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5 娘娘的草莓酱
“吧唧吧唧。”
“呵呵。”
此人一边咀嚼食物一边傻笑,时不时喷出点血沫子,生肉在嘴里研磨成浆糊状,可以看出他嚼的很细致。
就像村里的傻子去参加乡亲的喜宴,趁人不注意,从席上偷了一盘肉出来,这下终于不必与别人抢着吃了,于是蹲在门口细嚼慢咽地独享,还要向路过的人炫耀自己的“小聪明”。
这个人现在就是这种表情。
莫征瞅了一圈,场中情景惨不忍睹,满地都是不可名状的,黏糊糊的东西。这里本来就很拥挤,这些人再被分解、摊开、平铺,就显得更拥挤,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
昨天的500个妖怪,今天就剩了一个。
对此,莫征本该觉得诧异,因为在他的想象中,这里怎么也得剩下几十人,毕竟这是为了抢吃的,不是什么生死决斗,只要食物够分了,大家就该停止互相杀戮,何况这帮家伙里还有几个D级的,按说,这几个应该比别人脑子清醒点。
但他并没有这么觉得,甚至认为这个结果非常理所当然。
因为眼前这人......
呵呵。
这家伙仍然在傻了吧唧的吃东西,从莫征三人进来开始,他就这副样子,似乎毫不担心他们是来与自己抢食的。
这个表现,不符合经过一夜厮杀,艰难活到最后的人的状态。
任何人经历了这个过程,神经都该是紧绷的,至少应该带着点警惕感。
但是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这种状态。
这时,老狗走过来,手上拿着一部电话,递到莫征面前。
平时是他来负责酒吧的安全防务,所以他的手机是和监控联网的。
现在他调出昨晚的监控片段,展示给莫征。
手机上,画面一共16格,涵盖了酒吧的所有区域,莫征看到,大概晚上11点左右,监视外面的那个摄像头里,显示铁门还是紧锁着的。
那个时间里,屋里则一片混乱,妖怪们已经杀红了眼。
最初他们只是因为肚子饿而盯着各自的猎物,等到现场见了血,便刺激了所有人的兽性,杀戮就开始变得无差别了。
这个效果,大概类似于监啸。
于是,这场由食物引起的捕猎渐渐上升为纯粹的杀戮,食肉动物们也不再拘泥于猎杀弱小,甚至可以看到老虎和鲨鱼缠斗在一块。
只是一会工夫,画面便蒙上一片红色,因为有血浆溅射到摄像头上,然后缓缓滑落,就像挂杯度极佳的葡萄酒。
到了半夜12点左右,所有人要么死翘翘,要么挂了彩,场中不再有毫发无损的人。
到了这一步,几个D级的家伙明显占据了优势,其余幸存下来的也失去了斗志,这些人加在一块能有三四十个,他们的嗜血欲望冷却下来,终于意识到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于是他们握手言和,开始分头捡地上的肉吃。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门口的摄像头朝向外面的胡同,它是红外线型号的,因此夜晚拍到的情景也能清晰呈现。
现在,通过它可以看见,酒吧对面的垃圾堆里有人坐了起来。
是那个整天窝在垃圾中间睡觉的疯老头。
当然,这么称呼有点草率,因为他的身份背景实在很复杂,你要说他是非常公司老板,但那位老板已经死了,你要说他是青娆,但这副脏兮兮的邋遢样,也很难跟那个妖娆女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也就暂时只能叫他“疯老头”。
莫征看了眼画面右上角的时间,12点25分。
很巧。
之前他忽略了这一点,每天晚上这个点儿,疯老头便结束一天的长梦,走进酒吧讨酒喝,一直喝到天光大亮,醉成一滩烂泥,然后被人扔出去,再接着睡,周而复始。
他疯疯癫癫,邋邋遢遢,但很守时,每天进入酒吧的时间点相差不会超过10分钟。
只是昨晚情况有点特殊,他进来之后,看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场景,不知这刺激到了他哪根神经,蹲在门口便开始嚎啕大哭。
要知道,妖怪进餐时是很讨厌被打扰的,所以那几个D级就扑了过来,按住他开始撕咬。
老头似乎也没力气反抗,于是很快便被啃得皮开肉绽。
撕扯与咀嚼声中,他不断的挣扎哭喊,看上去可怜极了,然后就在一个妖怪去扯他的脑袋时,异变陡生。
那些妖怪吃进肚子里的老头的肉,变成了一条一条的青纱,细长细长的,破开他们的五脏六腑钻了出来,就像夜空中炸响的菊瓣形礼花,以某个部位为中心,射向四面八方,一瞬间,条条丝绦绽放开来,把他们裂成一团团血雾,然后这些青纱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从老头嘴里钻了进去。
