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五,上元节,拂晓。
除了去年海寇之乱,往年的上元节都是淮国最重要的节日。从傍晚开始,孩童就会穿上新衣服,叽叽喳喳的催促父母上街。吃糖葫芦,看各色各样的彩灯、马戏,还有充斥空的烟花,虽一闪即逝却也绚烂无比。
而今年的上元节对于广陵城的百姓来有了更精彩的热闹节目,那就是七杀演武将于午时举校因此原本可以睡的懒觉也不睡了,都起了个大早赶往东城外去看热闹。
彩衣殿客房。
少年坐在桌边擦拭着青梅酒。这把长枪样如白玉不知究竟是何等稀奇的矿石所铸造,入手温热丝毫不觉冰冷,每每抚之都能让人心生平静。
此时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是少年却没有丝毫着急,仍是把青梅酒从头到尾擦拭了好几遍这才作罢。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夏灵儿一脚踹开了房门:“我张少侠,七杀演武可是要七个人,你的兄弟呢?这眼看马上就要开始了,不会是吓得不敢来了吧?老娘早就给你过,交友要慎重!”
少女的语气十分烦躁。一想到少年要一个人上台比武,她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怕他关键时刻犯浑。
张子龙满脸笑意的看着她:“今日比武的事传遍了四州,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先不对方实力到底有多强,光凭背后站着福王赵安定就能吓倒一片人。谁敢得罪权势滔的他?你就这么有信心?”
张子龙点零头:“我相信他,不管能不能找来帮手,他都会回来!”
夏灵儿拍了拍胸脯长舒口气:“那就好,离午时还有三个时辰,有时间!”完看见少年只穿了内衬在桌边擦枪,顿时气得柳眉倒立:“张少侠你还真是悠闲,今你可是万众瞩目的主角,赶快收拾!”
着快步走来拉起少年,手脚麻利的给他穿上那件月白色棉袍,最后心的抚平边边角角的褶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拖着少年来到铜镜前坐下。
少女拿着梳子一边梳理少年坚硬的蓬发一边抱怨:“咱俩可好,如果你的兄弟没来的话,就麻溜的认输。记住没有?”
张子龙从头到尾都任由少女摆布,闻言笑着点头:“知道了,这还没过门呢!”
夏灵儿一拳捶在少年头上,脸色有些泛红:“什么胡话呢,聘礼下了嫁妆你也给了,想赖账不成?老娘可是不是好惹的。你爹要是不答应的话,直接给绑到彩衣宗颐养年,长日久看他答应不答应。”
张子龙哑然失笑:“话算话,我早就想这么对他了。到时候咱俩绑着我爹游历江湖,岂不美哉?”
夏灵儿也被逗笑了,又打了少年一下:“要绑你绑,老娘可不敢!”
少年头发因为雷神躯的关系十分坚硬,少女好不容易把它们梳理到了脑后,然后从桌上的玉匣中取出一条白底金边的缎带给少年扎上。
张子龙有些好奇:“你这个聘礼到底是什么?一条扎头巾?”
夏灵儿狡黠一笑:“没错,不过是个永远不会坏的扎头巾,在彩衣宗里的寓意就是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少年有些不信:“永远不会坏?真的假的?”
“彩衣宗立宗三百余年,祖师爷周游下凭借的就是三件宝贝,分别是轩辕剪,步云靴,灵霄巾。根据门内典籍记载,这灵霄巾具体出处已经无从可考,不过最少也能追溯到两千年前。你算不算无法损坏?”
“神兵利器也砍不断?火烧呢?”
夏灵儿白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鄙夷:“俗不可耐,那点手段怎么可能赡了灵霄巾?当初祖师爷不信邪,带着灵霄巾四处寻找能够破坏它的方法,最起码也要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可是直到他咽气也没能成功。”
“后面历代宗主闲暇没事的时候都想试试,可到现在三百年了没一个成功的,你厉害不厉害?”
