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李云鹤家客厅。
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新闻。
“峰会期间,中方积极参与有关问题磋商讨论,为峰会成功发挥了重要作用……”
李云鹤和仓里满一左一右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
“同时,中方也展现了建设性姿态,……维护发展中国家发展空间。……中方在会议期间同其他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密切沟通、共同发声,有效维护了共同利益,引领了讨论的正确方向,为峰会宣言最终达成有关共识做出积极贡献。”
李姐走走过来把装有茶壶和茶杯的一个托盘放到了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李姐正要端起茶壶斟茶,李云鹤微微挥了一下手止住了她。李姐随即离开。李云鹤为仓里满斟茶。仓里满忙伸手护住茶杯。
“不敢当!”
李云鹤咂了一下嘴。“把手拿开!装!”
仓里满呵呵一笑,把手移开了。李云鹤微笑着给仓里满的茶杯里斟满了茶。然后自己斟上。
“你呀,就喜欢装。俗话说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仓里满喝了一口茶,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老爷子去过桐县了?”
“没有。我要去桐县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也是。可是这茶就是桐县的啊!”
“嗯。”李云鹤也喝了一口茶。他眯起了眼睛,貌似很享受,“是董宗给我的。说是他亲手炒的茶,绝对绿色无毒。”
“哈哈!这董宗厉害就厉害在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什么。这点我喜欢。”
“我去北京开会。董宗也在那里。摆了展台,还穿得有模有样的我一下子没认出他来。”
“哦?他展台上都摆了些什么?”
“当然是外科器械了。那个是外科学术会议,他当然摆出和外科有关的器械了。”
“他做的产品太多,铺得太广。”
“是啊。他不听你的,所以你也不用多说了,让他去吧。”
“你们没谈TXYL的事吧?”
“没谈。和他有什么好谈的?现在要做的就是临床数据。一定要做好!”李云鹤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茶几上重重地点了几下。
“在院庆那天公布临床数据,这个计划应该还是没变吧?”仓里满问。
“必须的。我一直盯着哪。”
“院庆的气氛已经开始,开始……”仓里满揭开了茶壶的盖子。茶壶里顿时冒出袅绕的雾气,“……烟雾缭绕了。”
“哈哈哈哈,什么烟雾缭绕,说得像是在演一出神话剧。”
“没准还真会是出神话剧呢。”仓里满盖上茶壶的盖子,然后给李云鹤斟上了茶,“老爷子,我怎么越来越心里没谱了啊?离院庆的日子越近,我怎么越慌了?”李云鹤的脸色有一点不自然。这个细小的变化没有逃过仓里满的眼睛。“不会出事吧?”
仓里满给自己斟满了茶。他端起茶杯放到了嘴边,眼睛却一直斜着看李云鹤。
“我只能说我这里的实验数据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其他的,你应该上点心。”
“您是说商业运作方面的事?”
“是啊。你是要在院庆那天上市的。别到时候……”李云鹤把身子凑近仓里满,“……花落旁家!”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临床数据不是在您手里吗?您刚说完全在您掌握之中。”
“你明白就好。”
李云鹤说着回过头去坐直了身子低头喝茶。这次轮到仓里满的脸色变了。他看着李云鹤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个字——凶!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李姐的惊呼!
“啊呀!你们看呀!”
仓里满和李云鹤都抬头看李姐。李姐正用手指着电视屏幕。两人看电视。
“这不是就在我们对面的吗!”
电视画面上是一个拆迁工地。杂乱的场景中央有一个竖着的石头柱子。石头柱子外面一层一层的木板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在石头柱子和一层层木板之间有很大的空间,里面黑漆嘛唔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播音员:“在油醋街的一处拆迁工地上,工人们拆除这里的木板的时候,从木板里面的空隙里突然飞出好几只鸟来!工人们说那些鸟看上去像老鹰,一转眼就飞走了。”
仓里满看着电视,身子慢慢地靠到了椅背上。李云鹤看着电视,神情紧张。这时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拆迁工人的特写。他对着镜头说话,还不时回头朝石头柱子看。
拆迁工人:“我们要扒开这些木板之前有人警告过我们,说这木板夹层里一直传出奇怪的声音,要我们拆的时候当心点。我们根本没在意。可是就在我们用力扒开木板的时候,里面突然飞出好几只大鸟来!其中有一只最大的,一下子扑到我旁边一个同事的脸上就啄他的眼睛!我们都吓坏了,没来得及反应。我同事的眼睛一下子就冒血了,然后那只大鸟就飞走了。我们把受伤的同事送到了油醋街医院。还好,眼睛没瞎,不过可能会破相。”
李姐还在大呼小叫。“就在我们这里啊!怎么会……”
李云鹤挥了挥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李姐这才醒悟。她走过来。“哦。我是要给你们换水呢!”