绳子很粗实,因此老头的嘴张的很大,这个大小,其实莫征是见过的。
青纱入体,他身上的伤立马好了,他站了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走到吧台里找酒喝,他当然找不到,为了避免这些前来避难的妖怪喝醉了闹事,满山桃已经提前把酒都搬走了。
找不到酒,老头很沮丧,一转头,发现还有一群人在这间屋里,他们躲在一边看着他,瑟瑟发抖。
这似乎使他动了某种念头,于是接下来,那群幸存者便遭了殃,老头的袖口里有大团大团的青纱喷出来,把他们裹得严严实实。
但他不满足于缠住他们,他要青纱不断勒紧,紧,再紧,拧着劲的紧,就像洗完衣服后拧干一般。
过了半晌,青纱摊开,他走过去,把上面沾着的东西抖落下来。
那已经描述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活人被整个塞进豆浆机,连衣服带肉带骨头带血,先整体打碎,然后搅拌均匀,接着注入热水煮一煮,最后排出豆渣,结果剩下的,就是这么一大滩草莓酱一样的玩意儿。
然后,
他趴在地上,
开始喝,
喝的贼香。
喝完稀的,当然要来点干的,他就蹲地上,扒拉那些残肢断臂,这些身体部位有人形的,也有为了增加战斗力变成原形的,你别说,他品味还不错,最终找到这条鲨鱼,狼吞虎咽起来,直到莫征他们进来,整条鲨鱼被吃光,剩下一扇鱼鳍,便是他现在在啃的。当然,那也不是什么太大型的鲨鱼。
看完这些,莫征脸有点绿,同为妖,就连他都有些反胃,这跟吃的是什么无关,关键是吃的方式,就像你喜欢吃草莓冰淇淋,但化成一滩红粉相间的糊糊,你还吃么?
不行!
“唔......”
不能想!
莫征越想越恶心,赶紧捂住嘴。
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于是拿起手机,把监控倒回12点40分前后,那个时间里,老头正被几个D级妖怪轮番撕咬。
然后他们被青纱爆体,然后老头去找酒,再然后,就是制作“草莓酱”。莫征不想再看一遍,而且问题也不是出在这,于是他又倒了回去,从头开始找。
这,就这!
他猛地瞪大眼睛,就是那些妖怪被青纱撕裂的瞬间,画面的角落里,老头躺在地上,脸上发生了变化。
那个变化只是一闪而过,停留时间不足0.1秒,加上看监控的时候,注意力会不自觉地被几个D级的状况所吸引,所以很容易忽略掉。
莫征再次倒回画面,这次他全神灌注地盯着地上的老头,心里默默读秒:1、2、3......
啪。
他猛地点了暂停播放,恰好捕捉到了这个变化,而这时候,那些D级妖怪的胸腹刚刚鼓起来,青纱还没来得及破体而出。
莫征放大了这个画面,
然后看到,
老头那本来布满褶子的老脸,
变成了一张女人脸!
“啧啧。”
莫征咂巴两下嘴,盯着那张脸,若有所思。
那不是青娆,是一个没见过的女人。
不,不应该说不是青娆,应该说不是她经常“使用”的那个青衣扮相的女大学生的外观。
事实上,关于她的这种“吃了谁的心就能变成谁”的能力,莫征早做过思考,因为这种特性的存在,很难说她的「本相」究竟什么样,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从判断。
这里所说的本相和本体是两个概念,后者指的是成精之前的状态,前者是说成精后的人形外观。
那么,这个女人的脸,是青娆的本相,还是某个被她挖了心的可怜虫?
带着这个疑问,莫征继续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接着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这个女人的表情也是疯的。
与老头不同,老头是疯癫,她是疯狂。
该怎么形容呢,这就像唯唯诺诺的疯和暴躁狂乱的疯之间的区别。譬如说疯人院里,有的病人整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即使呆在他身边也不会有危险;有的则会因为暴力倾向而被重点关照,因为他会无差别伤害别人。
没错,这张女人脸对比那张老头脸,就给了莫征这样的感觉。
“啧,有意思。”
他把手机递给满山桃和老狗看了看,主仆二人看过之后,纷纷摇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个女人,不过满山桃倒是提了个建设性意见,她指着还在吃东西的老头说:“这脸是从他脸上变出来的,你去问问他啊?”
