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醋街广场地下车库内，黑叔正在擦车。那辆黑色奥迪已经锃光瓦亮了，引擎盖上倒映着黑叔那颗又大又圆的光头。这时他听见小美的喊声：

“黑叔！”

黑叔回头，看见小美带着仓健向他走来。他停下了手里的活打招呼。

“小美！仓健先生！”

仓健马上说：“叫我仓健吧黑叔！还仓健先生，真别扭！”

黑叔笑了起来，擦着手连连点头。

“黑叔，万总和您说过了吧？仓健就交给您了，要你们下午去接人。”小美说。

“万总交代过了。放心吧！我们下午去接老板的客人。”

小美“嗯”了一下，然后对仓健说：“这次接的可是贵客哦！你跟着黑叔好好学怎样接待吧！”

“谢谢你，小美姐！”说着仓健心里就嘀咕开了，“都已经知道是章警察了还贵客，那么神秘。”

小美转身离开了。黑叔看着仓健，仓健也在打量着黑叔。

“您不黑啊，黑叔，怎么就叫黑叔了呢？”

“这个，这个我……”黑叔显然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没有准备，“啊！对了，是因为我一直开这辆黑色奥迪的缘故吧！”

“哈哈哈哈！那您得好好保养这辆车，否则换一辆的话，你可能还得改名字——白叔？”

“说的是！好了，我们上车吧！”

仓健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问：

“不是下午才去接人吗？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找杨高南杨总！不远，就几个红绿灯，他在油醋街一号饭庄。”

黑叔启动奥迪，车“吱吱吱”地响了几下，一溜烟地开走了。

这时，石龙岗带着胡晓丽正在医院里走着。初升的太阳把医院的大草坪勾勒得金光灿灿的。

“我们的后勤团队，现在有500人。他们每天做啥呢？其实很简单。”石龙岗说。

“也就是很复杂？”胡晓丽突然冒出来一句。石龙岗摇了摇头，继续说：

“你想象一下一个病人从看门诊，到入院，到治疗，到出院，都要做哪些事？”

“不停地排队交钱啊！”

石龙岗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气呼呼地看着胡晓丽，那个人却还在洋洋得意。

“不对吗？”胡晓丽反问道。

“交钱那事我们不管！除此之外，医生护士不管的，我们都得管，而且还不能掉链子！”

“这样啊？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还有，茶？”

“聪明！总结得很到位！啊呀！要不怎么会说物极必反啊！”石龙岗意识到和这个人沟通走正规路线行不通，便也开始调侃起来。

“什么物极必反？”胡晓丽果然来了兴趣。

“我发现当你傻到极点的时候，就会突然聪明起来！”

胡晓丽一笑：“快说说你们怎么管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还有柴米油盐酱醋的，还有茶？”

“病人一日三餐，我们要送到床头，而且要有温度，也不能太烫。我们有一套很好的方法保证每次饭菜送到病人手里都是一样的温度。这是吃喝。至于拉撒呢，你懂的。”

“衣食住行呢？”

“换下的病号服，我们送去洗。病房，我们清洁和保养，包括病床。你刚才看见了。”

“那，最后一个，’行’呢？”

“病人的任何移动，我们都要管。去做检查啦，进手术室啦，出手术室啦，等等，不能跌到。”

“万一病人死了呢？你们还管不管？”

“问得好！但要注意措辞。”

说着，石龙岗停了下来。他并拢双脚，低下头，用貌似在致哀似的语调说道：

“病人去世，我们负责他最后一段行程——送他去太平间。”

胡晓丽一怔——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做起事来每次倒也讲究。嗯，不错！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对了，还有柴米油盐呢！”胡晓丽问。

“医院里的柴米油盐，就是各种各样的药物和治疗用的医疗器械，还有化验标本。”

“啊？他们用那些东西做饭啊？！”

“一点没错！没有药物，医疗器械和实验室标本，医生护士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哦！这还真是柴米油盐啊！他们有菜谱吗，医生护士？”胡晓丽的思维很跳跃。