李云鹤伸手止住了她。“行了,别换了。”
李姐疑惑地站住了。她朝仓里满看了一眼,吃惊地发现仓里满面如死灰!
“那行。”
李姐转身离开。李云鹤低头不语。仓里满呆若木鸡。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你不是说那些鹰都被你带回村里了吗?”李云鹤问。
“我也没想到它们会在上海留下了后代。”仓里满的声音显然失去了锐气。
“害人呢。”
“居然没走远,还在我们附近。”
“怎么可能走远。这些鹰就是你的孩子。你在哪里它们就会在哪里。”
“讲究啊!比人还讲究。”
“对了。我什么时候搬家?”
“我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操心,让李姐弄。您到时候去美国,也见见您两个公子吧。”
“他们有什么好见的。”
“谢谢你,老爷子!”
李云鹤扭过头来看着一脸深情的仓里满。
“这次我是丢了老脸了。医院里都快出面来和我协调了。一个元老级的专家,知名外科教授,居然在面临拆迁的时候做了钉子户!你说这事要放新闻上这么一说……”李云鹤边说边用手指着电视屏幕。
“老爷子啊!您就是愿意帮我!这个我记下了!”
“好了。反正现在你那边搞定了对吧?说实话我做一天钉子户我心里就别扭一天。”
“搞定了。由于您这个钉子户,整个拆迁工程不得不延后。而您知道这个工程一延后最头疼的是谁吗?哈哈,就是您的好学生韩门!因为他之前已经给孙四平立下了军令状。”
“我知道。韩门也不是傻瓜。他知道你的用意。你没和他点穿吧?”
“没有。我就喜欢韩门这点。什么事不用点穿,他却会马上知道我的真正意图。”
“我一做钉子户,他就知道你在后面捣鬼?然后他就等着你去找他谈事?”
“没错。他多了解您哦您会做钉子户?他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出来是我要搞事情啊。”
“他也奇怪。既然想到了是你,也不来问你,就干等着你上门去找他。”
“这就是韩门。他也喜欢那种感觉,那种不用点穿就……怎么说,对,默契!默契!”
“你们两个都是极其聪明的人,所以才有默契。”
“可惜啊!”
“可惜什么?难道你还是不能放过他?为了那么多年前的一件事?”
“可那是有关您的事啊老爷子!我能放过他吗?”
李云鹤喝了一口茶。他放下茶杯,默默地想了一想,然后说:
“算了吧。”
“算了?我只能暂时放过他,因为我在和他一起做基业长青。等基业长青做完了再说。”
“院庆过后他是要冲正院长这个宝座的。”
“我知道。”
“你让他做?”
“我让他做。让他做油醋街医院的正院长。等他做了正院长我再和他算总账。”
“既然你们之间如此默契,他也应该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
“我看你们俩这样斗下去要出事。只要你们之间一个人出事你们俩都得完蛋。”
“那就同归于尽。”
李云鹤看着端起杯子喝茶的仓里满,貌似想到了什么似地说:
“没有人能劝得住你。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觉得可惜啊。可惜……”
“什么?”仓里满转头看李云鹤。李云鹤貌似鼓起了勇气。
“可惜陶子不在!”
仓里满一下子失去了锐气。他靠向椅背。李云鹤侧过身来,压低了嗓门说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陶子能压得住你!我真希望她现在就在你身边!我不想看着你完蛋!”
“又是陶子……”仓里满嘀咕道。
“什么?”
“没什么。最近老有人提起陶子。奇怪。”
“嗯?”
仓里满一下子从椅背上坐起,然后作势要起身离座。李云鹤却伸手制止了他。“等等!”
仓里满微笑着,貌似知道李云鹤要说什么似地看着他。
李云鹤最终松了口。“算了。你走吧。”
仓里满并不诧异。他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我走了。”
“去找韩门?”
“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我和你之间也有,那个默契吗?”