张子龙啧啧称奇,又不无遗憾:“可惜只是个扎头巾,要是件衣服那可就真是件宝贝了!”
夏灵儿没好气道:“你懂什么,送灵霄巾是希望我们永世不分离。再你不觉得这是个传家宝么?将来可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少年目瞪口呆:“这不是彩衣宗的东西么?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少女恨声道:“我是彩衣宗宗主,再全下都女生外向,老娘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再如果没有你,这些宝贝还在彩衣阁吃灰呢!”
起这段往事,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自初次相见整整过去了两年。
夏灵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了,看看怎么样!”
铜镜中的少年束发高挽直垂腰间,黑发白巾交映,飘荡间不尽的潇洒风流!
少女笑着打趣:“你要是听你爹的去读书,绝对是个风流才子,可惜就是黑零。”
张子龙反唇相讥:“那某人可就惨了,估计现在还在为五千两银子奔波呢。”
少女看着少年的背影甜甜的一笑:“的也对!”
话间色已经见亮,清晨的阳光虽然并没有什么温度,可是从窗外倾斜进来,整个屋内顿时为之一亮,心头也升起了几分暖意。
张子龙看了看色,神情变得肃穆:“灵儿,如果此战败了…”
夏灵儿直接打断少年:“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张少侠,还没打怎么就这种丧气话?”看少年欲言又止,少女上前一把抱住少年柔声道:“不论胜败,不管你是战场杀敌的将军还是恣意江湖的侠客,就算去当那赵安定的鹰犬,我夏灵儿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
张子龙手臂僵硬的回抱住少女:“灵儿,谢谢!放心吧,等过了今我就带你去上京。”
少女笑颜如花:“这可是你的,不许反悔!”
松开手后退两步,看着面前亭亭玉立如娇艳桃花般的少女,少年点零头:“我张子龙从不骗人,一言为定!”
完按动臂铠机关,伴随着一阵机括声万骨甲如有生命般蔓延全身。
上身是件短打胸铠,护住要害的同时还丝毫不影响双臂活动。连接其上的是一个硕大的右肩甲,两个人头大呈盾牌状,就是这面肩盾,不知道多少次救了少年性命。下半身是宽松裙甲,甲片密集如海浪般层层叠叠,打在上面的攻击都会被卸去大半力道。
整件万骨甲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银光璀璨,剩下的只是死灰般的惨白与上面斑驳不可计数的划痕。这是一件可能在下一次战斗就会损坏的铠甲,这是一件久经沙场的铠甲!
夏灵儿看到这幅铠甲,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如此多的伤痕,实在让人有些触目惊心。
背上青梅酒,挂上朱红色酒壶,少年来到少女身前,以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一切都会好的!”
夏灵儿擦了擦眼泪,狠狠在少年胸前打了一拳:“走吧,我的英雄!”
……
辰时,广陵府东城外,距离比武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可汇聚在这里的看客已经不下十万众,人山人海一望无际。
七杀演武的擂台是新搭建的,方圆两百丈的规模可能只逊于武院那座淮国第一演武场。连所用砖石都是最上等的青砖,这种砖十分坚固不输寻常铜铁,就算这样也整整垒了一丈高。
围绕擂台搭设了可容纳万饶看台,除了东面是给朝廷官员与达官显贵准备的,其余早都坐满了燕、徐、江、福的江湖高手,要知道能坐在这里的可都不简单,那必须得是能叫上名字的大门大派。
看台四周都有精锐禁军负责维护秩序,你要是一报名号没人听过,不好意思,外面跟百姓一起看吧。
虽然距离开始时间尚早,可是赵安定带着百官已经入座。这是一场百姓的盛事,一场武林的盛事,然而很少人知道,这其实也是他赵安定的盛事。
一个身经百战将军,一个化形巅峰的超级高手,一个凭借少量兵力全歼二十倍于己方悍敌的战神。这些都很耀眼,但是对他赵安定来,值得招揽但不会这么竭心用力。
但是这一切的荣誉都属于一个十八岁少年呢?!
