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王亚瑟到游龙归乡再到战争之种，所有说辞都通过了考验。就在孟炎为此如释重负开始感到飘然的时候，杨尚书拿起手边惊堂木一拍，发出震耳“啪”声，把孟炎拉回到现实中。“你的这些说辞得到证实，并不代表你就无罪了。”杨尚书接着道。“我们四方会审的最终目的，就是对你共同商定出一个合适的判决。你现在所背负的罪状，一共有三。其一假冒墨衣卫，当处死罪枭首示众。其二在茶马帮做匪寇，当处仗刑五十发配边疆。其三私通外敌，妨碍兵部事业，按罪行当处仗刑八十发配边疆…”

“我，我怎么就私通外敌了！”听到这里孟炎不禁瞪大眼睛问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断主审讲话！”身旁守卫随即抓住孟炎，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摁跪在地。

“无妨。”不过杨尚书倒是摆摆手。“维拉领作为塞拉帝国仆从，自然也是我们游宋的敌人。那么你在德兰边境走私跟维拉人做生意，算不算私通外敌？”他敲了敲桌子反问向孟炎。

“这，我…”孟炎一下就被问住了。原来私通外敌指的是这个啊！…那孟炎确实没得辩，毕竟是自己编的说辞，酿成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吞。

“虽然你自己说只有走私，但这种事情无法查证，不能否认你也有更恶劣通敌行为的可能，因此罪名敲定的是私通外敌。你应当对此庆幸了，因为如果有其他线索证明你并非单纯私通，而是勾结外敌的话，那刑罚可就是五马分尸。至于妨碍兵部事业，是因为你的存在跟塞拉人侵袭之间有说不清的关系，而且涉及到我们游宋将领遇袭受伤，因此产生的影响打乱了兵部的种种筹划。”

“那些塞拉人可是也差点杀了我，我怎么可能跟他们有关系？”孟炎对这莫名其妙的罪状当然也是矢口否认。而这时马大人开口了：“根据我们司天监所掌握的情况，万兽统领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杀你。因此这罪名并非说你是故意串通塞拉人，而是单指你存在和行为本身将他们引来过来的事实。”

“………”这又让孟炎无话可说了。而且既然这话是从马大人口中说出，很可能就意味着很可能是七神告诉他的。看来，自己那次被万兽统领袭击，背后绝对有着更深且隐秘的因果……

“既然你不再有疑问，那我们就继续。”见状杨尚书继续通报：“你有罪状的同时，也有功劳在身。功劳其一是协助朝廷解决游龙悬案，取回重要探报。其二是上缴旷世珍宝战争之种，对朝廷事业大有帮助。其三则是在德兰公国境内有诸多苦劳功勋，间接也为朝廷出力不少。”顿了顿，杨尚书继续道：“综合罪与功，以及所犯罪状的事因，动机和实际造成损害，刑察院首先认为假冒墨衣卫之死罪与游龙之功可以两两相抵，对此二位指挥使有何意见？”随着杨尚书的通报和询问，在场众人都将目光都移到金正谕和张天生身上。

“我不这么认为。”金正谕率先开口回道：“游龙的事固然有功，但犯人孟炎并没有直接将此事上报，而是利用伪造的身份在德兰招摇许久，这明显是有私心在其中，所以对这大不敬的私心必须要加以惩戒。”

“你有什么要对此辩解的吗？”杨尚书转而问向孟炎。

“说我有私心，也得有证据啊。”孟炎当然不甘示弱了。“金大人可有证据证明我利用墨衣卫的假身份给自己谋过好处吗？可有任何钱财或者宝贝是我通过这假身份谋取来的？”

听罢金正谕顿时皱起眉头。他当然没有证据了，因为孟炎确实没有谋取过任何实际好处，唯一骗取过的，就是方得石手中的墨印和部分物资，但说白了那也是为了更好假扮墨衣卫，更好掩盖自己无法言喻的真实身份，进而可以解释为更方便去处理游龙一事。

“你用假身份骗取到了一干闲杂人等的信任，这还用证明？由此对墨衣卫产生的声誉影响，你又该怎么负责？”于是金正谕转而批判道。

“我博取他们信任也是为了游龙的事啊，这方式确实曲折迂回了点，但我脑子笨认死理，只会一步步来。”孟炎又把圈子绕了回来。“游龙临终前把那些暗号密语透露给我，就相当于给了我钥匙，但与此同时我也得找到合适的门啊。你口中的那些‘闲杂人等’确实跟此事不相干，但我认为通过他们，比如通过绿莹大人，可以接触到合适的墨衣卫领袖，进而将此事说出去。而且与游龙相关的事我也一分一毫没透露给那些‘闲杂人等’，这些你们都可以去确认。至于声誉…同样请金大人拿出来我有损墨衣卫声誉的证明，我愿意现场对峙辩解。”孟炎大义凌然道。

“…”这下轮到金正谕说不出话了，毕竟他手中的确没有直接证据，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为陷害孟炎而去准备材料，要么是因为没把握，要么是因为对金指挥而言太过次要。

