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历州军一路旌旗招展杀气腾腾，每日行军只三十里，行军半个月后才到左武卫大营。修整两日后，又以每日三十里的速度在距郧阳军十里之外驻营。

郧阳军的营寨所在地，称作独龙坡。其东面是滚滚郧水，水面阔达数十里。三城有商船但没有水师，因为水师是个技术活，而且水师糜费甚巨，造一艘船够装备数千精锐了。

三城没有水师还有一个原因，郧水太过平缓，平缓到商船只能以船浆撑船，有些地方甚至需要纤夫拉纤才能通过。敌我水师在这样的地方相遇，还不如上岸战个痛快。

郧阳营寨的西面是一道缓坡，此坡就叫独龙坡。

独龙坡靠近郧水的一面坡度平缓，按吴四儿的话说“在山顶放一只蹴鞠，都不会滚下来。”但是独龙坡的另一面却是壁立千仞的深渊，如此天险飞鸟难渡。

郧阳营寨就在郧水和独龙坡之间的平地上，是郧阳第一天险，也是历代郧阳城主驻重兵把守之地。因为一旦通过独龙坡天险，将是一马平川。天坑地界不允许出现第四座城，因为各城主都担心会有人据城作乱。

如此一来，内乱是没了，可遇上外敌时，就只能倚主城与敌死磕。以往两城死战，定会有第三城出面调停，被兵临城下的一方陪偿一些金银双方也就只能罢兵。

但这一次，郧阳南城墙崩塌，鄂城和历州合力灭郧阳。此时便是郧阳军也知道，郧阳城的破灭只是时间问题。

“已经行军半个月，为什么不一鼓作气直接开到郧阳军面前呢，在左武卫营地修整有意义吗？”修好营地之后，休息的时候景波忍不住抱怨。这只是十伙的呼声，也只有十伙最渴望战争，因为他们都攀上了且没的高枝，自信这一战之后就可以飞黄腾达。

“用你的脚趾头想一想，我们一路行军五百多里，到了郧阳军前肯定已经师老兵疲。”陈森其实也不懂，他说的这话是刚才问陈邻才知道的，“郧阳军一定会趁我们立足未稳，在我们修建营地的时候对我们发起攻击。那时你就不会在这里抱怨了，而是拿出吃奶的劲逃命。”

帐蓬内突然的一明一暗，吴四儿带着风闯进来，道：“刚才有斥候去探过郧阳军寨，回来说郧阳军中也有很多新兵。外面都在传，一颗新兵首级不值钱。”

吴四儿的话令帐蓬内十伙众人心里一堵，同样是拼命，他们当然希望自己得到的首级不会贬值。众人沉默之际，陈邻出声道：“应该不至于，且淹公子跟随且重城主多年，应该知道如果当真如此，对士气的打击将会非常沉重。”

有了陈邻的安慰，众人虽然心里一宽，但没有得到准信之前，个个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郧阳从来不以勇武著称，因为郧阳向来以文御武。正常征兵时标准本就比历州宽松，更何况连续两个月大雨，城外流民失所，只要屈突昧树起招兵旗，数日之内聚起十万大军只是等闲。可是这些新兵比起陈邻这样的历州军，当真是专用来送死的。

这也是郧阳新兵首级不值钱的理论依据。

“可我们历州用于赏赐的钱粮并不多，我们的钱都用在了装备和药液上了。”景波沉默一会儿之后，还是担心道：“我们的饷很只有一两，如果当真一颗首级仍然按十两来计，对面数十万大军，城主哪来的钱财赏赐我们？”

“那就努力攻下郧阳城，起了他们的府库和富户！”帐蓬里又一明一暗，林冲身着黑甲黝黑着脸走了进来，道：“郧阳之富数倍于历州，拿下郧阳还怕没有钱吗？”

陈邻等人一起起身请林冲坐下，但林冲摆摆手道：“好了，你们不要听信谣言，且淹公子老于行伍，刚才已经将妖言军士斩杀。明日大战，所有首级一视同仁！”

给众人宽了心之后，林冲看向陈邻和陈森，道：“你们还不换甲吗？”

陈森看看自己身上的黑甲，圆圆的娃娃脸上一脸无辜。陈邻苦笑着向林冲一礼道：“多谢林队正。属下早想换甲了，只是和辎重营主官没有交情，不敢冒然提出请求。”

对面郧阳军中有了新兵，都会被历州军认为其首级不值钱。而陈邻和陈森的黑甲，是只有正规精锐军士才可穿戴的精良甲胄。不用想也可以明白，对面郧阳军士卒，开战之后看到自己和陈森，肯定会没命地以人海战术向他们冲来。那时陈森便是五阶武者也不好使。

向没有回过神的陈森解释一翻，十伙其他人心里直凉嗖嗖的。还好十伙有陈森得林冲看重，不然明日大战，郧阳军大量士卒向他们冲来，想想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众人就忍不住打个冷颤。却原来，陈邻陈森身上被他们羡慕了一路的黑甲，真不是件好东西。

