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一缕璀璨金阳涉入石窟,冉冉日轮从两山夹坳之间升起,照破迷雾。
一道白影极迅速地翻山越岭,在桑树枝头一点,灵活跃下,几如一道白线,穿过重重障碍,径自投入石窟之中。
原来是只硕大猿猴,通体白毛胜雪,在赤色的山林间极其醒目。面如重枣,始终发出“吠吠”一样的笑声,嘴巴咧开,露出亮银色的尖匕长牙。
它的体型极大,身长逾丈,两臂像是老树错结的树干,一直拖到地上。筋肉虬实,像是一块快堆叠起来的石头包。饶是如此,身后拖行的猎物,依旧比他还要大上数倍。
“吼,吼。”
这只巨兽披着黄褐色的皮毛,缠满斑斓黑纹,脑袋像是一只滚圆的缸桶,因为被扼着脖子,始终无法吼啸出声。铁锏似得尾巴左右横甩,破空呜咽。竟是一只吊睛猛虎,凶恶狰狞,却被妖猿以奇特的方式锁住咽喉肩胛要穴,一身强横怪力无法施展,被牢牢制服下来。
妖猿吠吠怪笑,窜入洞穴。这处山洞的位置开得极佳,正对初生日轮,不过一时三刻,便被晒得暖意融融。而且四周石壁被修得整齐,好一番打磨,光滑平整。地上百十斤重的方正石块,从洞口一直到伸出次第铺开。石床,石桌,石凳一系家什俱全,观其打磨纹理,足见手工精湛。
床头的一方石桌之上,还码放着一溜皮草,旁边搁着沾湿的羽笔,还有研磨细腻的山果汁液。皮草上密密麻麻写满不知名的妖域文字,
妖猿拖着巨虎,将它的脑袋摁到一处石槽上面,屁股一迈往背后的石墩上坐下。
随意往旁边一摸,一柄长不过二尺,宽不过寸许的晶玉小刀便被握在手中。拇指抵住刀背往巨虎脖颈间一抹,哗啦啦,浑厚血块顷刻泄出,一股脑地灌入石槽。
妖猿刀功凌厉,握着小刀贴着虎皮一抹,刷啦一张完整未损分毫的斑斓皮草便被剥了下来。说来也怪,巨虎原本挣扎猛烈,但是哪个部位的皮毛一旦剥落,便顷刻如同被麻倒了一般,一动不动。反倒是那些被剥下来的皮毛,一个劲地抖动。
呜呼一声,妖虎巨大的尸身栽入石槽,浸泡在浓厚粘稠的猩红血块里。妖猿却像丢垃圾一般,任由他载浮载沉不再看上一眼。反倒是将手中一张绚丽虎皮,翻来覆去,宝也似得捧在手心里。
虎皮一张,那只狰狞虎首竟然发出低沉鸣音,脑袋颤动几下盯着妖猿,满是怨恨之色。
白猿并不搭理,接下来的工序尚且十分繁琐,脱毛,硝制,做成皮鼓。抬头往墙壁上一看,那里挂着一排排皮鼓,色彩各异,大小不一。却都兀自颤动,发出轻微的鸣响,好似里面封禁着一只鲜活的灵魂一般。
“吠!”
嘴巴一咧,枣红色的面庞上露出一副比哭还渗人的笑容。
嗖——
锐利的破空之声蓦地灌满双耳,妖猿机敏不凡,凌厉地往边上闪身一躲。
铿——
石槽崩裂,腥臭血污哗啦啦从中滚落,将整洁洞府染得泞污不堪。原来是只桑树枝,被剥去了树皮,光鲜洁白,修长笔直,尖端被削得锐利。除此以外,怎么看都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桑枝。
它的灵智较之知天命的睿智老者,也分毫不差,正当疑惑思衬之际,躯体,四壁蓦然传来剧烈痛楚。好似身躯要被人以十数柄锋锐的刀刃,从中绞割。鲜红血珠,飞溅着溢出,染红雪白皮毛。
它怪叫一声,双瞳一凝,顿时发现洞穴之中,已然被扯满无数晶莹细线,密密麻麻,犹若天网。在阳光下一照,闪闪发亮。只是方才阳光的角度不对,再加上它心中欢悦,一时未能察觉。这般天罗地网,蕴藏的死亡杀机,简直深不可测。
脑中思绪一转,飞速闪过几个可能闯入自己的洞府,戕害自己的形象,却都被一一否决。这处地盘,在一尊极为强大的妖魔的庇护之下,所有栖息期间的妖物都有严恪的规则需要遵守。
又是三道凌厉穿风声,嗖嗖嗖,第一箭射穿膝腕,它顺势跪倒,被钉死在地上,无法躲过接下来的两箭。一箭洞穿胸膛心脏,一箭穿过颊骨正中,它翻着眼珠子去看脸上的箭矢,恍若平平无奇的桑枝。伸出舌头舔舐几下,苦涩的汁液滑入咽喉。
妖猿蓦然双眼一闭,顺势倒下,轰隆,或许在妖魔中它的体型并不算大,但也超过一丈,重达三千余斤,激起漫天烟尘。眼皮一阖,悄悄地留了一道缝隙,观察洞口的方向。
咔嚓,咔嚓,数声踩裂碎石的轻响,一道人影出现在那里。出乎它的意料,这道身影瘦小纤细地几乎让他惊掉下巴。与那些供奉大妖的寻常人类没有丝毫异样。
轻装便服,手腕脚腕上蒙着皮革,用麻绳绑紧,干练得体,再寻常不过的猎户打扮。令他分为在意的是,这猎户孩童手中拎着的那柄弓。
泛着白玉也似的冷光,不似石头,倒像是某种骸骨干枯玉化后的产物。除了中间的握柄处,嶙峋鼓突,邪异狰狞。弓身的一角开着一只眼,来到石室中时,先是四下转动一番,接着便死死盯着妖猿,令它不寒而栗。
孩童的背上背着一筐树枝,削得尖利雪白,密密数来,足有五十余支。一步,两步,妖猿心中莫数。在二者相距约莫三丈左右的地方,猛然暴起,一道白影飞掠,在狭窄石室重卷起一阵凶恶狂风。将屋子角落里的石凳,都卷得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