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回 围广宗卢植胜券在握 信谗言汉军临阵换帅(二)(1 / 1)天火三国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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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角斜靠在墙上,紧盯着房屋东北角处的房梁,此刻那里有一只蜘蛛正在吐丝织网。一开始在房梁中间只有一根长长的细丝,只见小蜘蛛随着蛛丝上下挪动,没过多久一张蛛网就已编织完毕。

很快,它就捕获了蛛网织好后的第一只猎物——一只在屋子内沿着固定路线不断盘旋的苍蝇。凝望着啃食猎物的蜘蛛,张角心中充满了懊悔之情:他把自己看得太高,却大大低估了对手。朝廷就像那只悬挂在房梁处的蜘蛛,在没有织网之前,他觉得对方根本没有对付自己的能力。可一旦织好大网,任凭他有多大的能力,但凡粘在蛛网之上,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等待死神的降临。

心力憔悴的张角闭上双眼,回顾起过去一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三月起兵,六月就被困于广宗城,两路大军全军覆没。昨日的万丈豪情已成过眼云烟。自己还未仔细体会胜利的喜悦,就已被一连串的失败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如果没有起兵造反就好了。做一名衣食无忧,接受万民供奉的天师就好了。为何要去追求那遥不可及的皇位?在嘲笑完自己的愚蠢之后,张角又想到了率领汉军围困广宗的卢植,这个他只听说过,却从未深入了解过的对手。

倒行逆施的皇帝刘宏怎么还会有卢植这样的猛将效忠?一个既不爱财,也从不向皇帝献媚的人,怎么就得到了重用?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卢植都得算做刘宏的敌人。当年党锢之祸,忠义之士或死于庙堂之上,或流亡于江湖之中。像卢植这样受到皇帝排挤的人,应该站到自己这边才对。不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希望突然落空,张角不得不重新审视广宗被围的问题。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卢植,等到其他地方的汉军来此会师。那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张角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杂念从脑中排出,他强迫自己睡着,明天他要仔细研究对手,务必要找出汉军的薄弱点。

次日天还未亮,张角强撑着身体在亲信地搀扶下登上了城楼。突如其来的军情摧毁了他的意志,几乎是一夜之间,张角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曾经的仙风道骨之貌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精神颓废,年过半百的老人。他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皮肤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就连他最在乎的头发也散落开来,一缕一缕地飘荡在风中。

等到登上城楼,张角在一个二尺见方的小土墩上坐了许久。尽管他一再声称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可是那粗重的喘息声却表明,这位黄巾军统帅所说得不过是掩饰之词。过了好半天,他才直起身来一步步挪动到瞭望口处进行观察。

这是他第一次以破敌的心态来观望自己的对手。城下忙碌的汉军正在做着攻城前最后的准备:四处挖好的壕沟,各种攻城器械几近组装完毕,张角所看到的一切就像一道道催命符,重重地打在自己的心头。学道多年的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如何才能配制后悔药。

绝望、无助、悲凉、伤心,各种情绪交替出现在张角的心中。刹那间,他又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波才、赵弘的惨败,张角只觉得胸口郁结难舒,接着喉头又是一甜,鲜血再次从口中喷出。他两眼猛地一闭,直挺挺地倒在了士兵们的面前。

“天公将军!天公将军!”小小的城楼内挤满了士兵,惊呼声此起彼伏,甚至连城下的汉军都听得七七八八。

张角可真的是病了,等到他再次苏醒的时候,竟然连坐起身来说话都办不到了。天公将军一病不起的消息不胫而走,广宗城内一片迷雾,甚至一些意志不是很坚定的信徒开始在私下里说:“昨天下午的那道彩虹是老天爷给卢植的奖赏。”这样的消息经过传播发酵,使得城内本就不稳的军心雪上加霜。

迷信是一把双刃剑。

卢植已经蓄势待发,张角却只能坐以待毙。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变故却悄然降临了。

远在洛阳的刘宏见豫州境内的黄巾军已被消灭大半,皇城的威胁已经全部消除,他便开始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冀州战场上面。太平道首领张角一日不除,刘宏始终寝食难安。两个月前来自冀州的战报上就说张角已经被困在广宗,两个月之后依旧如此。随着时间的积累,刘宏对卢植的怀疑也日渐加深。考虑到卢植在朝中的人望,他最终决定派小黄门左丰,代天子去巡视冀州的战况。