对啊,傻了傻了,怎么把最直接的办法给忘了。
于是莫征走过去,在老头对面蹲下。
“咕噜。”老头咽下了最后一口鲨鱼翅,冲他露出呆了吧唧的笑容:“呵。”
莫征掏出一根烟,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不想抽?”
“呵,想。”老头伸手去接。
莫征把烟移开,老头大急:“给我,给我......”
“先回答我的问题,答对了就给你抽。”说着,莫征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看着手机屏幕,老头呆住了,眼睛越瞪越大。
过了会儿,他伸出手指,指着屏幕说:“噫——这人,这人,她是......”
“是谁?”莫征催问道。
“她是......”
老头放下手指,一下一下拍着脑袋,似乎记忆卡壳了,明明就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啪嗒。
“嘶——呼——”
莫征把烟点上,抽了一口,然后递给他。
他接过来,含在嘴里缓缓嘬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手机,看样子,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
莫征也不急,因为每个人都有这种经历,当你绞尽脑汁去想一样东西的时候,旁人越是催促你,你就越难想起来,相反,让你自己静一静,没准答案就突然蹦出来了。
于是他也点了根烟,蹲那陪老头一起抽。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10秒,20秒,30秒,一分钟。
就在一根烟快要抽完时,老头突然眼一瞪,啪嗒一声把烟头摔在地上,跳起来说:
“娘娘!”
“她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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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 争脸
“什么娘娘?”莫征问。
“这......”老头又卡壳了。
“王母娘娘?”莫征笑道。
“不不,不是!”老头连连摆手。
“到底是什么娘娘,说对了,以后不光供你酒喝,还供你烟抽,另外,如果你实在喜欢那种‘草莓酱’......咳咳......以后尽量满足你。”莫征开始循循善诱,诱惑的诱。
老头站起来,皱着眉转起了圈,把地上那些肉碎和血糊糊踩得啪啪响,像淤泥一样沾满了鞋底,他一边转圈,一边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娘娘......大帐......琻人......娘娘......”
莫征捕捉到「琻人」这个词,问满山桃道:“桃子,他说什么琻人,你能想起什么吗?南唐以下,你不是活着的历史书么?”
“滚一边子去。”满山桃翻着白眼嗤道:“南唐灭国以后,老娘我就逍遥山林野外了,因为人间不值得,不然我活了一千多年,要是整天呆在人堆里,哪还轮得到你?”
“不过。”说着,她折了折狐狸耳朵,“琻人,那就应该是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那段时间由于战火纷飞,人命不值钱,所以确实妖怪泛滥,青娆难道是那个时候成精的?娘娘......那时候的娘娘多了去了,被琻兵折磨死的就不知凡几,哪知道他说的是谁啊?”
“唉。”莫征叹了口气:“白活了一千年,看来你也不行啊。”
话音一落,满山桃的小嘴巴子就扇了过来。
“huo!”
莫征格挡。
“hia!”
满山桃格开手掌,继续抽。
“ada~!”
......
两人过了几招,谁也没占着便宜,满山桃气道:“今天必须说明白,老娘到底行不行!”
“行行,绝对行!哪个孙子说我家桃桃不行,我撸爆他小管管!”莫征怕她真生气,赶紧哄。
然而他俩这么一闹,老头停下脚步,身子渐渐哆嗦起来。
他双目圆睁,颤颤巍巍地指着莫征手里的电话,喃喃道:“行......娘娘......行......娘娘......行......
“邢娘娘!”老头一窜三尺高:“邢娘娘!邢娘娘!!哈哈哈哈!!!”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邢娘娘!!她是邢娘娘!!!”
几声大喊之后,老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脸上表情阴晴变幻,眼珠暴突,嗓音一会粗,一会细,一会半粗不细:“邢娘娘......邢后......青娆......邢后......到底是青娆......还是邢后......”
他念叨的这些,莫征听着蹊跷,伸手去扳他的肩膀,结果被他狠狠挡开。
“别碰我!!!!”