李云鹤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和仓里满之间来回指了指。仓里满露出了笑容。
“有默契。所以您不用把每件事都告诉我。我懂。”
“那就好。”
夜。云端美容院。
郭美歌挽着胡晓丽的手臂走了进来。有一个挽起头发的女孩上前和郭美歌打招呼。
“美歌姐,你来啦!”
“嗯。我带来了一个朋友。”
郭美歌说着把胡晓丽往前一推。女孩笑眯眯地看着胡晓丽。
“你好!”她微微欠了一下身。
没一会儿,郭美歌和胡晓丽已经坐在了一张沙发上了。郭美歌翻阅着一本发型图谱,胡晓丽则四处张望着,貌似对这里的环境很感兴趣。她推了推郭美歌的胳膊。
“这家店应该蛮高级的吧?装潢上一点也不夸张但来的客人好像看着不一样。”
“你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啦。客人们一个个身材挺拔,面色红润,温文尔雅,嗯,的确不一样!”
郭美歌的眼睛没有离开图谱。“算你聪明。你就是强,眼睛一眨巴就能看出苗头。”
“还有啊,门口旋转的那盏红蓝白三色灯,真靠谱!喂,我问你啊,为什么……”
“喂,你就弄这个发型吧!你的小脸蛋配这个发型肯定有戏。”郭美歌指着图谱上的一个发型给胡晓丽看。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理发店门口都要竖一盏红蓝白的三色旋转灯?”
“啊?这……”
“我一看见他家门口有这盏灯就知道这是家靠谱的理发店。”
“天!你不会吧?这家店可是不接待陌生人的高级会员店。我不带你来就没人理你的。”
“嗯,果然靠谱。那谁带你来的?”
“我师母。史云。”
“哦。”
“事实上我也问过师母一样的问题,就是你问的关于三色旋转灯。”
“你师母知道吗?”
“她也不知道。后来被我问得烦了她就去问我师父。我师父的回答是……”
“他什么都知道!”
“没有人什么都知道。我师父就是不管怎么样也能找到合适的答案的人。这点我真服!”
“那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所以理发店应该也是卖导管的,是我们的同行!”
“哈哈哈哈!他可真行!有道理哈!我们培训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动脉红静脉蓝。”
“那还有白色呢?不是三色吗?”
“对啊!白色代表什么?”
“我师父说白色就代表了纱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晓丽笑得很响。郭美歌四处看了看,发现有客人正往她们这里看过来。她忙止住了胡晓丽。
“喂,小声点!都说了这里是高档会所。”
“哦,哦哦!我小声!喂,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有你真好,美歌!”
“我早看出来了。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带你到这儿来弄弄头发。”
“哎!女人哪,三千烦恼丝。我看我干脆剪一个男人的发型算了。”
“你疯了啊!头发剪掉容易要再想留长头发可就难了哈!”
胡晓丽突然抬起手来指着里面,脸上也发光了。
“你看你看!里面那个发型师,你看,她也剪了一个男人的发型,你看呀,真帅!”
郭美歌顺着胡晓丽的手往里一看,果然,有一个女发型师理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男人发型。
“嗯,蛮帅的。可你不行啊,你,你还是慢慢来吧,不要一下子太任性。”
“怕什么!”
“怕你老公咯。怕他会发疯。”
胡晓丽一下子失去了锐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还看你不顺眼?”
“说我做事太狂,不给领导面子。还说底下的人都在传我有篡逆之心。而且有后台。”
“他们没说错啊!”
“喂,你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你啊胡晓丽同学!干嘛不承认呢?”
“好吧。我承认。”
“就是。做事太狂怎么啦?不给领导面子怎么啦?篡逆怎么啦有后台又怎么啦!”
郭美歌越说越来劲,声音也越来越响。这次是胡晓丽发现了有人在往这里张望。”
“喂,你小点声!”
“他就为这个和你吵了?”
“是我不好。我很累,没耐心,就和他争了几句。现在他都不理我了。”
“呵呵,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
“别说这话。搞得好像你阅男人无数似的。”
“所以我不结婚。因为还没有遇到能压得住我的男人。”
“遇到了。”
“哎?”郭美歌扬起了眉毛。
“遇到了。你明明早就遇到了能压得住你的男人。可惜人家有一个好老婆。”
“你是说我师父?有意思吗你?”