“有啊！菜谱都在他们教科书里写着呢！他们得花十来年才能背出这些菜谱。”石龙岗的脑子反应也快。这时，一个胖乎乎嘴唇特别厚的工务员急匆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他看见石龙岗便气喘吁吁地说道：

“石总！来了个大抢救，我得去设备科拿导管！”

石龙岗一挥手：“快去！看着点单子啊！型号，数量，不能搞错！”

厚嘴工务员瞬间没了踪影。胡晓丽对他移动速度之快颇为赞赏，随口说道：

“人虽胖，动作倒也利索！他在干嘛？大抢救？”

“说到这儿，胡晓丽同学，现在正是我们要讲重点的时候了！敲黑板！”

“哪有黑板？你干嘛？”

石龙岗叹了口气：“幽默幽默！唉！算了！我就直接讲重点。走，我们去设备科。”

那一边，黑色奥迪一头扎进了油醋街一号饭庄的后院，“吱——”地一下停稳了。黑叔和仓健分别下车。

杨高南从楼里出来。他笑容满面地走向黑叔和仓健，嘴里大声地招呼着：

“来得挺早啊黑子！”不知为什么，看见杨高南就让人很有食欲。

黑叔说：“这是老板今天的头等大事，我能不早吗？”

杨高南打量着仓健：“唉哎，这位是？那天在屋顶上见过面呢好像？”

仓健忙上前和杨高南握手。

“你好杨总！我是仓健。”

黑叔说：“仓健夫妻俩上礼拜五才到上海。对了，仓健是老板的堂弟，也是从磊矶村来的。”

杨高南貌似想起什么似地说：“仓健……，对哦！你应该认识我吧？啊呀！你肯定是记不得了！我都离开村子20年了。你那时候还小着哪！”

黑叔给仓健解释道：“杨总20年前也是从磊矶村来的。你们是一个村子的！”

“哦！失敬失敬！您是前辈了！”仓健作揖。杨高南高兴地说：

“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对了，你爹现在是村长了吧？呵呵，那家伙……”他两手叉腰做了个发怒的动作。仓健笑着点点头。杨高南忙招呼他们往楼里走去。

黑叔说：“高南，你先带仓健看一看你的厨房，认识一下大师傅们然后我们带他去老板的包房。”

“好咧！走！”杨高南拍着仓健的肩膀说道。

医院里，石龙岗和胡晓丽来到设备科。在过道里有好几个身着红白制服的工务员手里拿着单子在一个大大的窗口外耐心地等着。只见窗口上面贴着“耗材领取处”的铭牌。看见石龙岗，工务员们纷纷喊“石总早！”。

刚才看见的那个厚嘴工务员满头大汗地离开窗口，手里捧着几个黄色的盒子。

“石总！我得马上把导管送去，您先忙！”厚嘴工务员一脸汗水地说道。

石龙岗点了点头。厚嘴工务员刚要走，又在石龙岗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才急匆匆地离开。

胡晓丽问：“说什么哪？他的嘴那么胖，咬你的耳朵你不痒啊？”

石龙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是他马上止住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然后轻声地说：

“他说刚才他领的三个导管，都是我们千马卖的产品！”

胡晓丽疑惑地扬起了眉毛：“嗯？那又如何？”

又有一个工务员领好了东西，和石龙岗说了声“再见，石总！”后离开了。

石龙岗继续轻声地说：“情报！价值连城的商业情报，连跨国公司都羡慕得红了眼的商业情报！你不懂的吗？”

“我，我读书少，石总……”胡晓丽一旦示弱就弱得让人心疼。石龙岗知道是时候给这个人讲一讲那个人头马的故事了。他明白，这个胡晓丽非但不傻，而且很聪明。她应该能听懂这个故事。于是，他在脸上挂出了两个字——回忆，然后用低沉的语调开始说：

“我10年前刚来的时候也不懂。后来，是老板亲自教会了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