他猛地一回头,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这声音在男声和女声之间,确切的说,是同时发出了两种声音,一种极粗粝,一种极尖细,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更像从深渊杀向人间的恶魔。
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不是半男半女,是女人脸——两张,确切的说,是两个半脸,以鼻子为分界线,左右各半张,一半疯狂狰狞,另一半嬉笑连连。
左边是青娆“常用”的那个女大学生,右边,就是莫征在监控画面上捕捉到的陌生女人,现在他知道了,她是邢后。
“嘻嘻哈哈哈哈!!!”
她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两张脸开始你争我夺,似乎在抢身体的控制权,就像小学生在课桌上画分界线,然后跟同桌抢地盘,你过一点也不行,我过一点也不行,争来夺去,谁也没能把脸占全了。
莫征看着干着急,
是真着急,
于是,
索性,
搬了把椅子坐那看。
“嘻嘻,咿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她像蟠桃会上醉酒的美猴王,摇摇晃晃的在场中转圈,把地上的残肢断臂踢的到处飞射,同时双手交叉着,左手去撕右边脸,右手去撕左边脸,展开血淋淋的争执。
渐渐的,她身上的着装也参与进来,一半戏服,一半光着,戏服那半极力地要向全身蔓延,强迫她把衣服穿上,而光着的那半拼命往下脱,似乎偏认为一丝不挂才舒服。
满山桃和老狗也搬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挨着莫征坐下,一同欣赏这出好戏。
“你猜,谁能赢?”莫征问。
“不好说。”满山桃答道:“这种情况我以前听说过,这是怨气成妖,跟灵气成妖两码事,这种妖怪一般自带混乱属性。”
“嘶——”莫征吸了口烟,喷着烟圈问道:“怨气不是应该成鬼么,怎么会成妖?”
满山桃摇摇头:“No,No,不一样滴,鬼乃冤魂,归根结底是魂,这是死者生前就有的东西,而怨气不同,它是灵气的变种。”
“这我得教教你:天地之间,不仅是灵气能影响生灵,生灵也能反过来影响灵气,比方说,惨死之人如果身边灵气聚集,就容易受死者怨念影响,变为怨气,这些怨气附在尸体上,就容易尸变,若是附在周围的东西上,这东西就容易成精,一般‘死物’成精都是这么来的,不然一块青纱,又没意识,又不会修行,怎么可能成精?”
“明白了。”莫征打个响指,“就是说,这些精怪跟死者本身无关,是独立的生命体,对么?”
“对,但是他们成精后,多多少少会带着死者生前的怨念,所以青娆这货应该就是邢后死后,怨气聚集导致成精,看她这个状态,我十分怀疑当初成精时就这样了,青娆这个新生的生命和邢后这份生前的怨念,一直在争夺身体占有权,所以她刚开始就是疯的。”满山桃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哦!我明白了!”莫征猛地一拍手,“她之所以跟着老板,是因为老板能用道法压制她身上的邢后怨念,能够让她‘相对’平静下来。而且,我猜青娆是没有本相的,她成精后就是邢后的模样,她不断吞食心脏变成别人,就是为了遗忘邢后这个存在!”
“没错,跟我想一块去了。”满山桃点头道:“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嘿嘿,我不说,你也已经想到了吧?”
“嘶——呼——”
吐了口烟,莫征嘴角渐渐扬起来:
“怎么可能想不到?”
“有意思,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她的疯,跟吃了老板的心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她本来就疯,只是老板在时,可以压着她,所以我把老板杀了,她就没人压着了,邢后的意识渐渐苏醒,她才旧病复发。有意思,有意思。”
“记得有一次,北北拿颗猪心捉弄她,她当时怕了,我还以为她是回忆起吃掉老板心脏那一幕受了刺激,哈哈,现在看来,这是邢后的意识在恐惧,她惧怕变成别人,她想变回她自己!”
“啧啧啧,原来这才是真相,简直好玩到爆!”
说完,莫征扔掉烟头,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满山桃纳闷道。
“我去帮帮她。”莫征笑道:“谁让丫当初‘帮’过我呢?”
场子里,青娆与邢后的争斗愈演愈烈,已经由满场绕圈变成满地打滚,一边疯狂大笑,一边用双手撕着对方的脸,那脸上已经抠下来一片片肉皮,看起来无比狰狞。
“安静,安静。”
莫征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脚,踩住她半拉身子,阻止她继续打滚。
然后,他伸出另外一只脚,移到她头顶上方。
“良药苦口,你忍着点。”莫征笑道,
然后轻喝一声:“镇。”
轰————————!!!!!
