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从城主府考功衙门出来时，日已偏西。陈邻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因为在年之焕的勘验证明上，注明了陈邻杀了一个陪戎副尉。考功郎必须再三确认此事，因为这涉及到赏赐。

这里又不得不说且重城主定下的赏格了，陈邻只是一个普通小兵，他的军饷每个月只有一两银子。但取敌一颗人头赏十两银，而杀了一个陪戎副尉和一个披甲家丁，陈邻将得到六十两赏赐，外加一领黑色铁甲和一柄百炼刀。

如此赏赐，也就难怪历州军总想着发动战争好上阵杀敌了。

走出考功衙门的时候，陈森他们站在一边正等着陈邻。而考功衙门口人来人往，皂衣小吏甚至需要半跑着传递各种公文。其他还有一些或甲胄或常服的人，正在等待着关于自己赏赐的核实。

其实不只考功衙门喧嚣异常，整个城主府的所有衙门，在蓄势待发的如今，全都紧张而热闹。

侧头看看城主府特有的厚重石质建筑，陈邻有霎那失神。这座石质宫殿群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似乎还没有城主这么个称呼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宫殿。这座宫殿见证了一个个家族的兴起与衰落，见证了无数豪杰之士的慷慨激昂，在不久的将来，也将见证他的殚精竭虑。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辉煌永恒存在？”陈邻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伙长想什么呢？”吴四儿出声提醒着陈邻，道：“咱们可说好了，今天领了赏银去好好喝一杯的。”

“是我们喝一杯，伙长滴酒不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陈森出声纠正着吴四儿，陈邻以前尝过酒，只是抿了一口之后就对酒没了丝毫兴趣，而且那一天总感觉嘴里有东西，吐唾沫吐了整整一天。

等待在考功衙门前的其他人，看着这几个一身戎装的**高声喧哗，一个个都在心里猛翻白眼。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与人交谈一直都压低了声音，至于门口嗡鸣震天的现实，他们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而且只是领了赏赐而已，就一个个的找不着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然会被他们鄙夷。这是陈邻进军营两个月来，原本白皙的肤色如今一片黝黑，要不是朝夕相处之人，根本认不出这个瘦小的军汉是只要一个瞪眼，就足够令他们打冷颤的陈邻。

陈邻一行人勾肩搭背地走出考功衙门，走出城主府。城主府门前的广场上也是人头攒动，各地豪门派来走关系的人每天都有，这些人或者独自摇着折扇出神，或者相熟之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心攀谈，然后随时注意着门口传唤的小吏。

正要一起去酒楼之际，冷不防一道女子的声音道：“陈邻过来！”

陈邻在陈森和吴四儿等人的簇拥下，听到声音忍不住四下打量。奈何他个子太矮，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到是谁在叫自己。还是陈森眼尖，碰碰陈邻给了暗示。

竟是且漓带着一帮爪牙，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陈邻想不明白，她身边随从那么多，随便令一个人来叫自己不是很方便的吗，为什么要如此惹人注目。

几人在广场上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且漓面前，只见且漓明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陈邻一眼，道：“我二哥说你不是好人，叫我有事不能找你。”

吴四儿等人听了咭咕一声笑出声来，且漓这句话也太好笑，明明且没说了陈邻不是好人，却又叮嘱且漓有事不要找他，这不是明显的暗示，有事的时候去找陈邻的吗？

而且这话被且漓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整个画面里一片滑稽。

陈邻也很尴尬，这里大庭广众的，有一些城外来的豪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这些人不认识陈邻，一时间竟交头接耳地开始打听起来。

“且漓小姐有什么事就说吧，如果在下能够效劳，定不会推辞。”且重城主的三个子女里，陈邻最头疼这个且漓。她不讲道理也就罢了，关键是她说话做事没轻没重，就像她那日一脚踢中陈邻肋骨，令陈邻好几天连喘气都要小心冀冀。

就像现在，她身边爪牙随从众多，完全可以让手下来和他交涉的事，且漓似乎没想到一般，竟是自己向陈邻开口。不过想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令随从找陈邻，反而自己高呼其名字，陈邻对这位大小姐是完全没了脾气。

“哼，这还差不多，也不枉我那日帮你作证了。”且漓还记得此事！陈邻心里哀叹，她将自己那日的作证，看得似乎不是一般的重要。

“邻，在此谢过且漓小姐上次仗义执言。”陈邻能怎么办，只好又一次向且漓道谢。

“嗯，你也不用这么见外，这次我有麻烦事了，你看着帮我解决一下吧。”且漓随意的挥挥手，虽然让陈邻不要见外，实际上却还是要陈邻报恩。对此陈邻只好又道：“且漓小姐有什么事就请说吧，但凡能帮的，在下一定不会推辞。”陈邻并没有把话说死，真有什么是他感到麻烦的，他可不想牵扯进去。

