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随着第一批鄂城军士,将攻城梯搭上郧阳城头,残酷而激烈的蚁附攻城就此展开。战场上的喧嚣、呐喊、惨叫,随着郧阳城头冒出来的滚石、礌木、火油的倾泻,一阵阵地传进陈邻耳中。
探头看看一旁的且漓,精致的小脸此时已经煞白一片。
“且漓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陈邻探头的动作,终于惊醒了一样看地入神的陈森,因此向且漓建议道:“今天只是第一次攻城,没想到郧阳人的抵抗意志还如此强韧,恐怕今天是攻不下郧阳城了。”
陈森也算是历练出来了,陈邻心中暗道,刚才被历州军压制的时候,郧阳军士尽数躲在垛墙之后,根本不敢探出头的,回敬向历州军士的箭雨很是寥寥。陈邻当时心里已经给郧阳城判了死刑,没想到真正攻城的时候,郧阳军士竟爆发出如此韧性。
如果只是历州一家攻打郧阳城,不计损失之下今天或许还有一鼓而下的可能。但如今是鄂城与历州在联手,而能够被韩元化派出攻城的,肯定不会是鄂城精锐。
陈邻已经多次上战场了,他知道在战场是一处很神秘之地。平日里根本察觉不到的一些事情,在战场上会被无限放大,比如情绪。
一般来说,在战场这种混乱之地,人们根本察觉不到己方的伤亡情况。陈邻更是只有回到大营,大司马且淹汇总各部战损之后,他才会知道当日一战战绩如何。
然而对于除了他之外的军士,特别是对于郧阳兵来说,只要战损超过三成,他们会因为很多陈邻不能理解的方式纷纷知道自己损失巨大,然后就会崩溃。再接着,历州大营就会传来鸣金声,给郧阳方面留下补充兵力的机会。
战场上老兵的情绪相对稳定,很多时候即使境况会非常不利,有足够的老兵压阵,终不会出大问题。
但今天上战场的,以鄂城新兵居多。也就是说历州老兵的数量不够,又因为双方关系太过复杂,当鄂城新兵因战场之惨烈而心神崩溃,如此情绪会感染到历州军的。
“不!我想看看!”且漓倔强地说完,然后白着脸继续盯向战场。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邻总感到,有一股厮杀声,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陈邻三人如今远离大营达七里之地,按说大营里便是打雷,他也听不到才是。摇摇头,将这些纷杂的念头抛去,陈邻将目光转向战场。
如今攻城还只是开始,郧阳城下和城门下虽已堆积了很多尸体,但总体而言,鄂城军尚没有多大损失,因此一切都还正常,还有更多的鄂城军士扛着梯子向郧阳城冲去。
一阵紧急地马蹄声传入陈邻耳中,一个传令兵向着中军而来。军中特别是这战场上,传令兵的身份高于一切。因此虽然这个传令兵在直接冲进了右骁卫的军列中,却没有一个人前去喝斥,而是远远的,全都为其让开了道路。
因为这个传令兵的背后,还插着三枝正在晃动的羽箭!
“怎么回事?”陈邻因为刚才听到了身后的厮杀声,虽然正常看着战场,但仍有些神思不属,因此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传令兵。
只是陈邻站在最右边,中间是陈森,再是且漓。传令兵是从他们的左前方,一路破开右骁卫阵列,所以当陈邻看向传令兵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只剩下余光,可以看到他的右边。
而他的右方最远处,是郧阳城左备身驻地,那里如今也有鄂城和历州军士在攻城。在那里,有一件东西引起了陈邻的注意,那是一道一闪即逝的绿色光华,像极了流星!
“是啊,怎么如事?怎么会有传令兵受伤,而且是从前面过来的?”陈森也有些奇怪,看着传令兵一路向着中军而来,口中有些喃喃。
在陈邻打了眼色之后,陈森与且漓一起催马向着中军的方向而去。离着还有数丈之距,就见那传令兵已经甩鞍下马,似用尽了平生之力,向且淹大声禀道:“禀报大司马,鄂城军,之前有报,鄂城之前派去郧阳以南,牵制郧阳援军的五万大军,如今与郧阳援军合兵一处,正在向这里赶来……”
嗡地一下,陈邻耳中一阵轰鸣。
他想到了,之前有战报,鄂城迟迟没有投入兵力进入战场,是因为已经派了大军前去郧阳以南,阻止镇守郧阳隘口的郧阳军前来支援。可是鄂城竟然与郧阳联手了,而且看传令兵身后的羽箭,正向着这里赶来的这近十万兵力,来者不善!看向陈森和且漓时,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
“报——”又一个拖了长音的传令兵,向着这里驱马赶来。
骑在马背上的陈邻身子一阵摇晃,被眼疾手快的陈森一把扶住:“怎么了大哥?”
