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直到进入军中第十天，陈邻才不至于恓惶地每天早上跑步被人抬回去。他终于可以自己跑完四十里路，而且回去之后稍事休息，他还能再跑去吃早餐。

历州有尚武传统，军士敬重一个人，可不是看他在外面有多么庞大的势力。陈邻在自己这一伙当了伙长，当然有他往日积威的原因，但直到他在第十天，拖着沉重的身体去了伙灶房打饭，林冲百人队的其他伙，才算对他开始了由衷的敬佩。

再加上吴四儿这个人，出乎意料地，竟比陈森更好使。他每逢休息之时，就会跑去其他伙闲聊，每当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向其他人说，自家伙长每天晚上都教大家识字，而识字的内容，就是军法。

说来也可怜，如今已经十天过去，林冲百人队中至今仍有七十多人，没有将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全部背诵。陈邻每天晚上教自己伙识字背军法，也是林冲百人队里，唯一可以将军法完全背诵的伙。

吴四儿又道：“我家伙长每次练刀，都会用布条将刀和手绑在一起，因为他怕一不小心将刀甩出，误伤了袍泽。”吴四儿对袍泽二字，咬地很重。至此，通过他自己的艰苦努力，以及吴四儿的宣传，再加上往日的余威，陈邻的大名甚至传去了其他百人队。

陈邻仍然穿着自己宽大的戎服和大号的军靴，早上随大队跑四十里，中午太阳不再火辣的时候练刀一千记，晚上又练军拳。按说这么高强度的训练，铁打的人一天下来也会废了，但是没有。

并不是陈邻天赋异禀是习武奇才，乃是因为每天晚上，他们这些新兵都会被要求泡特制的，黑乎乎又黏稠且呛人的药液。这种药液每一伙单独一缸，每次泡在里面都会让人浑身酥麻，而且刺鼻的气味经常会熏地人背过气去。

据林冲所说，这是每年秋猎的时候，大军入山获取的猎物骨骼，被二阶、三阶武者以内力击成粉末，然后配上珍贵的药物，经过熬制，发酵、深埋等多重工艺制成。其主要功效，就是为人吹毛伐髓，强壮筋骨增强体力。

有这种好东西，陈邻当然不会无动于衷，通过各种关系很容易地拿到配方之后，陈邻却傻了眼。因为配方里光是对二阶、三阶武者的要求，总计就高达三百人，陈邻再是手眼通天，他上哪找这么多武者？也难怪这种作为城主府机密的配方，陈邻虽然发动了关系得来的却很轻易。

而说起林冲，陈邻在入营的第五天，就知道了他的一切。

林冲说起来，竟与城主府长史林书浅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林冲的母亲不止是妾室，而且普经是历州城青楼里的红阿姐。所以当他们的父亲父世之后，林冲母子和他的小妹，就被嫡母扫地出门了。

身为军人的林冲，有着所有军人的通病，他手里留不住钱，因此他母亲和小妹的生活是何等拮据，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也可以解释林冲身为三阶武者，竟跑来给他们这帮新征士兵当队正的原因。

左、右备身大营作为且重城主的亲兵，里面的三阶武者再多，也不可能多到浪费的地步。而且整个历州军，别说三阶武者，连一、二阶武者都少得可怜。按陈邻这些天的了解，历州军官阶分为校尉、中郎将和统领三阶。而历州军就连中郎将衔的军官，有很多都只是普通人在担任。

因此按照且重城主的意思，训练新兵调几个初阶、二阶武者就足够了，因为城主并没有指望这些新兵在接下来的战事里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

但林冲需要钱，他手里留不住钱，但他想多挣点。这样他每个月除了跟同僚吃吃喝喝之外，应该可以多留几个钱，好贴补家用。

林冲的这个病陈邻喜欢，立刻指示正在装修会宾楼的陈磊，给林冲的母亲送去银钱。当陈磊进入林冲母亲住的破败小院之后，却意外地发现，林冲的小妹有一手好女红，而这门手艺，林冲的母亲更精湛。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林冲的母亲出身青楼，而青楼的老鸨会陪养阿姐一些琴棋书画，女红虽然不怎么受重视，可耐不住林冲的母亲有天赋啊。

至于林冲的父亲会纳其为妾，最后还遭嫡母妒忌而被赶出家门，这就说明林冲的母亲至少心思心腻善解人意。这样的人专注于刺绣，想不精湛都难。

跟了陈邻已经一年，陈磊当然知道此时该怎么做。在这对母女不敢收钱的情况下，一挥手买下她们母女已经绣好的所有刺绣，并且还下了订单，足够这对母女辛苦到年底。

然后陈磊带着这些刺绣回到会宾楼，据陈磊向陈邻汇报，他准备所有在会宾楼住宿的客人临走时，都赠送一副精美刺绣。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有着鹰一般眼睛，平日里正常说话都是用吼的林冲，自听说自家母亲与小妹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心中辛酸之余，再和陈邻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矮了一截。也因此，陈邻顺理成章的成了林冲百人队一伙伙长。