“是这样的，鄂城使者来历州了，那长孙逊同时还带了鄂城三公子一起过来，他们想向我爹提亲。”看且漓的表现，似提亲的对相不是她自己。因为她说的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这令陈邻有些拿不准，只好试探地道：“且漓小姐的意思……是想让在下帮你看看那位三公子是不是良配？”陈邻沉吟着，思索的问道。

“当然不是！”且漓杏目怒瞪道：“我的意思是你把那位三公子给杀了，我不想嫁给他！”

陈邻吓了一跳，不只是他，其身边吴四儿、景波、郑墩子都有些面面相觑，如此劲爆的消息被他们听到了，那一会之后会不会被灭口？

广场上其他人也听到了且漓如此石破天惊的话，刚开始因为知道眼前这位美娇娘是城主的宝贝女儿，还一个两个地若无其事地凑过来，如今却直恨刚才自己多事，忙不迭地各自后退。

陈邻也想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这是杀人啊且漓小姐，你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模棱两可的暗示他一下吗？

如今这大庭广众的，万一今日之后那位鄂城三公子有个好歹……老天爷啊，广场上大把的人会作证，韩三公子的一切好歹，都是陈邻的杰作。这可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他陈邻跟本说不清楚。

“且漓小姐！”陈邻正色道：“在下身为左备身大营林冲百人队第十伙伙长，只接受来自长官的命令！如果且漓小姐能取来手令，就是让在下去杀韩元化，在下眼睛也不会眨一下！”说完，陈邻冷冷地道一句“走”！然后带着自己一伙人扬长而去。剩下且漓在后面跳脚道：“陈邻，你给我站住！陈邻，我给你作过证！”

别说陈邻不是杀手，没必要为且漓杀人，就算他脑子坏了真想帮且漓杀人，此时也必须严辞拒绝。开玩笑，难不成当着广场上这么多人的面一拍胸膛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且漓有病，他陈邻可没有！

直到众人已经坐在会宾楼的雅间，陈邻脑门还在不停跳动。气鼓鼓地盘坐在金草编织的坐塌上，只一会儿就腿脚发麻。

在吴四儿和景波等人面面相觑下，陈邻跳将起来一边跺着脚一边还骂骂咧咧地道：“这什么破地儿，有椅子不座弄出破草塌出来，装什么模作什么样？”

吴四儿向景波轻声道：“这里不是陈磊开的吗，伙长亲自选的这个地方，他这是准备拿自家兄弟撒气了？”

“没听过大当家拿自家兄弟出气的传闻。”郑墩子在一边轻声插话道：“大当家这是被且漓小姐给笨到了。”

“你们坐一会儿，我去洗把脸。”陈邻说完话，就一瘸一拐地走出雅间。

陈森看了看陈邻的背影，向其他人道：“你们坐一会，我去看看。”

……

“大哥。”陈森找到陈邻的时候，后者刚洗完脸正迎着窗户吹风。如今时令已经入秋，正午的秋老虎依旧肆虐，但如果有风吹来，仍然能令人感到丝丝凉意。

“大哥能不能帮且漓小姐一把？我想杀了那韩三公子。”陈森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陈邻有些意外地看着陈森，圆圆的娃娃脸上，这些天跟着自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地一片黝黑。见自己看来时，他的眼睛里有些耐人玩味的情绪在闪动，而且还避开了陈邻的视线。

“你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已经快十九岁了。”陈邻心中的气闷瞬间消散，反而有些好笑地看着陈森，道：“你和且漓以前好像没什么交集，嗯，是杀肖子鸣的时候，和且漓坐在一起的时候看对眼了吧？”

“不是，不是，以前在街上看到的时候……”陈森被陈邻的目光看地心里有些慌，等察觉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但陈邻却一副了然的神色，道：“那时候我们是这人世间的泥巴，看到高贵的娇娇女心生爱慕也算不得什么事。只是”陈邻看着陈森道：“我以前虽然说不想吃天鹅的懒蛤蟆不是好懒蛤蟆也只是说说而已。而且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位且漓小姐不是笨，她是蠢啊。”

陈森想想且漓今天的表现，嗫嚅一阵小声道：“可我不想看着她嫁给别人。”

“我去！”陈邻猛地一拍额头，道：“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