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府门前家丁见马刑头是刑部来的,一时不敢阻拦,任由马刑头往里头冲,只有一个门房慌慌张张的跑去报信。
还没走到厅堂,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壮汉袒着右胸提着一把马刀快步迎了过来,马刑头一哼声,跟着的几个喽啰立马扑上前去干起来,不想那壮汉彪的吓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左右给收拾了。
马刑头有些心虚,后退了两步,那壮汉是打红了眼,一刀背劈下来,马刑头拿剑一挡,手臂被震麻了,那铁剑哐当一声落下,厚重的刀背应声落在了胳膊上,咔嚓一声脆响,马刑头捂着断臂立马痛的嚎起来。
“我若是想杀你,刀锋所向,你人头便已落地了,念你是朝廷的人,今日我放你一马,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那壮汉收起刀,冷眼相看,一边说着掏出一块印符晃了晃。
“渊国侯袁”四个大字无比醒目,登时把马刑头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吃痛慌忙道歉,连滚带爬的带着手下就逃了。
知道自己惹了事,马刑头也不敢多逗留,办完了事立马奔回了刑部。
一到刑部,马刑头就去找陈允直伸冤:
“大人啊,小的受了欺负,求大人做主啊!”
马刑头吊着绷带扯起嗓子嚎,陈允直有些厌恶,耐着性子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堂堂刑部的刑头,居然伸冤?”
马刑头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讲了一通,一来是真的委屈,二来知道自己得罪了驸马爷怕陈允直怪罪,先上演一番苦情戏好开脱。
没想到陈允直听完居然笑起来,倒让马刑头惊了一身冷汗。
“砍你的汉子脸上可否有刺字?”陈允直问道。
马刑头搞不清楚他为什么问这个,惊讶的反问到:“大人如何晓得?他脸上确实有个青色的印迹,当时不曾细看,如今回忆起来,真是刺墨的样子。”
“好了,本官知道了,此事也怪你自己莽撞,多的话就不要讲了,切记莫跟其他人再说起,本官自会处理。”陈允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马刑头摸不着头脑,但听陈允直的话并没怪罪自己意思,心里豁然又轻松下来,也不敢再说什么,慌不迭的就退出去了。
陈允直思索了一会便决定去拜访袁翼兴,马刑头只当是袁驸马的家奴嚣张,可陈允直一听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早年间便有秘闻说驸马都尉袁翼兴偷藏外室,暗享齐人之福,因着固宜公主未曾表露过什么,宗室也不曾有过调查动作,这事也只有少数几个人传着,便没有公开来。
如今照马刑头所说,当时确凿的事,那壮汉自然是当年袁翼兴的忠心死士武魁无疑了。
陈允直不想惹是生非,袁翼兴讨几个老婆跟他没没关系,他只想利用这个事情跟袁翼兴套点交情,身在宦海,兴衰无常,不管怎么样,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何况袁翼兴还顶着皇亲国戚的头衔。
到了袁府,门房通报,袁翼兴颇有些意外,虽说同朝为官,陈允直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可平素除了礼尚往来,交情并不算太深,这会居然亲临拜访,袁翼兴连忙吩咐左右准备迎接。
两人晤面后客套寒暄一番,陈允直看出袁翼兴的急切,也不遮着掩着了,开门见山道:
“袁兄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突然来访?”
袁翼兴尴尬的点点头回道:“陈大人不嫌陋室茶淡,亲临寒舍,愚弟很是惊喜。”
“前阵子付荃那案子交待在刑部了,愚兄便差人同户部的一起去了趟辽东,办差的刑头回来折了一只胳膊,说是在武魁府上吃了刀子,愚兄思来想去,是那刑头不对,所以今日特来道歉,还望贤弟见谅,只是——”陈允直顿了顿,望着袁翼兴并不往下讲。
袁翼兴听到“武魁”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自然明白陈允直是知道什么了,顿时有些慌乱,袁翼兴强行镇定下来,带着笑意道:“贤兄尽管说,如是家奴伤了人,必会给个说法。”
见袁翼兴默认了,陈允直心里更加有数了,缓缓道:“伤人不伤人都是小事,不过一个贱吏而已,只是惊了贤弟的如夫人们,愚兄实在有愧,那厮回来我便训了他,以后断不可再去叨扰,也不可到处乱说坏了”
陈允直故意将“如夫人”三个字说的轻慢,袁翼兴脸色骤变,复而又强起笑颜道:“如此,真是劳陈兄费心了,袁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以后陈兄的事就是袁某的事了,还望陈兄多加照顾,感激不尽!”