“说真的,我刚来的时候没觉得你师父怎么样。可是现在我觉得他真的蛮好的。”
“哦?”郭美歌一下子来了兴致。她扔掉了手里的发型图谱,转过身来面对着胡晓丽,“你说说看他怎么蛮好的啦?”
“看你那点出息!我就觉得吧他很真实,不装,而且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傲气。”
“还有呢?”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我也说不清楚。”
“你怕他?”
“说实话是有一点。”
“那你怕不怕仓总?”
“仓总?干嘛拿他们两个比啊?”
“你别管。你就说怕不怕吧。”
“嗯……说来也奇怪,虽然很多人都怕仓总,我倒是没觉得他有什么好怕的。”
“嗯,那就对了。”
“哎?”
“他们是两类人。”
“为什么?”
“因为我怕仓总。我倒是觉得仓总身上才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不过……”
“有意思。不过什么?”
“他让人望而生畏可能和我师父的还不一样。仓总有一种神秘,不对,嗯,是诡秘……”
“诡秘!”
“对。让人猜不透但又知道他肯定有很多秘密的感觉。反正没有我师父清爽。”
“仓总很脏?”
“没有没有没有!你不懂,上海话里说清爽是有很多意思的,不是脏不脏之类。”
“哎!反正仓总和万总都特有男人的样子。我家那个可就,还没长大!”
“问题是你长得比他快。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怕你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也许是个男人。”
“所以你刚才说要弄一个男人的发型?喂,你是不是已经变态了啊?口味变了?”
“算了。今天就剪短一点吧。我猜如果我真理了个男人发型仓健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哈哈!这就对了!毕竟你也……那个,还是算了不说了。”
胡晓丽的双眼蒙上了一丝忧愁。
剪完头发,胡晓丽回到了家。她开门进来正要转身关门,仓健突然从门外一头撞了进来!胡晓丽吓了一跳。
“啊————!!!”
还是一声经典的胡晓丽尖叫!她看着仓健踉踉跄跄地走进客厅然后顺势倒在了沙发里。
“你怎么啦啊?”
胡晓丽一边关门一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貌似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我帮你洗一洗再睡啊?你看我刚剪完头发……”
她走到了沙发前。可是就在一刹那,沙发里的仓健突然蹿了起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
“啊————!!!”
仓健突然嚷了起来:”你还叫!你还叫!叫叫叫!!!”
他一把抓住了胡晓丽的胳膊。胡晓丽拼命挣扎。仓健借着酒劲越抓越紧。
“你放手!”胡晓丽大喊道。
“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胡晓丽无助地看着仓健的双眼开始亮晶晶了起来。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我疯了!可是你比我更疯!你早就疯掉了胡晓丽!”
说着,仓健一扭身子把胡晓丽重重地摔进了沙发,然后就势骑到了她的身上。
“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我要儿子!你弄丢了我的儿子!你现在马上再给我生一个!再生一个!”
仓健开始胡乱地抓扯胡晓丽的衣服。胡晓丽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推翻了仓健站了起来。
“你还在说这件事!”
折腾了一顿后的仓健貌似有点清醒过来了。他摊在沙发里喘着粗气不吱声。
“都说了那是意外。我也很伤心,我不想的!”胡晓丽悲从中来。
“石龙岗说你是故意的。”
胡晓丽一惊!“石龙岗?你说什么!石龙岗对你说了什么!”
仓健摊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有他的嘴在微微地一张一合。“伏龙镇……车上的人都看出你怀孕了,都劝你别冲在前面,你不听,你不听……”
“是石龙岗说的?”
“我刚和他一起喝酒。”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说了那次就是意外!”
“你明明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什么还装作不知道!还拼命往山上冲!胡晓丽!”
仓健再一次从沙发里蹿了起来!他直直地站在胡晓丽面前,逼视着她。胡晓丽说不出话来。
“没话说了吧?你不就想冲在第一个吗?你不就想抢在石龙岗前找到仓里满吗!你……”
“啪!”——仓健的脸上突然被打了一巴掌!他甚至一下子没搞清楚这巴掌从何而来!
“你打我!”
他怒目圆睁地盯着胡晓丽那已经泪水泛滥的双眼。胡晓丽一咬牙,转身往门外奔去!
仓健大喊:“晓丽!”
