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四章 此雨比黄泉如何(1 / 1)小沙弥不杀生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七岛屿居住的多是些讨口饭吃的奴仆,衣不附体,食不果腹。

就在此时,有千百奴役之人面画蛛网鬼符,目光呆滞,向着东面青潮走去。

薛成瞧见这一幕,面有愠怒,提剑来到了人群的上方,口念南无,迦叶剑出。

乍时,三千白丝浮于虚空,剑影穿其头颅,似檀香立于奴仆额上,香燃而灰落。

“阿弥陀佛。”

一炷香燃尽,此地众人醒转,有衣衫褴褛者不知不觉已是黑潮过肩,只差一二步就丢了性命。

有知命境的长老赶至此处,忙抛出绳索,将一众奴仆拉扯回了岛屿。

得了救的奴仆纷纷跪伏于地,口念活佛。经此一役,这些人怕是会对薛成死心塌地,再生不出二心。

薛成横剑于胸,弹剑弄曲,一曲迦叶过后,岛上的风雨也消停了不少。

“薛铭长老,将这些人好生安顿,即日起拨些银两给外岛的子弟修缮生活。都是吾薛家的子弟,面有菜色、衣不裹体,走出去掉的可是你我的颜面!”

薛铭闻言,心中一紧,他意识到是适才自己的言论惹恼了兄长。虽说自古人就有贵贱之分,可显然兄长修佛多年,早就不这么看待世人了。

“是,家主。”

他不敢怠慢,打了个手势,将一众奴仆领去了几位长老布下的北斗阵里,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将之安置。

雨尚未歇,这场佛鬼之争还在继续。

而薛铭坐在阵法的一角,灌酒入喉,思绪紊乱。

……

“家主。”待到尘埃落定,第七先生方才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言道,“依老朽之拙见,黑雨之诡异,大抵同大渔村口口相传的祖言有所干系。”

薛成微微颔首,自虚空落地,躬身回礼。

第七先生乃是去过大渔村学艺的能人,当年第七先生只是一位洗尘境的小辈,只因听长者提起了先祖旧事,得知毗邻东海之岸还有另一脉族人,便伐木制舟,孤自向西漂泊而去。

海上多诡异,步步生险,且云雾袅袅之时,难辨东西。也算是先生福缘深厚,竟是安然抵达了大渔村。

数十载之后,先生制舟出海,学成归来,其舟刻有鬼怪纹理,一笔一划,皆是得自于薛仙另一脉族人的绘符之术。

刻有鬼纹的楠木轻舟可驱邪避恶,先生一路无恙,归家之后,就负责为族人生来死往之际添画族纹。

只是,第七先生在大渔村习法之时,修为尽失,而今还不曾重入洗尘境。

族纹很是神秘,若是画在薛家人身上,可平添修士二三成气力。先前薛琦家主就是纹面鬼符,增了些许力道,这才一箭重创了骨族的骨十六。

“大渔村的祖言?先生不妨说来听听。”薛成恭声问道。

大渔村与东海薛家虽同为薛仙之后,可族人习性却大不相同。薛家倚仗海族借与的十万里水域和先祖筑下的七座阵法石台,下辖百家势力,习修行之术,求长生之法。

可惜的是,薛仙故去之时,尚未有留下仙人之术法,否则时至今日,薛家也不会无一人长生。

不过,先祖有罪,为仙山所弃,想来应是碍于仙门的规矩,这才不曾留下修仙之法。

而在东海另一头的大渔村一脉,习的是制舟刻符之术,村里名望高的老人都藏有一二件见过仙山的宝贝,都是旧时被人借去后又归还的老船。

而每一艘老船,都代表着一位或是几位长生之上的大人物对大渔村的敬意。

也正是因为有这群大人物的庇佑,小小的大渔村才能守住先祖的技艺,而那些老人也能因此延寿安康。

“传言,归墟有五座仙山,仙山之下有老龟驮负。然而有一日,突生变故,两座仙山沉海,其上仙门弟子只逃散了十之一二,其余皆是亡故,怨念化作鬼物。”

第七先生蹲下身,笔走龙蛇,在黄土上写了一个仙字,又在一旁添了一个鬼字。

“仙人所化之鬼,不肯远离沉底仙山,久而久之,仙山似鬼山,仙门似鬼门,先祖称之为酆都。”

“大渔村的绘符之术,传自先祖,而先祖本是仙山之徒。今日有鬼怪,以黑雨画符,虽然鬼符之形状与吾在大渔村所学并不相似,可其笔画之技艺却与先祖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薛成闻言,俯身观其二字,一仙一鬼,似是阴阳相隔,却又不似人鬼殊途。

“依先生之言,与李家那位斗法的鬼物,本是仙山中人?”

第七先生微微摇首,言道:“那虎头龙足之物乃是小虞山的鬼母,可产天地鬼,其鬼是亡魂,其地是黄泉,其天就是当下的这场雨。”

“此雨颇有诡异,比之黄泉如何?”