陈邻曾问林冲：“为什么一定要二阶、三阶武者以内力捣碎那些兽骨？拿个大铁锤砸碎或者放进石磨里磨成粉不一样吗？”

“因为武者以内力捣碎兽骨的同时，会有一丝内力残留在兽骨碎屑里。只有这样，再配上各种秘药，熬制的药液才有洗筋伐髓的功效。而且这些武者也可以借此，令自己的武道修为更精湛，所以每年都有很多武者挤破脑袋想去制作药液。”听了林冲的回答，陈邻终于放弃了自己制作药液的想法。

如此每天一成不变以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之后，陈邻明显感觉到自己力气大了很多，同时身体也变得轻盈，而且他的身上，终于破天荒的长出了疙瘩肉。

历州城身处郧阳城的北方，郧水自北方山里滚滚而来，和着东南奔腾数百里之后转个弯，又向西南而去直至经过郧阳隘口又流向山里。

陈邻进入军伍一个月后，历州城终于给了新兵番号，他如今是左备身大营林冲百人队十伙伙长。从这番号里就能看得出，城主府对这些新兵的不在意，因为历州二十等级军阶中，从来就没有以人的名字命命的番号。

再过两日，林冲按军令给自己这个百人队布置了外出演练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如今轮到了陈邻的头上。

“伙长，我们已经出来三天了，再往前走就到了郧阳右武卫大营防区，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打探？”问话的是赵大壮，一个人如其名的三十岁的老青皮。

其实他们出来了不止三天，而是十三天。只是之前那十天他们一直在历州境内，直到三天前，他们才离开历州左武卫大营。如今陈邻、魏三、赵大壮、王强和李小虎五人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而陈森带着吴四儿，景波、马涛和郑墩子五人去前面探路。

这里一侧是一片小树林，一侧是一条小陡坡，中间只有三丈许的荒草地可供通行，是小行商偷税走私时的小商道。这条路很不好走，一路以来有些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行，所有大宗所挟货物稍多一些，这里根本无法通行。

至于陈邻他们当然没问题，因为他们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走隐闭之地更符合他们的要求。

“再往前打探一天吧，你们也知道我们能领到这个任务不容易，所以就尽量打探一些有用的东西再回去，这样我们也好在大人物的心里留下点印象。”虽然已经过了三伏天，但秋老虎丝毫没有衰退的迹像，连续三天的野外生活，陈邻这些人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流淌过的痕迹。

作为斥候最重要的是速度，所以他们都只是穿着红色戎装外罩黑色皮甲。“伙长，景波他们回来了。”正在戒备的魏三道。

陈邻迅速站起身来向南边望去，果然，陈森和景波五人正在快速向着这里跑来。每天早上四十里的跑步训练，虽然至今他们这一伙没有人练出内力，但腿上的功夫却相当扎实，跑起来速度非常快。

“不对！”陈森一边跑一边向陈邻打着手势，只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小心戒备！”陈邻低声吼道。他看不清陈森的手势，但陈森一边跑一边向后看，那他们的后面就一定有情况。

瞬间拔刀之声次第响起，陈邻越过其他人，站在最前面等着陈森五人的到来。

“戒备！有追兵，一共十三个人！”陈森的声音隐隐传来，陈邻站定的身体没有丝毫动摇，但他身后的其他几人，却忍不住移动几下脚步，杂乱地脚步声响起时，陈邻喝道：“冷静！对方人再多，也只是我们的功劳！”

别看陈邻表现的很冷静，其实他的心里此刻正在打鼓。他刚进城那会儿晚上经常带着人参与械斗，那时双方人数最多时更是可达三百，但是再多的械斗，一次死一两个人就顶破天了。

可是陈邻知道，接下来那真的是生死之战，不是他割下敌人的脑袋回去换军功，就是自己的脑袋被砍下来换酒。

果然，陈邻的话音刚落，十几个白色光点迅速向他们靠近过来。历州城尚黑，历州军一向是红色戎服黑色铁甲。而郧阳尚白，他们的装备一直都是白色戎服以及打磨地锃亮的铁甲。

“准备战斗！”陈邻几步走出树下荫影，来到大路中间站定，一边准备接应陈森等人，一边道：“兄弟们，听我指令！本伙长再说一次，你们就算只有一人陷入敌阵，我也会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营救，这是本伙长给你们的承诺！”

说话间，陈森带着他那一伍的弟兄来到了陈邻面前，一边抽刀防御陈森一边道：“大哥，是郧阳右武卫正规军！”

一句话，陈邻身后的魏三，赵大壮等人一阵骚动。但那十三个郧阳右武卫士兵，已经到了眼前，陈邻大喊一声：“迎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