可是已经晚了。胡晓丽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仓健愣在那里,用手抚摸着右脸颊。
夜……
胡晓丽从出租车上跳了下来。云端美容院的三色灯不紧不慢地旋转着。胡晓丽三步并作两步往美容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刚刚剪完的齐耳短发随着她的脚步跳动着。
挽头发女孩看着推门而入的胡晓丽一脸诧异。她迎上前去。“嗨!怎么了?忘拿东西了吗?”
“帮我重新剪头发!”胡晓丽急促地说道。
挽头发女孩一愣。“哎?”
胡晓丽往里满看了一眼,然后举起手来指着正在帮人吹头的那个男人发型女发型师。
“我就要剪她那样的。对,和她一模一样的发型!不!要比她还要短!更短!”
夜……
韩门办公室。
看来仓里满已经来了一会儿了。窗子一如既往地开着。夜的空气已经很凉。一阵风吹进来,仓里满缩了缩脖子。韩门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你怎么不怕冷的?”仓里满问。
“习惯了。”
“怎么习惯的?”
“在美国的时候,我住在波士顿很长时间。没暖气,我就干脆吹冷风,逼着自己习惯。”
“我老家也冷。磊矶村,光听名字就觉得冷,都是石头,冷冰冰的。”
“所以你就像一块石头,冰冷冰冷。”
“哈哈哈哈!还能不能聊了?”
“你的那个得意门徒,胡晓丽,来找过我了。本来我还以为你会来找我。”
“她可比我有面子啊韩院长。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所以我就还她人情。我答应她了,让她做院庆会场的环境和安保。”
“谢谢。”
“别!你还是别谢我。我会害怕的。我就是还个人情,胡晓丽心里也清楚。”
“要这么说这个人情你还真没那么容易还。”
“怎么说?”
“胡晓丽流产了。就是因为那天淋雨身子又泡在了水里。”
“啊?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当时她也不是冲着你来的。她想的是来救我的。”
“所以这人情帐应该算在你头上?”
“我是在帮你减轻负罪感,韩院长!你这个人,有劲吗算那么清楚?”
“也是。那就谢谢你了。你知道我是一个负不起罪的人——有罪就要罚。”
“会的。”
韩门一愣。他看着仓里满,发现他嘴角露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便说:
“那我等着。”
“对了,院庆那天的会场控制,也给我们做吧。”
“为什么?”
“我不是给你出节目吗?我们千马自己演的,还有很多我去外面签来的大大小小的明星。既然这样那整个会场的布置,灯光,影音,接待,那些事都给我们做,这不顺理成章吗?”
“不行。”
“为什么?”
“这些事我已经包给柴非了。”
“你可真行。”
“柴非本身就是做这个的。干嘛给你做?你又做不来。你只要找演员来演戏就行。”
“你做导演?”
“你有意见?”
“你做导演也行。不过你上面还应该有一个总导演。”
“什么意思?”
“你得听总导演的啊!或者你就做现场导演吧。因为总导演也未必会到现场。”
“有话直说。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已经说了,要做会场控制。你不答应,那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就让胡晓丽把周围环境弄好了,还有安保,不能出错。这就够你忙乎的了。”
“他们都答应飞来上海给你捧场了?”
“谁?”
“东南西北的CEO啊!你不是请他们一起来参加院庆吗?你的鸿门宴?”
“呵呵,鸿门宴。都来!”
“不容易啊韩院长!这几个人应该没什么机会能坐在一起开会的吧?”
“当然。他们都是同业竞争者,很敏感的。”
“他们几个加在一起,身价多少?千亿美金?”
“嗯。所以安保的事你要亲自把关,别闹出国际玩笑出来。”
“少来。我们保卫你们家医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哎唉,对了,正说到这事上。做我们后勤的那个你的手下,石,石什么的?”
“石龙岗。”
“对,石龙岗。他不错,人也精神,做事一点也不马虎。”
“怎么突然说起他?是不是因为胡晓丽……”
“不是在说院庆那天安保么。这胡晓丽一反,你的石龙岗不要到时候翻毛枪啊!”
“你怕他在院庆那天……”
“我不知道啊。我是提醒你。这胡晓丽要反怎么也不等到院庆后再反呢。早了点。”
仓里满突然沉思了起来,貌似韩门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问题。
“呐,我不是要插手你的家事。我只是提醒你安保无小事,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有道理。”
“除了东南西北,我也给你的好朋友Williams发了邀请,让他也来参加院庆。”
“他敢来吗?”
“怎么不敢来?”
“你不知道他马上要对千马下手了?”