一时静默,半晌,薛成听到先生叹息言道:“奈何奈何。”

……

第一岛屿之上,姬夏高坐石台边沿,双脚悬空,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东边一会儿佛光普照一会儿黑云翻腾,神色平静。

“老祖宗,惦记佛果的人海了去了,何不趁早食下,绝了他们的心思?”

老渔翁闭目浅笑着言道:“仙山与百族有约,长生者不得入东海。老朽阳寿将至,这才得以掉落境界,若是食下佛果,重返天门,招来了仙山执法的门徒,岂不是死的冤枉?”

姬夏闻言,不由怒斥道:“好你个老不死,诓我佛果!既是你不得于此地长生,又何必装出一副唬人的架势!”

“莫急,莫急。”

老人抚须而笑,一手握着竹竿,蚕丝入海,不知是在等候哪一个有缘之人。

大雨如潮,其色如墨,雨声似鬼嚎。

好在老渔翁的青箬笠大了些,能将少年的身子完全遮挡,才免去了姬夏鬼上身的苦厄。

青箬笠之下,即便是石台久积黑水,也未能晕染少年布衫,想来此物很是不俗,比之圣贤法器的仿品也不会差。

“适才那姬家小子是何人?老朽只记得北固生了六子,何时玄字辈又添了一人?”

老渔翁白发稀疏,雨似墨汁,打在他的面上额上,却不能成型画符。姬夏瞧着老人这般狼狈,心上不由嘀咕着,堂堂曾入长生的大人物,吹口气就能驱云除雨,却有此等淋墨雨的特殊癖好。

“他非是吾父兄弟,大抵是做出了什么大功绩,这才被宗府赐下玄字的吧。”

“大功绩?”老渔翁哂笑言道,“本心不坚,被外物扰了心智,此等庸人,又能做出什么功绩。”

姬夏忆起适才玄道叔叔的言行,也明白老人所言不虚。

不过,他并没有对姬玄道生怨,在长生面前,能坚守本心者,世上又能有几人?

“他最后有所悔悟,还算是可造之人吧。近千年来,姬家多良才,可能入长生者寥寥,老祖宗,您说这是为何?”

老渔翁低垂着脑袋,不肯多言,只丢下一句:“老朽离家数百载,又怎会知晓其中缘由。”

不过,姬夏却是明白,似老祖宗这等活了数千载的人精,世上大抵是难有老人看不通透的事了。

只是老人不想说,那他也不去追问便是,以他的慧心,总有一日会明悟其中的事理。

……

黑潮之上,李仲一袭月白色衲衣,不染墨雨。

鬼母坠落深海,不见踪迹。

衲衣染血,修禅人合掌诵佛,梵文似天音,声声催鬼消。

莲台无花,莲子有灵。

一段华严经过后,李仲伸出手掌,有佛珠自水中飞出,落入掌中,佛珠有十二莲子,其色黯淡。

李仲微微眯起眼,咳出一口金色佛血,佛血养莲子,似是有十二式佛法蕴藏其中。

“去。”

李仲将佛珠随手丢入海里,乍时,海面上业火似囚牢,朵朵红莲盛放。

传言,食一口真佛血肉,凡俗可长生不死。

于是,水中鱼怪尽皆涌来,有洗尘者,有知天命者,更有沉眠水底数千载的长生者。

以东海之阔广,足以生养百千长生鱼怪。

而此地,就有一尾。

只听得一声哀嚎,黑潮之下,十二莲子似是铁锁,捆缚鬼母,其虎头断牙掉齿,龙足折骨去鳞,一双蟒眉蛟目被佛剑佛刃穿刺而过,大抵已是去了半条性命。

“孽畜,吾不欲杀生,却也不肯轻饶你离去。吾再施一法,若是你身后之人不肯现身,那就是你天命该绝!”

鬼母跃出海面,垂眉低目,于青莲之前屈膝哀鸣。

只是,修禅人不为所动,微微抬掌落下。

身后,大佛出掌,似如来盖世。

就在此时,有一尾大鱼出海,撞断青莲,以身挡下了这一式佛掌。

而后,大鱼张口将鬼母吞下,复又潜海,东游离去。

修禅人身子一个踉跄,差些就要跌落水中,强忍着伤势,缓步向石台走来。

而姬夏肩上的木魁早早就向东边飞去,以老木虬枝捆缚着师兄的身子,将之带回到了石台。

终于,云消雨散。

然而姬夏回首向下瞧去,却见到有三人正与姬玄道攀谈,似乎是要登台而来。

来者是熟人,来者是不善。

修禅人盘膝坐下,背靠众人,打坐诵经,嘴角还留有血迹。

木魁常度立在其肩上,怒视着下方众人。

在西漠,有李仲护着,因而他得以打盹两百载。今日,师兄受创之际,却有贼子乘虚而入。

他们大抵是忘了,此地除却李仲之外,还有两位修禅人,一样能赶鬼,一样能惩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