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到大营后的第二天，陈森连早饭都没吃就去找且漓了，陈邻只好自己去林冲帐中混口吃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父亲离世之后，他时常会感到孤独。可能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将曾经的乞儿陈森和陈磊真的当兄弟看待。

因为明日就会向郧阳发起总攻，这一天陈邻没有再向林冲请教任何武功方面的事情，连每日从不停歇的劈刀千记也被他暂停。他这一整天，都将自己放空，什么都不想，连他心里那宏伟的理想都没有去想。

晚上陈森回来，见陈邻普通的脸上满是平静，因此坐在自己的睡榻上行功一个周天，让自己也平静下来。

明天或许会将郧阳一鼓而下，或许会在郧阳城下旷日持久，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只要拿下郧阳，天坑三城这数万里方圆，将会永无宁日。

历州与鄂城的磨擦冲突，将会演变成两城的生死大战。如果没有陈邻，陈森将不看好历州。然而正因为有了陈邻，陈森将不再看好历州。

前几日随着且没送辎重一起送来的，还有陈磊的书信。书中言道，已经修好了简易学舍，第一批入学者，乃码头工人子弟。这一点陈森很能理解，因为陈邻从来没有拿自己当过青皮。陈邻是手里刚有一点余钱的时候，就想着做正经生意，这才将目光投向了码头。

同样陈森很清楚学舍于陈邻意味着什么，那是可以作为他日后的班底的。再想想昨日在郧阳城西，陈邻说过的遍地筑城的话，那些学生就是他日后派往各城的主事之人。

这一夜非常平静，郧阳城没有前来骚扰，历、鄂两军也没有打扰郧阳城最后的宁静。

军中角鼓声响起时，二人一起翻身起床。各自帮且着穿戴好甲胄后，相视一笑走出营帐。

冬日的早上，空气带着冷冽。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帐外篝火仍在挣扎，来往军士掬着双手凑在嘴边呼着热气。这是很寻常的一个早上，没有人会料到从今天起，天坑三城的局势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

三城鼎立之势将从今日终结，接下来的血火连天里，陈邻的名号将响彻天下！

当太阳升起之时，历州与鄂城军各自出得辕门，然后在距离郧阳城外五里重新整队。

陈邻和陈森已经不再是战斗人员，而且自陈森成为二阶武者之后，并不急着让自己成为三阶武者，他需要有一段时间进行积淀。

刚才去且淹中军看了一会，那里并不需要他们。且淹此次出征带了足够的幕僚，他们二人是在行军途中才被且淹招进幕府，各项事务都不需要他们二人插手。因此他们二人站在作战军士的后面，又见这里人来人往怕打扰到传令军士，只好骑着马驻足于且淹中军右侧。

又有一骑鄂城军士装束的传令兵向着中军而来，甩鞍下马单膝跪地向且淹道：“禀大司马，我家城主有令：我军已经准备好攻城梯，只要历州军准备妥当，我军可随时跟进！”

本就雄壮的且淹，如今顶盔惯甲更显威风。只见他微微点头，向传令兵示意后向左右传令道：“击鼓！三通鼓之后攻城！”

嗵嗵嗵地击鼓声蓦然而起，如此近距离听闻鼓声，令猝不及防的陈邻和陈森骑在马上的身体一阵摇晃，胯下黑、棕二马不耐烦地咴咴两声并且还摇头摆尾。鄂城传令兵行礼后绝尘而去，历州军这里到处都传来雄壮的击鼓声。闻鼓而进！鼓声就是命令，攻城的命令。

以陈邻和陈森的目力，只能看到一蓬蓬地黑点冲天而起，向着郧阳城方向漫天而去。

鄂城地广人稀，又因为特产蓝线绒草可以让战马比他处早一个月吃到青草，因此鄂城有足够的条件大规模饲养战马。也是因此，鄂城军以轻骑居多。

然而有利就有弊，鄂城军不擅攻城，他们连攻城器械能够熟练掌握的，只有攻城梯，而且还非常简陋。韩元化与且重的几番商议最后达成共识，由历州军为鄂城压制郧阳城头的强弓硬弩，鄂城军携攻城梯冲到郧阳城下，然后双方一起蚁附攻城。

历州军这里一阵万箭齐发之后，接着又是强弩抛石机，后面还跟了与郧阳等高的云车被军士推着向前。另有数人合抱之木与攻城锥也不甘示弱，历州军已经是底牌尽出，且淹今日看来是要一举拿下郧阳城了。

正看地出神，突然的，陈森心里升起警兆，耳边有锐啸响起。

“别闹！”陈森猿臂轻伸，在陈邻第一时间看过来时，只见陈森的手中握了一截鞭捎。顺着鞭捎看过去，只见且漓不只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这里。

“你怎么来了？”陈森有些生气地道：“你这不是捣乱嘛，这里是战场，流矢可不长眼睛！”

“哼，你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且漓嘟着嘴一阵不高兴地道：“今日爹爹将大权完全给了大哥，可大哥根本不宠我，竟然给我的手下下了命令，不准我走出大帐一步！”