“知道。哦,不知道。不过我能猜到。毕竟已经到年末了么。所以我才给他也发了邀请。”
“你可真有心。”
“现在回想起来在西安我们俩和他的见面还真起到了未雨绸缪的作用。你厉害!”
“是你厉害。你忘了?应该是你首先提出来和我合作的,然后才有和Williams的会面。”
“想到那时候其实我们俩的脑子都还没真正想清楚我们到底要干嘛。呵呵,有点好笑。”
“现在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四个字——基业长青!三个字——打老外!”
“现在离院庆还有两个多月。你确定Williams不会在这两个月内干掉千马?”
“他敢!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邀请他来参加院庆,他应该知道轻重的吧。”
“什么轻重?”
“他要敢在院庆之前干掉千马,他以后别想在我的医院里做生意!”
“呵呵,这话说的。要被人听到一定举报你的韩院长!私通经销商,不正经!”
“没有Williams收购你的那笔钱,基业长青,从何谈起?我也就这点不正经的想法。”
“收到。”
“所以你也做点事吧。别让Williams脑子一热真的把你干掉了我们就欲哭无泪了。”
“我已经在做了。没多久你就应该能看到,那个欲哭无泪的人,不是你,而是Williams!”
“妥了。”
“来,这么晚了,我饿了。吃点心!”
说着,仓里满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了一个纸袋子。韩门吃惊地看着他。
“什么点心?”
“桂花条头糕!”
仓里满把纸袋子放到了办公桌上,然后小心地从纸袋子里掏出了一盒条头糕。
“你是上海人,该不会不知道光明村的条头糕吧?嗯?”
说着,他抬起眼皮偷偷地看着韩门。韩门的脸,整个冻住!仓里满拿起条头糕就咬下一口。
“呣!呣!呣!正点!你吃啊!我特地给你买的。你看,上面真的有桂花!”
夜……
柴非穿着浴袍在脸上装面膜。屋里灯光柔和,有如泣如诉的背景音乐。这时手机闹了起来。柴非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韩门。于是她一只手扶着面膜,另一只手按了免提键。
“这么晚!难道你还在办公室?”
电话那头韩门的声音充满着活力。“办公室还就是现在这个时候舒服。窗外凉风阵阵吹进来,有波士顿的感觉。”
“你在吃东西?”
“我在吃条头糕。”
柴非一惊!脸上的面膜差点掉下来。她马上扶住。
“你说什么?条头糕?谁给你的?”
“仓里满刚走。他给我带来了条头糕。所以我现在正吃着。呣,味道不错!”韩门看了看手里的条头糕,然后塞到了嘴里,“条头糕还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真讲究。”
柴非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就猜到会这样。”
“你猜到有什么用!你劝她不要去找姚家阿姨了吗?她听你的吗?”
“陶子可是个摩羯,而且是个女摩羯!你说她能听我的?呵呵,想也别想,还不如不说。”
“有个大摩羯做老板其实蛮省心的。你只要给她提供正确的线索和信息就行。”
“然后把总结归纳和得出结论做出判断的事都交给她自己做。对吗?”
“反正陶子也不会听你的,你说了也白说。”
“貌似你也开始机灵起来了哈。”
韩门一边听着手机,一边用手抚弄着条头糕的纸袋子。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不耐烦了。
“喂?怎么不说话?”
韩门这才开口。“不如你和陶子说一声吧。就说仓里满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
“踪迹之类的也未必。仓里满最多猜到了她已经回来了,而且正在什么地方一直盯着他。”
“哈哈!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该是让仓里满知道的时候了。你说呢?”
柴非一边用手揉着面膜,一边在屋里踱步,“不行啊!谭斌是不是仓里满害死的到现在还没人能搞清楚。这样的话陶子是不会露面的,更不要说让仓里满知道她的行踪了。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和我们说的?”
“可如果一直没有证据证明仓里满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也只能疑罪从无了。”
柴非停下了脚步。她看着自己在镜子里敷着面膜的鬼样,“嗯……也许吧。我们的忻怡教授在旧金山也没什么突破。这边呢,那个警察远在天边。万国呢,又没法直接沟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证据。我看陶子应该是有点沉不住气了。”
韩门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了窗前。“忻怡教授也没从孙阿姨那里找到任何线索?”