东城方向突然传来铺盖地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最终汇聚直冲向云霄。
赵安定身边的叶红妆好奇的踮着脚张望:“怎么了怎么了?”
赵安定满脸笑意:“还能怎么了?一定是主角到了!”
“张子龙来了,在哪在哪哩?”叶红妆闻言张望的更起劲了,可是一眼望去都是无边无际攒动的脑袋,哪里能看的真牵没一会姑娘就有些泄气,跑到旁边去吃点心了。
赵安定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女子:“赵飞燕,这一切不都是在你的算计之中么?为什么看着反而兴致不高?”
一身寻常的粗布麻裙,可怎么也遮挡不住那身书卷气的妩媚女子,正是前广陵王郡主赵飞燕。
赵安定拍了拍脑袋故作恍然大悟:“被你利用的正主就要来了,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啊,依本王对你的理解,你不应该是拘泥于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怪哉,怪哉,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飞燕面无表情:“王爷只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就校”
“当然,你我毕竟有战国策订立的契书,尽管放一万个心。只是本王到现在还有一事不明,还请表姐请教一二。”
赵飞燕并未作答,赵安定自顾自的:“假意勾结墨家引他们叛乱,替本王找到了个名正言顺清理他们的理由,这个计策很高明。但是虎贲营乃是赵修武的死忠,为何你也要下手呢?”
“不除掉他们,王爷您能放心么?虎贲营对于现在的我来没有丝毫用处,自然不会为了他们让王爷猜疑。”
赵安定抚掌大笑满眼钦佩:“飞燕真乃奇女子也,那张子龙呢?当初一没有他的行踪,二本王也没有动招揽他的心思,为何要助我收服他?还不惜暴露影卫蛰伏的消息给我,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当上福州节度使,就等于上了王爷这条船,当然要提前开始谋划。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像张子龙这样的人如果与之失之交臂必然会抱憾终生。我敢断言只要把他送进兵部,等将来九五之争时他的一句话,比半个庙堂的声音还要重。”
赵安定闻言没有称赞也没有反驳,而是眯起眼仔细思虑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要知道张子龙此人不知变通,领军打仗可以但是进了兵部能混的风生水起么?
赵飞燕仿佛看破了他的心事,在旁边继续:“他此人看似不懂变通为人固执又只认死理,可这正是他的宝贵之处,与他相交的人会不自觉的对其钦佩。他那种意气用事不计后果的莽夫行为,才更让人愿意跟他成为生死兄弟。这点不论是朝堂还是地方,江湖还是市井都一样。”
赵安定喃喃自语:“庙堂之争尔虞我诈,越是置身于泥潭的人越渴望有人伸出援手,越是深陷黑暗的人越憧憬光明。也许,正如你所。”
……
海啸般的欢呼由远及近,片刻后擂台前的人海分开一条道路,张子龙带着彩衣宗一众弟子来到近前。
夏灵儿嘱咐道:“张少侠,千万心!”
少年点零头,少女带着任宁等人上了看台。
张子龙缓步登台速度不快,百姓们的欢呼声却越来越热烈。那些看台上的外州武林中人纷纷面面相觑,虽然来到福州早就听过不止一遍少年的事迹,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受到百姓拥戴。
少年来到宽阔擂台正中间站定,这一刻数以万计双眼睛都盯着这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战神!”
“战神!”
“战神!”
百姓们的欢呼声逐渐统一,一时间战神之名响彻地。
看台上的赵安定眉头微微蹙起。
赵飞燕看着如日中如神下凡的少年,嘴角不自觉的勾动露出一个笑容。
岁月的长河似乎倒流,美艳女子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此番模样。银枪少年与金弓少女,曾经让她羡慕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