一脚下去,地面塌陷,满屋血肉都被震的飞起,弹了有三尺高,然后噼里啪啦地落下。
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凹坑,凹坑中央,青娆被踩扁了半张脸。
“啊!!————”
一阵尖利的叫声响起,拉成长调,由高及低,从近到远,最终消失无踪。
莫征抬起脚,掸了掸裤腿,在他脚下,邢后的半张脸已经成了肉泥。
“噗!咳咳!”
“咯咯咯咯......”
青娆的半张脸喷出一口血,咳嗽两声,然后用仅剩的一颗眼珠盯着莫征,笑了起来。
“老朋友,别来无恙?”莫征笑道:“介绍一下,我叫莫征,这回,你可真得记住,因为是我治好了你的疯癫病,哦不不,你还是得疯,我允许你疯,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咯咯咯,奴家听您的,您说什么,奴家就做什么。”青娆烂掉的半边脸在迅速恢复,身上的戏服也终于夺回了控制权,缓缓向另一边蔓延,盖住她光着的半身。
几息之后,她从坑底飘出来,水袖青衣,红妆淡抹,两条红彩从各自的眼角起始,斜飞入鬓,头上一袭霞冠,珠光宝玉琳琅满目,从两边垂下两条珍珠串,随着她的飘动,一荡一荡的,煞是灵动美艳。
她飘落到地上,笑着打量椅子上的满山桃和老狗,然后双手按在胯上,屈膝行了个万福。
“奴家见过两位主子。”
呵,这身段,这姿态,跟古代的宅门仕女没什么两样,不过,你得忽略她脸上神经质一样的笑。
莫征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吐出来。”
青娆笑吟吟地点点头,然后张开嘴,张得极大,把手伸进去,“嗬嗬”地搅了搅,接着突然一定,似乎握住了什么,最后抽出胳膊,手上便多了一颗心脏。
莫征把心脏接过来,颠了两下,说道:“本来希望你能装成他,捉弄捉弄那些分公司的人,但是你装不像,你演技不行,演谁都疯疯癫癫的,你演我的时候就不像,太浮夸了。”
说着,莫征把那颗心脏扔给桃子,又冲青娆道:“你还是演你的疯子好了,这算本色出演。”
“咯咯咯。”青娆捂嘴笑道:“是是是,主子让演啥,奴家就演啥。”
莫征走到满山桃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
“喏,现在就给你派任务,从今以后,你就是桃子的贴身丫鬟,当然,也就等于我的贴身丫鬟。”
“听好,一不用你暖床,二不用你侍寝,需要你做的就两件事:首先,伺候好夫人,其次,我无聊的时候,你要干点疯事出来供我取乐。如何?”
“嘻嘻嘻。”
青娆盈盈一拜,
“是,老爷。”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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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7 美食供应商
锅烧热,倒半勺油,油乍开时,倒入葱花干椒爆锅,香味一出,马上放入切薄的肉片,大火翻炒至金黄,然后倒一大碗纯净水,放食盐,生抽,料酒,桂皮,八角,香叶,花椒,陈醋,熬好的冰糖水;再放香菜和苏叶提鲜......
盖上锅盖,稍留缝隙,小火慢煨一小时左右,最后出锅前,放少许淀粉,调成大火稍稍收汁。
然后,
这道亮晶晶、香喷喷的“全心煲”就新鲜出锅了!
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今晚的主厨是青娆,她褪掉一身戏服,作家常打扮,头发随便挽了个团子,腰上扎着围裙,变身美厨娘,在厨房里前前后后的忙活。
装盘之后,她捻起一片放入嘴里尝了尝,然后露出一张高潮脸:“嘻嘻嘻......奈斯!奈斯!!”
品尝完,她面色潮红地端着菜走出厨房,端到了餐厅的饭桌上。
今晚的菜式非常丰盛。
有酥炸小叶,凉拌下丘,生煎上眼......