换回竹甲之后，陈邻仗着林冲的威势，向辎重营又要了八套臂甲带回来。这样十伙的装备就统一了，红缨黑盔，泛黄竹甲和精钢护臂。

“伙长，这辎重营里明明有这些装备，为什么宁愿费神地一路运过来而不是装备了我们呢？”景波舒展一下左臂，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忍不住问道。

“左备身正规军一万，我们这些新兵一万，左武卫正规军和新兵加起来也一万。”陈邻道：“共三万人分那么一点辎重，是分给谁又不分给谁？所以就行成了一个奇怪的规距，先用破烂兵器杀敌，等立下功劳我们的人也损失的差不多了，说不定就可以做到人手一件精良装备了。”

这是事实，辎重装备相当于功曹的一个移动小仓库，起赏赐作用而不是用来分配。

夜幕降临，双方大营里篝火点点，像极了满天的繁星。如今时间尚早，历州军大部分士卒都围在篝火旁谈笑。

“大哥还在等绿色流星啊？”陈森见陈邻一直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一起看了一眼问陈邻，道：“你上次看到的绿色流星，很可能是刚睡醒眼睛还没适应。”

“什么绿色流星？”吴四儿，郑墩子等人纷纷问道。

陈森向他们解释一番，景波却关注着另一件事，道：“可伙长在看到流星时许了什么愿望？”

“没什么。只是我到现在为止，最贪婪最大气的愿望。”陈邻当然不可能跟他们说“我的愿望是让历州姓陈，是让天坑三城都姓陈”。这不是没事找死吗。

“伙长应该是许了娶十房媳妇的愿望吧？”魏三在一旁猜测道：“要不就是将来成为历州青皮之主！”

众皆大笑，到底是混混出身，连许的愿望都如此清新脱俗。

突然，对面郧阳大营里鼓声震耳，喊杀声震天。陈邻等人一起大惊，好在如今尚未就寝，人人都甲胄在身，纷纷起身在陈邻大喝一声中以陈邻为首列队。

林冲百人队的其他伙一通混乱之后，在陈邻十伙已经列队好一阵子才基本有了队型，但仍有一些人叫喊着“谁看到我的刀了？”“我的头盔呢？”“我的靴子呢？”

“肃静！”林冲走出自己的营帐，一声爆喝压过所有嘈杂，而且令陈邻耳中嗡嗡作响。而与此同时，营地其他地方接连传来弹压士卒的声音。“全体听令：各伙伙长带队回营帐，十息之后营地中不准再有一个人！”林冲见自己的百人队已经安静下来，这才下令道。

“十伙听令！”“有”！林冲的话就是军令，因此他话音刚落，陈邻虽然耳中还在嗡鸣，却仍然出声喊道：“全体回帐！”然后带队率先回到帐蓬里。

而此时，对面营地中鼓噪依旧，喊杀声依然冲天而起。但是陈邻也终于听出来了，郧阳营地里的喊杀声并没有移动的迹像。

“伙长，郧阳军这是疲兵之策吧？”回到帐蓬之后，并没有人选择睡觉，魏三想了想问道。

“陈森你说。”陈邻并不回答魏三，反而问陈森道。

“我说什么？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到现在仍然没搞清楚状况呢。”陈森当然知道陈邻这是想锻炼他，可他一年前才跟了陈邻，一直当着乞儿的他，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你们啊。”就着帐外篝火微弱的光芒，陈邻在黑暗的帐蓬里摇摇头道：“你们想想，如果我们冲击敌营，是隔了十里就杀声震天呢，还是摸到敌寨之后，才大喊着冲杀？”

“啪”地拍大腿一记，吴四儿愤愤道：“贼子狡猾！”

经陈邻这么一提醒，十伙众人也纷纷省悟，哪有人隔了十里地就喊打喊杀的？既然是趁夜偷营，隐蔽当然是最重要的。

只是陈邻此时掏着耳朵，暗骇于林冲这样三阶武者的强大。如今陈邻也算见识不凡了，他知道便是且重城主这样的五阶武者，单就个人勇武而言在三城难逢敌手。但是将他放在这十多万人的战场上，只一轮箭雨就足够将他作成刺猬。

因为便是九阶武者，拥有了不知道传说中的哪种力量，他终究还是人。在今天之前，陈邻或许还可以有些自信。但刚才林冲只一声爆喝，就将近百人的鼓噪声强行压下。这是何等的力量？

还好，陈邻在黑暗中看向陈森。武者要想强大，除了天份和努力之外，量重要的就是钱财。“从今天起，努力挣钱，让陈森尺快成为五阶武者！”陈邻心道，不然以后与且重争历州，人家大喊一声就先声夺人，那样还有我什么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