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少女蒙蒙地睁开了眼,只觉身体的每个部分都纠缠着某种粘稠至极的东西,想要动弹一根手指都无比地艰难。
在其面前的是一片浮动的黑暗海洋,有无数闪烁着蓝色微光的星芒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在了一个浮动的平面上,如同海洋一般沉降起伏,随着不知因何起伏的浪潮,无声,寂静地涌动着,不时有星芒从那涌动的浪潮中脱离,一路闪耀着,飘摇着向着自己身后飘去。
既然会飞,自然也有些星芒会和小女孩无比的靠近,有的更是会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在触碰到她的肌肤之时每个星芒都会传来不同的感觉,或是温暖,或是寒冷,或是如珠玉的坚硬和温润,也有像棉花糖一般的,带着软绵绵的触感和弹性,在触碰到女孩之后会顺着自己肌肤的弧度继续向着身后飘去,直到消失在自己背后的极远处。
即便身处的环境无比陌生,即便周身的一切都无法动弹,或许是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即便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木铃也没有恐慌,只觉得一片安宁。
那片由微光组成的海洋,带着让人内心平静的力量,只要看着它便不管多久都不会厌倦。
看着它,不由得忘却了时间...
这寂静仿佛要持续到永远一般,女孩的内心愈发地空灵起来,逐渐无我,然而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察觉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寂静的,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如果不是她的内心因为时间的流逝连心声都逐渐沉寂地话几乎不可能听闻到这个声音。
这个哭泣声有着一股莫名的影响力,如同疥疮一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让她感到不适,每一次响起的时候都会让星芒们如风中残烛一般闪烁,仿佛在颤抖,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她。
不过当她醒过来时便听不到那个哭声了,只是此时的她察觉到星芒们一直都在有节律地闪烁,和那个哭声的停顿节奏有种莫名的契合感。
不止如此,她还感觉到一股让人烦躁的力量如一阵微风一般略过了心头。
那个在她恍惚间听到的哭泣声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哭声,它在无形间影响着这片涌动的海洋星芒。
又一粒星芒脱离了大海,这一次,她看见了,在这粒星芒的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束游离的暗色...
或者更早的时候那缕暗色便已经存在了,只不过她没有察觉罢了。
所以,那个在哭泣的人在哪里?
然而女孩的意识在下一个瞬间突然间被抽离...
...
又一次睁开了眼,和在那里的境况大同小异,身体的根骨肌肉同样仿佛被什么东西粘结,迟钝地好似生锈了一般,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有一束日光从身前照射下来。
“我这是...”
仅仅数秒,在那个世界所留存的记忆便迅速变得模糊,如同梦醒时分的水过无痕。
木铃想要起身,然而不知为何,脑袋眩晕地厉害,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便像是要立即晕厥过去一般,只能轱辘地转着眼珠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手被一只如枯枝的手抓着,上面布着一些浅浅的老年斑。
这个手她很熟悉,是那个老绅士的,只是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只剩皮肉的萎缩感,上次见面感觉要更加饱满,更加有力一些,如同枝节遒劲的老枝,比起普通的手掌更加苍劲有力,而现在却如同薄暮的黄昏,连夕阳的余辉都已逝去。
错觉...吧?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被抓着的那只手已经麻了!全麻了!天知道自己被这样拽了多久了!
等等,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自己已经像这样躺在他怀里已经多久了?!
天!
自己居然在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男人的怀中躺着!还躺了...躺地身子都麻了!
“先生?还没告诉姓名的先生,那个...是不是可以放我下来了?”
“先生?”
木铃的身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恶寒,不顾脑袋里还残留着的眩晕,想要强行将手抽出来...
呃...好像有些力不从心,于是木铃将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将手指挤入那手掌的缝隙里...
不一会儿的时间木铃便想踩这老头的脚尖了——这是人长出来的手吗?这个人抓自己到底抓得有多用力啊!自己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居然连人家的指缝都钻不开!
“有人吗?快来人啊...”
不行了,没力了...
才两句话的功夫,木铃便累得翻起了白眼,然而想了想这个男人抓地自己有多狠,面目表情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强顶着那透入身体的无力感有气无力地喊叫...或者说吆喝着。
“终于醒了吗?我的睡美人。”
“吓?!”
木铃仰着后脑勺向后看去,在后边的一个椅子上居然斜斜地坐着一个人,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那两个黑眼圈和深深内陷的眉骨和脸颊几乎在述说着他的夜生活到底有多放纵...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坐了多久?还有这里不是那个老男人的家里吗?为什么他在这里?
亲戚?同事?