呃,这里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上眼而非下眼呢,因为眨眼时,多数是上眼睑在动,这就导致上眼睑更加柔韧一些,相比起来,下眼睑由于运动较少,吃起来,口感略显呆板。
虽然正常情况下,不会有妖怪讲究这么多,但是今天这顿饭算是青娆的谢主宴,食材上自然精挑细选,亲自把关。
除了上述菜式之外,还有冬笋舌片汤,红烧脊骨肉,而新出锅的全心煲就是最后一道菜了。
青娆把这道菜端到饭桌上时,莫征三人的哈喇子已经顺着嘴角淌进了衣领。
“咯咯咯。”青娆捂着脸,媚态百出道:“老爷,夫人,狗哥,请慢用。”
莫征等不及了,夹起一片酥炸小叶,放在嘴里嚼了嚼。
唔!!!
我的天!!!!
“这......这......”他已经香得语无伦次,“这真的是顶下小叶?!!”
受到主子称赞,青娆的脸更红了,是病态的红。
她娇滴滴的解释道:“老爷,这是奴家千挑万选的顶叶,要知道,同样是顶叶,不同的人长出来的,口感也大相径庭,如果年龄太小,叶层还未完全长熟,嫩是嫩了,但缺少嚼劲,这样的顶叶只能煲汤,不能酥炸。而要是年龄太大,炸了之后就会过老,硬邦邦的不好嚼。”
“16岁,16岁就刚刚好,而且最好是女孩,因为这个年龄,女孩心事多,大脑比较活跃,男孩整天就知道疯玩,不怎么用脑的。”
“老爷,奴家选用的这个,便是16岁少女的顶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哦~咯咯~”
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些,莫征不由竖起大拇指。
他的胃已被彻底征服了。
原来,
吃人可以吃得这么精细!
以前吃的都是什么玩意!!
太特么糙了!!!
接下来,满山桃夹起一块红烧脊骨肉,嚼了两下,咽入喉咙,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表情一本满足。
见夫人吃的高兴,青娆又拉开话匣子:“嘻嘻,这个脊骨肉啊,讲究也很多的,首先不能选用脊椎变形或骨质疏松的,因为脊椎不健康的话,腰部肌肉就要承担更多的运动负担,这样容易损伤肉质,特别影响口感。反过来,长时间不运动的也不行,因为那样肉质容易产生惰性,口感比较僵硬。”
“这种食材,以20岁左右的青壮年为最佳,腰部运动充分,且还未及老化,状态是最好的,关键要挑选其中腰部力量较强者,最好有健身习惯,并且始终采用科学训练方法,这样的人,一来经常锻炼腰部,二来没有受过损伤,肉质堪称极品。”
“比如夫人您吃的,就是个健壮的小伙子哦,嘻嘻~”
青娆说完,满山桃哭了。
真哭了。
眼泪哔哩哔哩的。
自己活了一千多年,全他妈白活了!
有句话说的好:想知道一个人如何看待人生,只要了解他如何看待美食就可以了。
按照这句话,自己的活法,就是在虚度光阴!
看看自己。
再看看人家!
这是什么样的境界差距!!
嘤嘤嘤!!!
于是话不多说,三人开始埋头痛吃,稀里哗啦,风卷残云。
在如此美味面前,他们的吃相全都变得难看起来,尤以老狗最甚,每吃光一道菜,他都要舔盘子,口水流的哪都是。
这些菜荤素搭配,做法也多种多样,每道菜都把各自所用食材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全部放在一块,又可以互相调剂口味,哪怕此时坐在这的是个人类,只要你不告诉他食材是什么,他也绝对能吃的一脸高潮!
所有菜里,最受欢迎的就是那道全心煲。
普通的做法,普通的调料,竟然把这道菜弄的色香味俱全!
颇有大家风范,堪登大雅之堂!
当然,能有这种效果,仍然离不开选取食材环节的用心。
这道菜一共用了两颗心,其中一颗便是老板的,由于担心一颗不够吃,青娆又吐了一颗,反正这玩意她多得是,再说以后也不用顾及邢后跟自己抢身体了,留着那么多心做啥?
吐出来大家吃呗。
这些心脏在她的肚子里,始终保持着最大的活力,现杀活人取出来的,还真就不如她亲自吐的。
尽管知道食材来源后,莫征、桃子和老狗多少有点恶心,可一旦开始吃第一口,就一切都去特么的了。
“嘻嘻,嘻嘻嘻~”
看见大家对自己的手艺如此满意,青娆脸上露出丧心病狂的笑容,然后盛了碗舌片汤,悠悠地喝了起来。
......
......
