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为郧阳右武卫一个品阶最小的陪戎副尉，肖长缨这些天的日子很不好过。先是历来富庶的郧阳突遭横祸，足足十里长的南城墙一夜之间化作碎屑；接着是已经连续了一个多月的大雨至今未见丝毫停歇的迹像；接着出使历州的顶梁柱族叔肖子鸣，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历州，这一切都令肖长缨心里很不痛快。

郧阳右武卫驻地以南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见过太阳了，郧河上的商船更是快要堵到右武卫大营门口。从郧阳传来的消息也很不好，这些天城主屈突昧已经亲自上阵，手持各种工具带领全城百姓一起抗洪排涝。

最令人绝望的是，郧阳地处南方，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抢收秋之时，但今年已经注定了要颗粒无收。郧阳城里屈突城主已经下令，城中粮食实行配给制。包括城主屈突昧在内，每天的粮食定量供应。郧阳向来富庶，而且有商道通往外界，只要撑过雨停河道畅通，就可以从外界买来足够的粮食以度过今年。

这一天肖长缨走出大营门口，看看南边依然阴沉的天色，云层里间或还有金龙闪烁。他心中烦闷之下，带着自己的十二个家丁向北而去。肖家在郧阳城世代为官，肖长缨无需有战功，只要进入军伍就是最低阶的陪戎副尉。但是郧阳军律再松散，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能无邻带麾下五十个正规士兵。

看看身后的十二个家丁，虽然这些人全都不是武者，但这些人无论装备还是个人勇力，都比正规的右武卫士兵强上一筹。郧阳城的各将军打仗的时候，最可依仗的就是身边的亲兵。

行出数里之后，正想着歇息一阵，却有眼尖的家丁发现有历州军在窥视。肖长缨没想过这会有什么危险，事实上肖长缨很年轻，他是年初的时候刚进入军伍的。身为官宦之后，肖长缨从来没有正经地训练过。因此，当他看到眼前历州兵只有五个人之后，心中满满的都只是军功！

历州城行精兵政策，在从前的历次冲突中，郧阳军从来没有占过便宜。如果眼前这五人的脑袋挂在他的腰间……

肖长缨几乎是大呼小叫着追着陈森而去，只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肖长缨从未受到军伍训练，他的家丁当然也懒得去受罪。因此非常奇葩的，这十三个人竟没有哪怕一人，想起向右武卫大营报信。

当肖长缨追了数里，转过一个山口看到前面竟有人接应他的军功时，先是吓了一跳，他以为落入了圈套。等看清对方满打满算才只十个人之后，他立刻放下心来。十三比十，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的胜算更多。然后他心里又变得不满了，因这这些人竟全都穿着皮甲，他想杀几个铁甲历州军。

抱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想法，肖长缨前冲几步停下身子，看着对方为首的那人，脸色黝黑相貌寻常，而且身材矮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正想说点场面话。不料对方竟在喊出“迎敌”二字后，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就手持腰刀向他砍来。

陈邻当然不知道肖长缨傻站在那儿，是想向他喊话，他只是觉得对方跑了这么远的路突然停了下来，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其实陈邻更不知道，眼前这个脸色白皙盔明甲亮的小年轻，竟和他有着很多牵扯。

随着陈邻一马当先杀向肖长缨，陈森立刻暴喝一声道：“跟我冲！”然后紧随着陈邻一起冲向对方。

这一个多月每天劈刀一千记，陈邻也很想知道自己如今有多大进步。而身为伙长，陈邻的目标当然是肖长缨，因为对方那十二个人将肖长缨围在中间，此人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铛的一声金铁交击声响起，陈邻这一刀被肖长缨的一个家丁接下，只是这个家丁瞬间脸色一变，身子猛地后退一步，一口气没顺过来，没能及时提醒身边其他同伴。

竖劈一刀被档，陈邻并没有意外，手中刀荡起间斜向下一劈。一声惨叫响起，旁边一个家丁倾刻倒在血泊里。

“此人明明穿了盔甲，为什么会死地这么容易？”这个疑惑在陈邻心里一闪即逝，但他手中一点也没停地，立刻持刀砍向了肖长缨。

“小心，这些人很强！”那接了陈邻一刀的家丁，直到此时才喊出这句话。然而已经晚了。

是的，陈邻是身材矮小，但这只是因为他前些年营养没能跟上。事实上，进入历州城这一年多来，他的个子已经窜了一大截，只是因为之前实在太瘦弱，如今虽然已经长了不少比起正常少年，仍然显得有些矮而已。

但只两刀就建功，却是就瞬间令他身后的弟兄士气大振。都是历州城好勇斗狠的角色，在陈邻的激励下个个狰狞着脸色向着对方一阵狠劈。顿时铛、铛、铛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呼喝惨叫声一起传出。

肖长缨也被陈邻的凶悍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长相普通唯脸上黝黑还算特点的少年，竟会如此彪悍。但是毕竟在军营里呆了大半年，肖长缨在第一个家丁倒下时，终于拔出了腰间长剑。

