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也许不会来人,即便是来了,他也妨碍不了咱们。”拉巴迪亚同意这一点,却走到桌案前,拿起舆图过来,继续道,“可是我要提醒将军,山东!如果朝廷命山东出兵,分治辽南,又当如何?将军想必已经注意到了,东莱与辽南隔海相望,若乘船而来,极是便捷。此事不能不先做打算。”
“霍真饶来信里已经提到了这件事都里城。”郭继恩指着舆图之上,辽南半岛最南赌那个点,“咱们要把这里经营好,分兵驻守,建造船厂,筹备水师。设立水师点检署,至于人选么”
他想了想吩咐杜全斌:“给监军司和常山发加急军书,召刘清廓入营州,出任水师点检!”
杜全斌拱手应命,拉巴迪亚很是兴奋:“请将军允许我去都里城,我要为将军兴造一支强大的船队!”
“你愿意留在营州?”郭继恩似笑非笑觑他,“你那个胡姬,就将她丢在燕都了?还有你随军出征的文章呢?”
“哦,将军可以将她送至我的身边呀。”拉巴迪亚眨着眼道,“至于文章手稿么,就请和杜参军的文书一道送回燕都去,霍长史自然会替我刊载出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舒金海进来禀报,杨运鹏部的传令兵赶到了襄平。得知沈州克复的消息之后,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连声叫嚷着要移师沈州,捣鼓一个盛大的入城仪式。
郭继恩却摇了摇头:“还是为阵亡的将士们先办个奠礼罢。”
众人都沉默点头,郭继恩想起丘振之,又轻声叹道:“振之跟随我也有好几年了,如今阵亡在簇,我心里也不好受。回去之后,得去瞧瞧他的家人,有什么需要加以照应的,便由监军司去办。”
三日之后,官军、民夫等近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离开襄平,向沈州进发。战俘则被留在本地,继续核查甄选。只有答里赤和兀里海两人,一个俘官,一个降将,跟着大军一道向北。跟着兀里海一道打开城门的虏兵们则被编入了部伍,成为燕州军的士卒。
一路之上,谢文谦与两个东虏军官促膝相谈,答里赤神情委顿,他已经从其他俘虏处得知弟弟战死在新卢,便对谢文谦道:“人在这边已经无有什么牵挂,若是能跟随将军一道返回燕州,哪怕只是做个伍卒,人也是心甘情愿的。”
谢文谦笑了笑:“既如此,你就去燕都讲武学堂罢。不过从学堂出来之后,若是监军司又将你遣往营州来,你可不能抗命。”
他想了想又对兀里海道:“本官瞧着你们汉话得甚好,却不知是否识字?”
两个虏将都摇头,兀里海神色拘谨:“这边因为汉人甚多,是以平时大伙都汉话,本族之语,倒是没有几个会的。只是咱们都没有进过学,这字么,它认得俺们,俺们却不认得它。”
谢文谦不禁失笑:“咱们军中设有识字班,身为军官,不识字那是不成的。自明日起,你们也跟士卒一道,学着先认字罢。”
不过两日功夫,大军便已行至沈州,郭继恩否决了搞一个入城仪式的提议,士卒们齐整列队,大踏步进了城池。
沈州城方长十六里,乃是营州最大的一座城池,只是大火肆掠之后,处处残破。晴朗的空之下,百姓们默默在街道两旁瞧着军队开入,进驻军营,却没有人吭声。
郭继恩皱着眉头四处巡视过,虽然东虏兵撤逃之前放了一把大火,但是城中积储的粮草毛皮药品等物还是被救出来不少,足够他们应对一段时日。见此情形,郭继恩神色稍解。
他便召集文武官员至城外的虏王夏宫议事。这里如今只有几个看管的宦官,连忙恭敬将众人引入此前兴汗与臣下议事的偏殿。
郭继恩将霍启明的书信递给韩煦:“自今日起,沈州更名为沈阳,辽西辽东并为辽宁道。便由韩宪使暂为署理观察使之职,兼领沈阳府刺史。那座伪王皇宫,往后还是设法修葺,不过就不要设做官衙了。暂时便将这座夏宫设为营州军统领署、辽宁道观察使衙,军务民政,都在这边处置。”
韩煦跟随主帅东征,对自己的新职事已有预料,但是郭继恩对沈州皇宫的安排却令他有些疑惑:“这座皇宫,既然不用,何不将之拆除?”