“啊...我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吧?我是科洛林,是个医生。”
仿佛看出来因为他的到来让木铃有些困惑,医生勉强地笑了笑,捂着嘴打了个老长的哈欠,不着痕迹地擦去了挂在嘴角的口水,又扶了扶歪在鼻梁上的眼镜,这才勉强有了一副可以见人的模样。
“医...生?”
木铃面色有些僵硬,好吧,除了这一身的白大褂还有这个带着热乎劲儿的亲切口吻和医生很像,其它的几乎都沾不上边,可是这个人好像并没有撒谎的理由,然而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医生对她来说可从来不是什么友好的角色,不管是其造成的童年阴影还是对钱包带来的沉重打击都是一个平民少女不可承受之重。
这个时候她反而希望这个人是个骗子来着,因为她这些年折腾出来的些许存款大概也就够做一个小手术,一个很小的手术,然而这已经是她引以为傲的一笔巨款了!
想想他用那副可憎的伪善面目笑着和你说:
只需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三个疗程之后你便能痊愈了!好!总共收您...
然后随口说出一个天文数字,那口气...就像随手撵了一撮灰尘然后吹了阵风一般...
天!还能好好地做个人吗?你们这些医生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补过课?哪里有这样装逼装得轻描淡写浑然天成的课?
...我也想学!
然而这些胡思乱想并不能让木铃想出什么推辞掉医生的方法,而且她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事...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上门门诊吧?
多少钱来着?
...算了,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木铃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空虚的微笑...
“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胡思乱想。”
脸上本就因为连天熬夜变得有些黑的医生,脸有些更黑了,短短的数秒里木铃那张脸所变换过的情绪简直让他叹为观止,特别是最后那绝望中带着放弃挣扎的释然的小眼神,他都想将这表情画下来,拿来当做自己无聊时打发时间的课题...
奇怪...我在想什么呢...
摇了摇头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脑海,医生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滴落几滴口水的记录,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感慨,一抹震撼。
“你才刚刚醒来,还是不要乱动地比较好,我来给你好好做个检查,之后在提其它的。”
然而听了这句话,木铃立刻激动了起来,连连对着医生摆手:
“等等等等!我觉得自己很好,还是不要劳烦您来了。”
“...”
医生看着木铃那有些畏缩的眼神,想了想:
“不要钱的。”
“真的?!”
秒答。
医生的脸有些更黑了,不过因为已经黑到了一定的程度,反而看不出来...
“那个医生,在检查之前,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事?”
“帮我把手从这位先生的手里给拔出来。”
正准备看一下情况,然而医生猛然间发现了一个问题:
“好...等等,你说‘先生’?”
“是啊,先生。”
“...他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
这个问题让木铃有些烦劳,皱着眉想了想,觉得这才是比较稳妥的回答:
“嗯...一个才认识的好心人吧。”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医生更为惊诧了:
“不是父亲吗?”
“父亲...说起来...”
...
天!我当时说了些什么?
木铃突然间想起了当时所说的话,立即有些面带戚戚,脸颊微微有些抽搐:
“呃...好像有这回事儿...”
“什么叫是有这回事儿啊!”
医生简直要抓狂了:
“是父亲就是父亲,不是就不是,还有模棱两可的吗?”
“呃...嗯,该说是干爹吧...”
“才认识的人,然后才认的干爹?”
“嗯...”
“...”
“...”
“算了...”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这里面显然有着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道道,甚至连面前这个小女孩,这个当事人都不甚清楚的条条款款。
“来吧,你要我干什么?”
“那个,他抓我抓地好紧,能让他帮我把手松开吗?”
“我看看...巡查长阁下?巡查长阁下?”
医生推了推这个一直以来都沉默着的男人,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并不是死了,仍有呼吸,心脏仍在搏动,只是...
他的眼神已不再犀利,目光中透露着呆滞却没有任何的举动。
只有那只手如铁钳一般牢牢抓着木铃的手臂,仿佛一旦松下便会遭到什么比死更加恐怖的事情一般。
“医生?科洛林...医生?”
“啊...这样啊...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三声感慨,医生将木铃的手取了出来。
木铃急忙将手收了回来,然而下一刻,那只手却如鹰爪一般再次死死钳住木铃的手臂,惹得木铃痛呼一声。
...从他的嘴角,缓缓地留下了一丝涎水。
木铃有些胆怯,医生却沉默了,想起在医生们之间口口相传的故事,轻轻地在男人的耳畔说道:
“你成功了,这个姑娘得救了。”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震,紧抓着木铃的手终于缓缓地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