“孟炎，我问你。”这时张天生开口了。“你为何要伪装成我的部下？”他的声音虽有些沙哑，但是中气十足洪亮饱满。

“因为…游龙不也是您一手带起来的钦卫吗，所以我才会选择这么撒谎…”孟炎犹豫着回道。

“看来，他是打心底里信任你啊。”听罢，张天生缓缓舒了口气，接着望向众人道：“游龙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们之间有着不菲的感情。现在事情水落石出，他得以沉冤昭雪，我这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感到自豪啊。”张天生叹了口气，接着说：“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我对他自然无比信任。既然他临终前选择将事情托付给孟炎，那么一定也是相信着孟炎的为人。不然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会宁可不说，让一切都烂在土里。因此，我支持这个判决，功过两两相抵，我相信如果游龙他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支持这个判决。”

张天生的话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毕竟游龙是他的钦卫，孟炎假扮的也是他的钦卫。现在既然他选择放过孟炎，也就意味着此罪中最有理由对孟炎追责的人通融了。再加上金正谕刚才又没从孟炎这里占到理儿，因此众人心里大概也有了定数。接下来又是一番讨论过后，这个结果最终被坐实。假冒死罪，与游龙之功，两两相抵。

这部分结束了，杨尚书重新拿起卷宗开口念起来：“接下来是匪寇之罪与私通外敌。前者因百色村记载遗失，加上茶马帮尚未清剿，孟炎做匪寇之原因和所行罪恶无法查证，同样后者亦是如此，因此按例采取重罚重判，两两相加应是死罪。同时，孟炎也有着进献珍宝之功，虽是被迫上交拥有私藏之心，但旷世珍宝毕竟利国利民，因此圣上明断降下皇恩，同样两两相抵赦免死罪。”杨尚书如是宣布道。

这结果顿时让孟炎再舒一口气。战争之种这样发挥的作用，在孟炎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他作为一个阶下囚，脱身就足够了，可不敢奢望更多…

“最后，是有关你妨碍兵部事业的罪名。”翻了页纸，杨尚书继续道：“孟炎所上缴的新供词，经过刑察院审核对照，确认基本属实。因此经过审理，刑察院认为孟炎并不存在刻意妨碍兵部事业的祸心。德兰公国西部战役时所发生的事情，大大超出孟炎自身，包括德兰军队的掌控范围，由此所造成的的结果，虽然确实对兵部和朝廷的计划产生妨碍，但依此便让孟炎背负罪名是不公正的。同样，孟炎在德兰公国里的从军经历，经调查核实也积累了许多功劳，包括获得德兰军队的功勋嘉奖，进一步证实了他并非包藏祸心。因此即使有妨碍产生，也不适于将罪责归咎到孟炎身上。综上所述，刑察院认为此罪名虽可成立，但应当尽可能从轻处理。”杨尚书总结道，尔后扭头发问：“那么韩军门，吴将军，你们二位对此的意见是？”伴随着他的询问，众人都将目光移到了兵部那边。

见状韩尚天和吴松林两人又低头交谈了几句，接着吴松林开口了。“对于刑察院的决议，我们两位代表兵部表示接受。”顿了顿，吴将军接着说：“至于具体惩罚，请问二位主审有何建议？”

“我们的建议是，惩以军役，弥补失损。”杨尚书如是道。

“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了。”吴将军点点头。“但问题是，一个普通人，在军队里能干什么呢？”吴将军这话说的很实在，孟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连个神授者都不是，即使在军队里也只能做最垃圾的杂活，当最前面的炮灰，军役是服了，但根本没有价值可言，更何况说出什么力了。

“同时考虑到孟炎在德兰军队里的经历，所以我们的想法是，以任代罚，让他在兵部戴罪立功。”于是吴将军接着道。“至于具体任命，初步考虑是先派到我账下，为谷疆的军队筹备粮草。”

以任代罚……”孟炎听罢都愣了。两位主审则相互交流了几句，回道：“对于这个方法…我们刑察院不反对，但我们也不认为是合适的判决…”于是接下来又是一番冗长的交流商讨，重点围绕着有关“以任代罚”是否合适，以及兵部是否有这个权力去操作。众人你来我往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但也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一直旁听的潘相开口结束了讨论：“这次四方会审，最重要的事项其实都已解决。因而现在讨论的实际上是孟炎的归属问题。假冒之罪和游龙之功相抵，那么交不到墨衣卫手上。匪寇和私通之罪被赦免，那么也留不到刑察院手中。但是妨碍之罪无法理清，因而转交给兵部，倒是合乎情理。因此我建议先把孟炎从刑察院转到兵部，至于这‘以任代罚’是否合适，我想可以之后再做商讨，或者进一步去请示陛下。当然，无论兵部最后准备如何处理，也都要报备回刑察院，以确保符合这次四方会审中各方所共同参与制定的判决结论。”

潘丞相的话清晰明了，即刻便终结了繁杂的讨论。“潘相说的是。”杨尚书率先表示同意，众人也纷纷跟进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即刻遣人来处理移交事项。”吴将军旋即接道。

另一边，孟炎这段时间则一直沉浸在思考里，几乎没听几句他们的讨论。而思考到现在，他终于也算是有眉目了。看来，果然是有冥冥之中的天意，在给自己指明着接下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