自从黄巾之乱爆发,宦官们在刘宏的要求下不得不捐出自己多年搜刮的财帛以斥军资,而提建议之人就是卢植。现在深宫之中,“卢植”的名字已经成为禁忌般的存在。此番被皇帝指派巡视冀州,兴奋到极致的左丰几夜未睡,出发前他就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卢植这厮竟敢借国难来搜刮宫内宦官们的财富,自己不但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还要给卢植点颜色看看。

左丰的到来令卢植的心情瞬间从云端跌入谷底,他本以为左丰是代表皇帝做最后的战争动员,是来鼓舞士兵们的士气的,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以视察为名行索贿之实。

随着左丰暗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卢植开始明白一个事实,这位钦差左丰对战争的胜负毫不关心,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钱。如果无法满足他的要求,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是卢植根本拿不出钱帛来打点这位钦差,军资本就非常短缺,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卢植几乎将每一枚铜板都派上了用场。无论是挪用士兵的军饷,还是减少攻城器械的开支,这都直接关系到这场战争的成败。既然不能用行贿的方式打发走这位难缠的宦官,卢植还是决定从大局出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来说服眼前的这位左大人。

战争期间物资匮乏,又正值旱灾爆发。卢植四处张罗勉强摆下一桌酒宴以款待左丰,士兵们用了一整天才在山上打到几只野兔,加上射手骑快马前往百里之外的山林打到的野鸡,勉强凑出了几道荤菜。无肉不成宴,有宴必有酒,卢植忍痛割爱,用陪伴自己多年的玉钩从离战场很远的村子里换得一小坛美酒。待一切准备妥当,卢植便派人请左丰来中军大帐一叙。

左丰接到邀请后欣然赴会,丰盛的宴席令他惊讶无比。自从黄巾之乱爆发,洛阳城虽没有遭到黄巾贼的攻击,可还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所有人的生活水平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今日能见到这样一桌酒菜怎能不令人惊讶,尤其还是在与敌人交战的前线。左丰心想:卢植啊卢植,外界都传闻你是名正人君子,我就偏偏不信,这世上哪会有人不爱财。今日所见,果不其然。我不过稍作威吓,你就乖乖就范。就冲眼前这一桌酒肉,今天的礼物一定少不了。

左丰环顾四周,眼睛飞快地扫过大帐当中的每一个角落。他既没有看到扎好的布帛,也没有发现盛放珠宝的漆盒。他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将注意力移到近前的卢植身上:对方一身戎装,俊朗的外表之下多了几分儒生的飘逸,双目炯炯有神,虽面带微笑却少了宫中之人的谄媚。左丰拱了拱手,笑意盈盈地说道:“卢中郎将如此客气,倒叫本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卢植左手指向案几一侧,微笑着回道:“左大人请上座,植素知大人辛劳,今日特备薄酒以慰大人之苦,请!”

左丰点了点头,来到主宾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待卢植就坐后,左丰便将酒盏端在手中,轻轻地凑了过去,闻了闻酒的香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卢中郎将如此大费周章招待本官,该不只是慰劳这么简单吧?”

卢植端起酒盏,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道:“今日宴请左大人……的确有一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植先干为敬。”说罢,卢植便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哦?”左丰放下酒盏,抬头看到变得有些局促的卢植,心中有些得意,他微微笑道:“不知中郎将有何请求,但说无妨。”左丰的笑容变得更温和,深深与卢植对视一眼后继续说道:“不瞒中郎将,自从来到军中,我就觉得与您一见如故,只要本官力所能及之事,必不负中郎将所托。”

笑容满面的左丰令卢植舒缓下来,他略有迟疑地回道:“左大人来到军中数日,想必对当前战况了然于胸,植恳请大人……”

“我懂!”左丰打断了卢植,微笑瞬间变为奸笑:“中郎将这么吞吞吐吐可就见外了,我看中郎将是想让本官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是……也不是。”卢植略显尴尬地回道:“植希望大人回京之后向陛下复命,破贼需要等万事俱备,目前攻城所需还未齐备,需要等些时日……”

笑意盈盈的左丰眉毛都弯在了一起,他不断向卢植使眼色道:“破张角贼寇虽说是奇功一件,但那也得有人向陛下言明,这朝中言论向来不一,若有人说张角贼人早就可破,那中郎将的功劳可就……本官回京后自会向陛下禀明一切,中郎将升官一事大可包在本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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