且漓的大小姐愤怒是陈邻根本不能感同身受的，这时且淹中军那里有人向他们二人走来，看去时却是且淹的亲卫统领樗里显远远地道：“大司马有令，陈邻、陈森二人，今日不用上阵攻城了，你们只需保护好且漓小姐！”然后调转马头傲骄而去。堂堂亲卫统领，竟传出这样一道命令。

陈森放开手中鞭捎，与陈邻相视一眼，这就是且漓口中的，不宠他的大哥！

“且漓小姐，你今天怎么骑了一匹白马？”战场上不说且淹的话就是军令，还专程派了樗里显过来，陈邻就知道今日他和陈森是难以建功了。如此，索性就好生欣赏这血火漫天的战场吧。只是陈邻记得，且漓的马要么纯黑，要么纯红，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纯白色的战马。

“你看我这匹马可还神骏？”且漓喜滋滋地道：“小白是昨天韩城主派人送给我的，听说就算是在鄂城，小白也是难得地神骏呢。”在且漓介绍自己的坐骑名叫“小白”时，陈森不由看了看陈邻的黑马。而且“小白”二字传进白马耳中，令那匹神骏的白马一阵摇头晃脑，显然很不满意自己这个名号。

“大哥，有什么问题吗？”见且漓已经催马与他们并作一排，而且就挨着陈森，令陈森心花怒放之余，只好没话找话。

“也没什么，只是战场上白色战马太过醒目。”陈邻解释道：“不过且漓小姐有我们保护，呆会儿早点回营就是。”

“明明你的年纪比他大，为什么反而要叫他大哥呢？”且漓歪着脑袋看着陈森，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

“大哥这个〈大哥〉，类似于校尉、中郎将，只是一个称呼。”这么无聊的问题，陈森都很认真的向且漓作着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且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使战马超出二人一头，偏着脑袋向陈邻道：“大哥，你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教教我？”又补充道：“像韩梦怡那样好玩的哦。”

“姑奶奶！”陈邻脸色当即一黑，更是感到头晕目炫。陈邻身材矮小，骑在高头大马上很有些马上封候的意味，此时被吓地更是矮了一截。且漓的大哥是谁？正是如今正站在大纛底下，向千军万马发号施令的雄壮男子！如果多年以后他成了这天坑之主，还可以坦然地听且漓叫他一声“大哥”。如今给陈邻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应啊。

“算我求你了，我叫你姐还不成吗？求你别害我！”陈邻忙不迭地道。

咯咯一笑，且漓似恶作剧得惩一般，得意地瞟陈森一眼，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陈森，刚才陈邻说白色战马太醒目，是什么意思？”

陈森被且漓这一瞟给撩得三魂失了七魄，有些晕乎乎地答道：“你先看看我们历州军，一色的黑甲黑披风，你的白马出现在这里，任何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与众不同。若有贼子摸到这附近突施冷箭，那你就危险了。”

“而且我和大哥上过战场，所以我们很清楚，下了战场的历州军士，看到军医拿出的白色绷带都会忍不住拿刀上去砍两下。”陈森认真地道：“因为郧阳军尚白！”

“哦，原来是这样。”且漓点点头，突然大呼小叫地道：“快看，快看，鄂城军出动了！”

战场上终于出现了鄂城军的身影，这些人前胸后背以黑甲覆盖，黑色的头盔上顶着蓝色的缨穗，加上蓝色戎服蓝色披风，在战场上甚至比且漓的白色战马还要醒目。

鄂城以骑兵为主，如今这些人下了战马甩开了双腿，数十人一起扛着攻城梯向郧阳城北墙而去的画面，令陈邻看了多少有些滑稽。

随着鄂城军出现在战场，历州这边号角声更显嘹亮。而随着号角声起，且淹中军这里的鼓点瞬间变换，引领着全军鼓点一起开始急促。

只见历州这边左武卫大统领年之焕拔出腰间配刀，刀锋向前大喝一声：“左武卫，上！”然后是左威卫大统领一声令下，麾下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在鼓点声中向着郧阳城冲去。

至此，且淹这里只剩下右骁卫留在身边，因为右骁卫是历州骑兵。而历州骑兵，是不可能跑去攻城的。左、右备身负责压制郧阳城头郧阳军的箭雨，为攻城大军提供支持。

历州还有一卫兵马，也就是右威卫如今驻守大营。

陈邻被雄壮的鼓声和号角声激地有些难以自持，胯下小黑不断次第抬起前蹄挖着已经硬邦邦的地面。

越来越多的鄂城军抬着近五丈长的攻城梯，呐喊着在箭雨里冲杀。历州军士更是散成以伙为单位的小团体，跟在鄂城中的身后，只要鄂城军将攻城梯搭上城头，他们将和鄂城军一起抢这先登之功！

陈邻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他希望正在冲锋的人里，有自己的身影。更希望在顺利的未来，他亲自指挥这千军万马去冲锋。

大丈夫，当如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