他刚才一直没有拔剑，因为他刚才想跟陈邻喊话来的。而且不论历州军、鄂城军还是郧阳军，标准配备的武器从来都是利于劈砍的腰刀，只是肖长缨身为官宦子弟，他配的是剑。

铛得又一道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在捉对厮杀，陈邻的刀终于砍在了肖长缨的剑上。势大力沉的一剑，令肖长缨虎口剧震，同时身体踉跄后退，在陈邻正要乘胜追击之时，斜刺里两刀向他两肋砍来。

陈邻看到了这两刀，但他没有在意，他的相貌寻常，但此时脸上露出狠意，眼睛里有血丝弥漫。他看着眼前正一副惊慌失措着向后退去的肖长缨，空出来的左手也一起握住了刀柄，竟将两肋空隙让给了那两刀的样子，然后口中闷喝一声，一人箭步向着肖长缨竖劈而下。

肖长缨心下凛然，大声道：“快来救我！”同时也双手握住剑柄，横剑硬接陈邻这一刀。

陈邻两肋一痛，肖长缨的那两个家丁一起砍在了他的两肋，但是这两个家丁脸色数变，心里没有丝毫喜意。因为入手感觉不对，稍稍对视一眼，他们感到自己劈中的不是血肉之躯。

果然，铛得一声巨响，那两个家丁双目骤缩，向陈邻肋下看去时。只见他们的一刀破开了陈邻两肋皮甲，但皮甲下面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而是一道薄钢片。

不论是竹甲、皮甲亦或铁甲，上身部分都只是前后两大块，穿甲时从头上套下来，然后在肋部以绳索系牢。三城制式盔甲，对于两肋的防护一直都很薄弱。

而且一个多月前，陈邻被且漓一脚踢中肋骨，连续数日里连呼吸都要小心冀冀的经历，令他太深刻了。因此，他和陈森的皮甲里面，都有陈磊托人打制的精钢凹板！

在肖长缨的家丁看清陈邻肋下钢板的同时，陈邻又一声大喝，他的刀又一次劈中了肖长缨的剑。两人都是双手握兵器，但陈邻的刀刃有弧度，刀刃与剑刃相触之后，相互磨擦发出了令人牙疼的声音。但伴随着这道声音的，是刀刃继续在下滑。

两人相相距不足一尺，陈邻能看到肖长缨眼中的恐惧，而肖长缨能看到陈邻目中的凶悍。只要陈邻的刀刃摆脱了剑刃的阻档，他就能劈中肖长缨。

“快来救我！”肖长缨急得喊声里都带着哭腔。

“公子莫怕，我来救你！”刚才拦了陈邻一刀的那两个家丁大喊一声，立即持刀向陈邻杀来。

陈森终于几刀砍翻自己的那个对手，举目扫视一番，其他人与敌人的厮杀有来有往，至少一时不会有危险。陈邻与对手正处于胶着，有两个盔明甲亮的家丁正要从背后向陈邻砍去。

“好贼子，敢伤我大哥！”陈森嘴里喊着话，手上可没有丝毫停顿，抢步向前刀刃翻卷间，一刀拦下了两个家丁，然后铛铛铛地战在一处。

啊地一声惨叫，令场中正在交战的所有人大吃一惊，抽空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陈邻猛地抬腿，一脚喘在肖长缨的小腹，令他吃痛向后跌退。见陈邻不舍地又向他追来，肖长缨扬起手中宝剑向陈邻劈来。

陈邻一刀斜撩荡开肖长缨的剑，然后身子顺势一转，迅疾地抡起腰刀向肖长缨砍去。呯的一声，伴随着火花飞溅，陈邻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刀刃上已经崩出了缺，但肖长缨的甲胄明显比家丁的好很多，他只是吃痛，并没有伤到他的性命。

但陈邻不信邪，最主要的他不敢将时间有丝毫浪费，因为陈森此时一人拦住了两个家丁，他怕陈森有危险。

“公子！”众家丁惊骇欲绝，他们看到了陈邻的腰刀砍在了肖长缨的前胸，他们身为家丁，如果肖长缨死在他们面前，那么回去之后，迎接他们的将是生不如死。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肖家的庇护下讨生活，如果肖长缨死了，他们的家人都要遭殃。

巨大的恐惧令这些家丁爆发出强悍的战力，陈邻的麾下一时间竟被压地有些手忙脚乱。而这些家丁中，此时最心胆俱裂的，乃是正在与陈森对战的两人，因为他们已经用出了全力，却始终没能摆脱陈森的拦截。而且闪转腾挪间看地清楚，陈邻又一次扬起刀，向着肖长缨力劈而去。

“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钱！”肖长缨恐惧了，他和盔甲是带着裙甲的，本就异常沉重还追击了陈森五人好几里。到了此时作为公子哥他已经筋疲力尽。而他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矮小敌人太凶悍了，双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可此人要杀他的心太执着了！

对于肖长缨的话，陈邻置若罔闻，手中刀没有丝毫迟滞的竖劈而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