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命一境，可唤雨呼风。

于是乎，大风起，黑云压潮，冷雨拍江。

在三十余位老修士中，有十人是薛家长老，其余的尽是其他势力的老祖。

而此时，这些薛家长老们提剑拔刀，护着族中子弟，去了另一个角落，似乎并没有要插手其中的意思。

“老东西们，还挺识相。”

余下的二十几人分成两拨，知命初期的十二人留在原地，一来方便护住各家的苗子，二来么也是在提防薛家的几个老家伙。

今日一役，关乎家族生死存亡，可出不得一丝差池。

“祖爷爷，大丈夫，死亦何惧！”

薛家众人中，有洗尘境的弟子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地渡劫，登知命而斩贼。

无奈长老们充耳不闻，负手身后，隔岸观火。

只有离得近的几个弟子，方才察觉到了老人们鬓角渗水，掌心流汗。

虚空之上，修禅人双手合十，临高台，尽观人心暗。

薛家主弃弓于潮江，血染单衣，立风雨，安如山。

乍时，有刀光剑影，断江须臾间，十余人长衫布衣，乘风而来。

“昔日，我等在东海浮沉之际，尚不能从容赴死，今夜，自然也做不出引颈就戮之举。”

“不过，既然薛家主一心求死，那便死去吧。”

昔年，他们自大渔村借舟东来，寻山访仙，终究是做不到摆渡一生，于是在此处落脚生根，庸碌白首。

多少年后，在临死之际，又生胆气，青锋再度脱鞘，直指半步长生。

“这些年，尔等修为渐长，却失去了身为修行者的锐气。”

薛琦眸中轻蔑，面对着十余位知命修士的殊死一搏，依旧淡然。

长风凄凄，大雨淅沥。

眼看着，刀剑就要临身。

而就在此时，却自西边传来阵阵佛音，有洗尘客醉酒提剑，步步生莲。

“都半死之人了，还不忘逞强。”

薛成一步百丈，来到了家主身前，银丝垂肩，藏卷袖里。

他先是瞄了一眼修禅人身后的佛莲异象，惊叹之余，不忘横剑于胸，呢喃佛语。

“散。”

霎时，李仲身后的大佛消散，佛光再度凝聚成大掌，如山盖下。

一时间，刀卷剑断，老人们吐血倒退，鬓角又添华发。

“薛成。”有老道眸光黯淡，认出了提剑来客，不由苦笑言道，“你不是，不是区区洗尘境吗！”

“是王家的老爷子呀。”薛成胸膛起伏，笑道，“您居然还认得我，那您一定记得，时至今日，薛某该有六百余岁了。”

此言一出，凡知命之上的修士似乎想到了什么，尽皆露出惊色。

众所周知，洗尘修士，一境有百载阳寿，无人能够超脱。

然而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幼时在中州草堂求学，有夫子讲师论道说教的时候，曾提及过洗尘第七境第八境的言论。

只不过，后来到了薛家海域安定下来之后，由于此地的修行者差中州远矣，近千年来也只有薛琦一人在洗尘境界上踏足第八阶，其余修士都是在第六境之后就准备渡劫三灾六难，成就知命了。

不想今夜，他们遇上了第二人。

单单一个薛成，或许并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然而岛上还有十位薛家的长老竖剑一旁，另有一只不知深浅的木魁舞牙弄爪。

更何况还有即便是受创不浅，也不容小觑的薛琦和李仲。

此一役，走到这一步，他们已是输了。

王家老祖一时静默，不觉老泪纵横，却是在青潮之上屈膝跪下。

“看来薛家主早有谋划，吾辈甘愿领死，只求家主看在多年情分上，为我留一丝香火。”

而后，雨水潮汐沾湿了十余袭长衫布衣，老人们一一伏倒在海面上，心若死灰。

“求家主看在多年情分上，留一丝香火。”

岛屿角落，另有十二位知命初期的修士面面相觑，稍有犹豫之后，也都跪伏在地。

在他们身后，千余洗尘弟子敢怒不敢言，屈膝垂首，默不作声。

而在另一面，那些薛家子弟纷纷收剑入鞘，喜极而泣，就连十位面冷的长老脸上也是泛起了笑意。

当下局势，与昨日家主所言一般无二。

薛琦颤巍着身躯，言道：“洗尘者，断去臂膀，尚能偷生。”

这些老怪物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又哪会听不懂大汉的话外之音。

只见得刀光剑影一阵肆虐，角落诸多势力的千余弟子中就有大半被卸了臂膀。

今夜，东海之上，叛族者共聚一岛，来的齐全。

老祖们带着族中最杰出的后辈来此，本是为了一表忠心，争渡长生，却不想成了今生最后一面。

有跪伏在青潮之上的老祖提剑斩向自家的一名知命初期修士的臂膀，那中年修士不曾闪躲，顿时血流如注。

而后，另外十一位修士也意识到了什么，毅然自断臂膀，气息矮了一大截。

那一日知命初期的周童，就是削去了叛骨，方才脱去恶名。

薛琦淡然地俯视着这一切，他自然明白这些老家伙的心思，却也没有道破。

留几个知命初期的修士，自保尚且不足，又能翻出什么花浪。

“尔等，自裁吧。”

修为到了知命中期，是要被骨十三等人全身种满骷髅印记，削骨也是无用。

所以，跪伏在青潮之上的老伙计们都要死，一个也保不住。

自然，他薛琦亦是如此。

忽而，有老人大喊了一句——

“我王长山，中州观今城人氏。”

“我吴老鬼，中州望古城人氏。”

“我郑木头，中州接风城人氏。”

……

“吾之后人，来日若是去了中州，切莫忘了返祖归宗！”

老祖们怅然一叹，相顾而笑，竟是不约而同地掐诀唤火，自焚老躯。

这一世，生来干净，走也要走的干净。

身后，千余弟子伏地恸哭，有火漫上断臂，将之一起焚化成灰。

修禅人闭眸叹息，顿觉困乏。

而后，他望向莲台，却是见到少年合掌闭目，口念往生咒，佛音浩荡而隆重。

一时，千余人心有所感，尽皆不自觉地念起了佛门往生咒，用以超度先祖的亡魂。

这一夜，佛音传千里。

“小师弟，有成佛之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