥还是想吃些硬菜”
方德祥正欲引着众人往里走,可当视线停在那许多人的刀剑之上时,面上便又露出了为难之色。
“不知方某能不能和徐公子商量一件小小的事情”
“掌柜想说什么”方德祥停步,徐知远也很自然就停了下来。
“是这样,”方德祥搓手,脸上难色更甚。“因这店中住着一个对我烟雨楼来说极重要的人,且他最近方被别人威胁过,所以……”顿顿,他又赶紧抱歉道,“我知兵器乃这天下所有人都珍若性命的东西,但因这人真的很重要,所以便是只能得罪。这非针对公子的临时起意,而是从他入门那刻就开始施行的,凡入楼者,若是不可信人,皆是不能带有兵刃。还望公子见谅”
“对你烟雨楼来说极为重要的人物”徐知远问。
“正是”方德祥点头。
“为了这个极重要的人物,你烟雨楼可纠集所有人来为难我徐家”
“并非只有徐家,若是别个也像公子一样带这许多人和许多刀剑,我们也会这般和他说。”
“那你可知我带这么多人,为的是谁”
“方某不知。”
“那也是对我徐家来说极为重要,不,应是最最重要的人。你们可以为他为难我徐家,徐家却是可以为他来为难这全天下。我想见见这个对你烟雨楼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不知掌柜可否帮忙引见引见”
“抱歉”方德祥摇头。“那人已经睡下,方某实是不敢再去惊扰他美梦。”
“掌柜是觉我徐知远不够分量”
“方某不敢。”口称不敢,面上惶恐之色却是渐消。
“那加他呢”
徐知远单手一指,杨念如便是背着双锏地走出人群。
“方掌柜”他朝方德祥扬手,曾入帝都时,他也见过方德祥。
“您是,”方德祥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抬脚迎了上去。“杨念如公子”
不待杨念如搭声,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沈杨也是对着走近的方德祥招手。
“除了他外,还有我”
方德祥再三确认后,方才呼道“沈杨沈公子”
足足愣了有那么一盏茶的时间,方德祥才又开口。
“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竟会将您二位也给吹进了烟雨楼”
“这么大的腥风,掌柜闻不到”杨念如抬步上前,李同虽是想拦,可只看一眼,便又退了回去。
“公子说笑了,今日吹的可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夏日凉风啊。”
“方掌柜,”沈杨和徐知远并肩站在一起。“咱也算是老相识了,所以我就直言吧,加我二人,可够资格让你引见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