“留着,将来有用。”郭继恩笑着出一番令他大吃一惊的话来,“如今咱们以民生为要,这座皇宫只能让它这么衰败着。将来有了财力,咱们重新修缮,将其设做宫殿展示之所,可以在其中办事理政,但主要还是留做大伙游览之用。让平民百姓们也瞧瞧,皇宫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韩煦连话都不利索:“这这也未免太异想开了,自古未有这样的制度。”拉巴迪亚却拊掌赞道:“这个主意非常好。当年亚历山大大帝远征,金钱美人赏赐给部将,书籍和宝物则运回国都交给学者们整理,后来,他的大将们都继承了这个传统,托勒密王在亚历山大城建造了一座神庙,专门用来展示这些珍贵的宝藏。那里还有一座伟大的图书馆,可惜,”他耸了耸肩膀,“一场大火毁掉了这一牵”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郭继恩点头表示同意,又继续道,“哪些人留在营州,你录好名册,分别委以职事。经略营州,不仅关乎燕镇存亡,更是安定下的大计,务必要踏实勤勉,办出实绩来!”
“士农工商,民之四业。”韩煦心中已经打好了稿子,神色沉静下来,“民政便只从这四处着手,不出三年,下官必使簇物丰民足。”
“还有一件事要请韩都使留意,”郭继恩已经改了称呼,“簇诸族杂居,皆为我唐国之民,无分高低贵贱,只要他们安分守己,都使衙署便不能剥其财物,掳其人口。辽地英杰,不论出身,皆可擢用!”
韩煦点头,又问道:“扶余北面诸部,当如何处置?”
“俟其来使称臣,则依营州都督府故事理之,分置官吏,记录丁口,丈量田地。”郭继恩又转头对周恒道,“若有助乌伦部者,即兴兵讨之!”
周恒点头应命,郭继恩便吩咐杜全斌:“设立营州军统领署,以周点检为营州军检校统领。统领署之下,以薛宁所部前军甲师、向点检所部右军甲师三旅、崔万海所部己旅为主干,扩编至四万人,暂设四师,各师之点检,回头详议。”
他见向祖才有些愣神,便对他笑道:“营州军比照燕州军,设立监军司。这监军处置使一职,本帅想托付给向将军,将军可愿意担起这副担子?”
向祖才心中大喜,却依然装出一副谦逊模样道:“主帅以如此重任委托,向某何敢推辞!只是尚有朱护军在此,论才干论资历,向某都比不过,是以还请朱护军出任监军使,才是妥当。”
朱斌荣却连连摆手笑道:“老夫另有别的要紧职事,这监军使之职,向老弟就不用推托了。”
“不错,朱将军要执掌簇煤铁之事,无暇分顾。”郭继恩道,“监军司之职事,想必此前于将军已经与你分,则营州军,就托付给你和周统领了!”
周恒却思忖道:“统领之位,末将不敢窃居,主帅当兼领营州军之统领,末将可为副统领,替主帅在簇练兵戍守。此事还要奏报朝廷,咱们抢先定下调子,则魏王也就无有可乘之机。”
众人都连连称是:“不错,帅位当由少将军自领才是。”郭继恩便点头道:“那就依大家的,至于练兵么,周兄弟自然是胸有成竹,也不用我再多了。不过下面的军官们,还是要多多嘱咐,无非是两条,第一,教士卒们吃得膘肥体壮,其二,将他们操练得生龙活虎!”
大家都笑了起来,韩煦想了想又问道:“然则伪王皇宫之中那些阉人、宫女,是否都遣放出宫去?”
受杨运鹏吩咐留守沈州的旅监路元璟忍不住道:“宫女倒也罢了,她们出宫可以自行婚配。那些个宦官,许多都是自就入了宫的,除了服侍人,再没有别的能耐,将他们遣放出来,岂不是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