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目光相撞，路远暝识海内轰然一响，顿时化作一片空白虚无。莫说要赶忙逃开，便连自己的名姓都一并忘去。

刹那失神，下方的滚滚长河蓦然向两边排开，大浪翻涌，一只饕餮巨口从浪下伸出，猛然将悬停半空的路远暝吞入肚腹。

森然林立，宛若刀从剑树一般的獠齿铿锵合拢，竟再次缓缓向无尽死魂中隐没下去。浪涛平息，再次化作奔流，向那个方向迸涌。

咕噜噜——

潜入河底的巨兽喉头发出一串咕囔声，闷沉宛若雷音。宛若吞下一块巨石，堵在喉头，咽之不下，喷之不动，难受至极。紧接着万道金光从死河之底涌出，照破幽冥。空中竟然飘下朵朵金莲，伴随梵音颂唱。

大河再次猛烈摇晃，巨兽从河中蹿出，仰首朝天，合拢的牙齿不住颤抖，发出铮然碰撞之声，道道霞芒充塞齿缝。它哀鸣一声，面颊炸开，从中冲出一枚璀璨流星。

路远暝调转身形，祭起剑胚，回望身下的滚滚长河。

许久没有遇到能直接轰破他的泥丸识海的对手了，经过神身宝诀，金蛉秘法，以及数枚丹药的淬炼，他的神魂已经强大到了一定地步。除非是《雷玄天箓》这般专门修行识海神魂的功法，寻常武人，根本无法与他比拼神魂之力。

危急时刻，潜藏识海之底许久的剑符再次震颤，唤醒它的门徒，驱逐邪祟。

“居然连梵圣甲衣都没能起到防护作用，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怪物。”

梵圣宝甲，身为释家至宝，对于幽冥鬼物有着绝对的克制作用，而对方居然能无视这份压制，直接将其一口吞下。足见灵魂能力之强。

指诀变换，路远暝喝了声“斩！”，绕着周身而走的游鱼顿化惊龙，翻舞间森然剑气增长十倍，仰首发出一声嘶咆，裹挟无尽玄罡，径自冲向飞速向神魂深处潜逃的巨兽。

咕噜噜——

滚滚大河飞速向两边分开。

这条长河完全是由游走的魂灵鬼物组成，一旦感受到危险，便惊慌着四散逃开。寻常时候或需与下方的巨兽相互依存，类似于鱼和水，但若暴露于危险之中，便会将对方推出来。此时这条长河呈现出一片奇妙的景象，它兀自流淌，却在中间自发分开，暴露出崎岖坚硬的地表。那只妖兽像是一块巨石，将涌动的河流分开了。

刷啦——

那只妖兽遁行得太快，路远暝只来得及看到它没有藏住的尾巴，剑光闪过，将之折断。

河底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无数张皇的魂灵被向天甩出，惊鸟一般吱吱喳喳，噪得路远暝一阵狂躁。大片霞光朝他翻卷过来，将本就漆黑昏暗的视野，刷得更加幽深，墨意淋漓。

这次他已有准备，心念一动玄黑剑胚调转回防，绕着身周三尺游走。同时圣甲上镶嵌的佛骨舍利飞出，绽出金莲彩光。墨色霞光刷拉而过，从头到脚将他刷了一遍。待墨霞过后，他仍旧立在半空，恍若无觉。

路远暝心中松了一气，剑胚与圣甲两层防护可谓天衣无缝，但这生活在古魔体内幽涧的邪祟，保不齐藏这些惊人的手段。

伴随着雷霆一般震怒吼叫，潜藏着的妖魔也从河底腾出，架起狞恶罡风飞上半空，与路远暝遥遥相对。

见到这只邪祟的第一眼，便将年轻道徒吓了一跳。这到底是个什么四不像！

从死河之底跃出来的妖物生者虎首，鹰爪，盘蟒一半的身躯，尾尖上一道缺口，显是方才被路远暝的剑胚斩出。头上顶着狰狞盘角，丫枝开叉，竟做出龙也似的变化。

“好个虎怪！竟然吞吃了如此多的魂灵，学人化龙！”

经过功诀灵丹的洗礼，路远暝在相辨神魂之上，已有了一定的火候。妖魔甫一现身，他便看出这只古魔是以它脑袋上的巨虎为主，其他体貌特征乃是经过无数次吞噬之后变化而来。

即便是在话本传说中，老虎本就有喰魂役鬼这类神通。古魔就更不可想象了。简单推测，它应当是在数百年之前，便随其他幽魂被虺屿一道吞吃入腹，仗着自身能够食鬼，勉强保持神魂没有散去，化作了这么个形态。但是灵智也被磨得七七八八，近乎疯狂。

因为感受到新鲜强大的神魂接近，方才捕捉吞食，将路远暝吞下。

“空间……神通……出去，出去……吞食……”

畸形古魔盯着路远暝役使的剑胚，喃喃自语。猩红双目宛如燃魂幽灯。他听得一惊，这疯魔竟然还认出了他的神通术，莫非它并不是因为被激怒而冲了上来，只是盯准了他手中的剑胚？这古魔还存有灵智。

不过却没有交谈的可能，想着若是能拉拢这只有着化龙征兆的古魔，逃出生天的几率一定大大增加，它口中“食”字甫一落下，便再次张口一喷，漫天的黑色霞芒朝他翻卷过来。

暗骂一声，剑胚应念脱手，既然已经起了杀机，路远暝便毫不留手，空间削断申通完全发动，在空中闪逝而过，穿透黑霞直取古魔头颅。

但是对方出手同样不寻常理，路远暝识海再次猛然遭受殴击，闷沉的钝痛中，他看到一对虬然鹰爪朝他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