“滋溜,滋溜。”
中汉西北,某个农家饭馆里,男人吃完又长又宽的裤带面,捧起又大又圆的面碗,喝了整整一碗面汤,然后叹了口气,揉了揉肚子。
这个西北小村叫炕头村,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炕头」。
男人是个中年人,长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硬朗,平直的一字眉,坚毅的眼神,高挺的鼻子,紧抿的嘴,棱角分明的下巴上蓄着整齐的胡子,难得的是,他有一道美人沟,这在中汉人里并不多见。
这是典型的80年代影视剧中,仪表堂堂、一身正气的形象。
男人叫方猿。
这是他来到炕头村的第三天,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天。
吃完这顿饭,到了明天早上,他就要乘上火车去太城,然后在那里坐飞机去粤州。
说真的,这山沟沟里的粗茶淡饭,他真是吃够了,现在一心只想办完事,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奔向下一站。
粤州,嗯,那是个好地方,想吃啥吃不着。
方猿撂下面碗,喊过服务员结了账,然后撩开门帘子出了饭馆,顺着土路朝住处走。
炕头村背靠黄体高坡,村里的路是蜿蜒向上的,走到一定高度,可以看到一片片从土璧上挖出来的窑洞,方猿住的就是其中一个。
20块钱一晚上,整座窑洞都是他的,价格简直不能再良心。
穷乡僻壤的,村里其实没什么游人,也没有什么旅馆,这个价格,是他跟一位老乡谈下来的。
收了三天的住宿费——板板整整三张20元大票,老乡就领着全家乐颠颠地去亲戚家住了。
其实如果只花10块钱,老乡可以腾出一间屋给他,但方猿拒绝了他的好意,一来他确实不差10块钱,二来,他晚上要干活。
这活不能让别人知道。
因为他要诛妖,不,捉妖。
方猿是非常公司海州分公司的一员,隶属于分部特勤组。
在公司里,他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从不跟同事一起行动,也不听上司调遣,如果有任务派下来,干是不干,他得凭兴趣。
当然,这样的工作态度,谁能好意思拿公司的高薪?
他能,
因为他凑表脸。
不不,也不是光靠不要脸就可以拿到高薪的,关键还在于,能让他产生兴趣的案子,多数都是其他人解决不了的。
问题是,这种案子实在太少,兴许多少年也碰不到一个。
所以归根结底,
他拿高薪,
靠的,
还是凑表脸。
海州分部花钱养大爷,这事一旦让别的员工知道了,怕闹意见,所以他就成了编外人员,确切的说,算是公司的秘密武器。
这不,这次清剿几天之前就开始了,分部老总压根没有惊动他的心思,可没成想,他竟然主动请缨了,而且是要孤身行动。
这让老总颇感意外,无奈左问又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随他去了。
进了窑洞,方猿从里面插上门栓,打了一壶热水,脱了鞋,开始泡脚。
水温正好,他很舒服,不知不觉哼起小曲来。
摇头晃脑中,视线落到墙角,那里摆着一只大铁罐子。
罐子的形状很奇怪,有点像痰盂,也有点像清真炭火锅,不同的是,它个头很大,几乎有半人高,烟囱一样的上半部分,在顶端有个盖子,上面贴了一道符。
“一天一宿了,该敖的差不多了。”方猿咕哝一句,脚放盆里不动地方,冲着铁罐一勾手,上面那道符就自行揭下,飞了过来。
方猿一伸手,接过那道符,放在桌上。
墙角,铁罐开始嗤嗤振动,仿佛里面有只大猫来回乱窜,“咯啷啷,咯啷啷。”
几息之后,罐口轰然炸响,盖子猛地掀起,一道黑光窜出来,疾速扑向方猿。
啪叽。
“呃......呃......”
方猿单手捏住了他的脖子,手上不断加劲,很快,他不能呼吸了,双脚吊在半空来回乱晃。
方猿用另一只手捏了个道诀,但见铁罐突然呜呜作响,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笼向妖怪。
“不!!!”
带着凄厉的尖叫,他又被铁罐吸了回去。
砰,盖子合上,方猿捻起桌上的符箓,往出一甩,它便飞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封住了盖子。
“难熬,难熬啊。”
方猿叹了口气,拿过毛巾开始擦脚。
“呵。”正擦着,他自嘲一笑:“养妖的给吃妖的报仇雪恨,我也是脑子勾了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