袁翼兴起身作了个长揖,陈允直赶忙一把扶住:“都是兄弟,贤弟这般就是见外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这人谨慎惯了,才忍不住要来跟你叨扰一番,这朝堂上的经纬,我陈某人不及贤弟,今后还要贤弟多多提点才好!”
见目的达到,陈允直面露喜色,袁翼兴也只好陪着笑意,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待送走了陈允直,更是忐忑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固宜公主那边为了皇家颜面不曾在外挑明过这事,但如今却被陈允直意外抓住证据,如果真的捅到皇上面前,宗人府的那帮老顽固也不一定会给自己面子,这些年自己辛苦经营的场面恐怕龙颜一怒都要灰飞烟灭了。
好在陈允直也不是多事的人,主动登门献好已经表明了态度,官场里那些九九,袁翼兴自然清楚,以后若是陈允直犯了什么事,袁翼兴都必须无条件的站在他那一边,是福是祸亦是难料。
袁翼兴思来想去愈发心乱如麻,按理,出了这样的事,武魁应该第一时间先来跟自己汇报的,到现在辽东那边还杳无音讯,难道武魁出了什么事?
正在袁翼兴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武魁喘着粗气进来了,撩起衣襟就是一拜:“恩公!”
“正想念你呢,来的正好,快坐下歇口气,来人啊,送茶!”袁翼兴喜出望外的扶起武魁说道。
武魁坐下,待仆人上完茶,端起还烫着的茶汁抿了一口,定了定神就说起辽东的情况来,跟陈允直方才讲到的并无差别,只是一直自责没能料到马刑头居然查到门前,一时暴露了身份。
袁翼兴倒并不怪他,付荃出事也是突然,黄叟递银子那事一直都很隐蔽,原本料想刑部户部的人过去也主要只是对官账,官银放在钱庄也是各地普遍的做法,毕竟送往迎来都要钱,单凭任上主官那点俸禄怎么会够支出,没人会去细究。可谁也料不到马刑头那厮居然锲而不舍的追着查。
“小的原本打算当时就赶来京城,不料陈娘突然腹痛,寻医瞧了,却是说已经怀上身孕。”武魁说道。
“你是说敬言又怀孕了?怀了我的骨肉?”不等武魁说完,袁翼兴兴奋的问道。
“是”武魁看了一眼袁翼兴,又低下头有些歉疚的说道:“可是孩子没有保住,大夫说那是个死胎。”
“死胎?怎么会又是死胎?”袁翼兴极为痛心又不解的望着武魁。
“我也奇怪,逼着那大夫问了,他才说出实情,陈娘是私自服了堕胎的药,之前两次也是这样,知道自己怀孕后都是借着风寒的名义叫大夫来,给了银子让开了堕胎药,然后借口身子虚弱骗过去了,这是这次那大夫良心不安让我瞧出问题,才讲了实话。”武魁说着,已然有些怒气。
袁翼兴已是气急,一拳砸在墙上,重重的说道:“这个陈敬言真是冥顽不化不知好歹,我待她还不够好么,想当初她跟着那个匹夫有什么好日子,我让他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甚至她跟那个匹夫的野种我都不计前嫌的收留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居然要如此恩将仇报!”
武魁正想安慰几句,突然门外传来绿柳的声音:“小姐,您在这儿站着干嘛啊,怎么不进去啊!”
袁翼兴心里一惊,“哐当”一声,令安郡主便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