“禀报大司马!鄂城贼,鄂城贼子偷了大营!”其实不用传令兵禀报了,也无需陈邻再去回答,轰轻的马蹄声就是最好的注解!
陈森大惊失色地,与陈邻一起回头向后看去时,只见无边无际的蓝色浪潮正在向着他们狂飙而来。鄂城军袭击了历州大营,如今其大队人马出现在这里,说明留守大营的且重、袁其刚,以及整个右威卫一万军士已经凶多吉少!
“怎么办大哥?”陈森急切地问道,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令陈森瞬间没了主意。
“走!”陈邻爆喝一声,伸手牵住陈森的马缰就要向着右前方落荒而逃。他这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希望刚才眼睛余光里看到的那道绿色光华,是天上的某尊神灵给他的指引。
陈邻拉了拉缰绳,却没有拉动,反而他自己差点因为这巨大的牵力而摔下马来。回过头怒视着陈森时,却见他双腿夹紧了战马,正在努力探出手去够且漓的马缰。
且漓终不如陈邻和陈森警觉,刚才向中军而去时,陈邻二人听了传令兵的军情瞬间就停下了马。而且漓是让战马还走了两步,才失神之下停止催动。因此陈森与且漓之间,隔了近两米的距离。
“且漓!快过来!”终是够不着且漓的马缰,陈森大声向乍闻此讯正在出神的且漓吼道。
这时,刺耳的鸣金声突兀地响起!陈邻嚯然看向鸣金声起的方向,那里不是历州的中军,而是历州军的最左边数里之外,那里是鄂城军的方向!
陈邻又猛地看向战场,果然,突然响起的鸣金声,令历州军士有些进退失据。而反观鄂城军士,似得到了某种信号,在各自队正御侮校尉的呼喝下,在满战场的历州军士茫然无措中重新集结。
而此时,郧阳城头的军士,也忽啦啦多出了无数,且肆无忌惮地将身子暴露在垛墙之外,似正在排着队列走下城墙。
阴谋,今天的一切,都是鄂城和郧阳提前设好的阴谋!
他们竟然提前设下如此陷阱,以郧阳承担如此重大的损失而算计历州!
不对!郧阳也被算计了!今日之后,鄂城韩元化,这个弑父之人,将同时得到郧阳和历州!因为郧阳的损失太大了,开战之前郧阳便是有百万大军,如今他们也只剩下正向这里全速而来的,原本镇守郧阳隘口的援军。因为郧阳城中如今的兵力,全是新兵!
“报——”且漓已经失神,愣愣着正要拨转马头时,又一道长音,与刚才那个传令兵前后脚而至。
“报大司马!鄂城贼子韩元化说,他们于十日前,已经攻下了历州城!城主……”
刚才一连串消息,令且淹身子摇摇晃晃,还是身边林书浅离地最近伸手扶着他。只听且淹大喝道:“城主怎么了?快说!”
“韩元化袭营,城主和袁大统领率军抵抗,两人都被鄂城贼所杀!”传令兵悲声道:“大司马,城主死了!”
“胡说!来人,杀了这个乱我军心的贼子!”
“爹——”且漓本已拨转马头,听闻此言悲叫一声,却是手上用力,将战马掉了个个儿,竟要向营地奔去。可那蓝色浪潮,已经距离他们只有一箭之地!
“且漓不可!”陈森跳下马来,在且漓尚未来得及催动战马的空档,一把抓住她的马缰向着陈邻而来。
“陈邻、陈森,保护好且漓!”且淹的声音震地陈邻耳膜生疼,只见且淹拔出腰间配刀,身子转过来直面着冲击而来的鄂城军,大喝道:“左右备身,右骁卫,随我杀敌!”
此时,别说且淹,就是林书浅樗里显也顾不上还在战场上已经军心涣散的军士了。而陈邻更是知道,那些军士是真的招不回来了。因为郧阳城的北大门,已经打开。
“陈森,快!我们快走!”陈邻匆匆向且淹点点头以示答应,然后骑在马上催促着陈森。而且漓此时又使起了性子,竟扬起马鞭作势就要打陈森。
“且漓!”陈邻身子太矮,而且这几天为了给陈森留下空间,并没有骑过几次马。他怕下了马之后因为紧张,就再也上不去了。此时只能骑在马上向且漓喝道:“快点过来!我们要离开这里!”
好不容易终于把且漓拉到了近前,陈森将其马缰交给陈邻,自己也翻身上马正要驱马而行。却不料有箭雨已经袭来,甚至好几支简,是从他们的耳边呼啸而去的。
“白马!”陈邻也被袭来的箭羽吓了一跳,看一眼且漓的白色战马,一边催动战马一边咬牙切齿道:“韩元化好深沉的心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