“哪有那么容易的。听说那个孙阿姨不愿意提起她儿子的事,说要忘记。”
“嗯。的确蛮难的。我在想,万国那儿也许是个突破口。”
“万国……他可能和那个警察也有联系。嗯,他手里应该有点东西。要不然……”
“要不然我们接触接触万国?”
“要做得自然一点。万国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不愿意和别人谈谭斌的事。”
“你最近和他有接触吗?”
“嗯……没有。上次我和他说话还是在西安的时候呢。”
“那我更早。我记得还是三月份的时候,他徒弟被医院约谈,他找我把他徒弟捞出来。”
“嗯。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在想他会不会故意帮着仓里满掩盖真相呢?”
“你有点走入歧途了啊!我们不是还没有证据证明谭斌是仓里满害的吗?”
“谢谢你的提醒。我也是有点着急了。眼看着院庆的日子就要到了我们还是云里雾里。”
“不要急。万国虽然有情有义,但是如果他怀疑仓里满,他是不会不管的。”
“我想也是。毕竟这是一条人命的事。而且……”
“什么?”
“你没发现吗?万国对仓里满,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鄙视?提防?还是,什么?”
“你是说他们两个不贴心?”
“我觉得是更深层次的问题。你没发现仓里满现在更愿意和你说话了吗?”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你别那么小心眼好吧。其实你才和仓里满是一类人。不是吗?”
“你干脆说我们是两个魔鬼吧。不是一类——人!是一类——鬼!”
“呵呵呵呵,你知道就好。所以万国绝对不是仓里满的同类啊。”
“好吧。那我试试万国。对了,刚才仓里满还向我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什么?”
韩门用一只手关上了窗,然后转身回到椅子里坐下。“他说要我把院庆会场交给他做。”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已经给你做了。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柴非在默默地摇头。她坐下来,开始往自己的腿上抹油。电话两头都静了下来。
“喂?喂?你在干嘛?”韩门催促道。
“你管我在干嘛!”
“我刚才和你说的你听见没有?仓里满要做院庆会场……”
“你又上当啦!他会不知道你把会场交给我做了?他有那么傻吗?他早就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了呀。还和你说要做会场,他是在试探你呢!”
“试探我?”
“现在他应该知道了我们在院庆那天会有所动作。而且,那个他久久期待的人,陶子,也会在院庆那天露面。而我们两个只是这一切的操盘手。他现在全明白了——你,我,还有陶子都是一伙的。”
“现在离院庆还有两个月。如果你是仓里满,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呀!我会把谭斌案的真想掩埋得更深。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机会见到我的那个她!同时,我会不顾一切地马上开始找到陶子。因为我也不知道在这两个月内会不会被人挖出真相以及什么时候挖出真相。所以我要做最坏的打算,一定要赶在真相暴露之前找到陶子。这样我还有机会当面告诉她——亲爱的,那件事不是我干的!”柴非说着说着慢慢站起身来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描述的场景里,甚至扬起了脸,眯起了眼睛,貌似一边说一边在等待着一个亲吻,“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还是在假设仓里满有罪。”
柴非一下子醒了过来。她晃了晃脑袋,貌似要甩掉刚才的梦幻。“行了。如果在这两个月里我们没有找到证据,那就疑罪从无,让他们见面。你说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又忘了,陶子是个女摩羯,她会自己判断。”
“她会自己判断仓里满到底有没有罪?”
“对的。即使仓里满没有直接操作谭斌的事,如果发现他但凡和这件事有一点牵连,我相信老板也不会放过他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摩羯么。”
“那行。我们最后再试试万国。然后,忻怡教授那边也加点劲。这个要她和忻怡说了。”
“你不是和万国的徒弟一起喝过酒的么?也许你可以……”
“郭美歌?呣……这个好。我找郭美歌钓鱼,钓出万国来。别说你有时候还挺机灵的哈!”
韩门一边听着手机一边关灯。“好吧。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收集尽可能多的线索,防止老板做出错误的判断。”他走出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我也该回家了。”
韩门朝电梯口走去。
“回家?你……喂?喂喂?喂!”
柴非对着手机,嗓门越来越大。发现韩门已经挂了电话,她气得直跺脚,然后马上扶住面膜。
“不行!”
说着,她扑到手机前,拿起手机就开始拨号——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柴非“切!”了一声,把手机扔回到桌上。她坐了下来,开始给另一条腿抹油。
“万国……万国……嗯,万国……怎么样才能打开你的心扉呢?”她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