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严父(1 / 1)品涩居士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见过母亲,见过阿兄。”李恒进得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李家二郎虽然年仅八岁,却已极好的禀承了士族门风,委实难得。李杜氏虽非其生母,也得唤“母亲”,而生母李叶氏则唤作“姨娘”,嫡庶妻妾,有礼可循。

站在李惟身边,李恒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小大人模样,手却轻轻拉了拉兄长的衣襟。

李惟心下苦笑,若是那痴子李惟倒也罢了,他却是侵占了躯体的“外来客”,也存留了前任的记忆,怎会不了解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人小鬼大,智商不俗,在人前乖巧听话,在人后却是古灵精怪。都说每个人的身体内都住着另一个自己,一个人是天使,一个是魔鬼,截然相反,不想李恒如此年龄便已是凸显了双重性格。不过,兄弟二人虽差了十岁,感情却是极好的。李惟时常去私塾陪李恒上学,时被劣童“欺侮”,李恒便如护崽的母鸡般“保护”着兄长。兄弟情深,可见一斑。

“惟儿,那蟹丸、蟹酿橙……都是你烹制的?”闲聊了几句,李烨很是随意的问了声。

自家这儿郎啊,完美的遗传了乃母,非止是五官肖似,便是脾性也是一般的,柔柔弱弱,难有自己主见。当初他开智极早,教习先生都道是颗极好的读书种子,只是……一场大病却成了这般模样,莫非是老天爷见不得我李家中兴?还有啊,这孩子见了我便畏畏缩缩的,只与其母亲近,与我是越来越疏离了……许是我在东院的时间少了吧?可是每每见到他痴痴呆呆,还有十娘那凄楚的模样,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十娘是晓得我的,一家人,并无亲疏之分……

知道大郎平素畏惧自己,李烨很是小心随意的问了句,心里却想着他定是如往常一般闷声不吭的。

不想李惟也是随意的答了话:“是的……偶阅膳食书籍,心里想……虾蟹味美,或可有别样烹调样式,算是……实验吧。”

这回答……条理清晰,且可用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形容之,不像大郎的风格啊,李烨感觉不好了……也不是不好,只是大郎如此表现,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有点迷糊啊,下意识的问:“实验?何谓实验?”

“所谓实验,即以实践检验也……实践出真知,磨练长才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做事情不要凭空推断,纸上谈兵者只流于形式,无法得知是否对错。做事,或者说求知,要真正投入其中去摸索,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走正确的道路……是以,荀子曰,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李惟猛然止声,一不留神说多了,都是那世各种会议各种报告害的,夸夸其谈的一把好手。

李烨显然是走神了,心下惶惶:今夜之大郎非昨日之大郎乎?怎地这般能言善道出口成章了?望着李惟:“纸上得来终觉浅一句可是诗章?怎地未曾听闻?”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孩儿某回听先生讲学有感而信手所写……”李惟摸了摸鼻子,心中暗叹:“一不小心做了文抄公,对不起了,放翁先生。”

“啊,是你所作……”李烨霍然起身,满脸的不信。他虽然禀承家业煮盐行商,却也是自幼便习读四书五经,虽然文采平平,一定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大郎所诵此诗,告诉读者做学问要有孜孜不倦、持之以恒的精神,一个既有书本知识,又有实践精神的人,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诗的前两句,作者讲古人做学问总是竭尽全力。只有少年时加倍努力,将来才能成就一番事业。他从古人做学问入手,侃侃而谈娓娓道来,使人倍感亲切清新,如沐春风;诗的后两句,说的是从书本得来的知识比较浅薄,只有经过亲身实践,才能变成自己的东西。他从书本知识和社会实践的关系着笔,强调实践的重要性。

此诗遣词用字平实无奇,未用一典,行文风格倒是类似白乐天,但却蕴藏哲理,读来受益多多。

这真是大郎写的吗?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敢相信呢?

李杜氏心中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她事佛虔诚,对于大郎的骤然变故不知所措,只是想着“佛祖保佑”、“佛祖显灵”。

李恒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身旁的兄长从容淡定、气定神闲,这种气度好像私塾范先生啊,好奇怪的感觉哦。

李烨亦是满脑子浆糊。他并不是不关心大郎,只是这些年来与之交流甚少,难以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自然也说不上特别了解。但大郎一直都是给人……昏昏噩噩的痴呆模样呀,怎么忽然就会作诗了?

他李烨算是严父,对二郎要求严格,在大郎身上真是没甚期望,却也不乏关爱,只愿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这一辈子,再无它求。

但今夜,变化来得太突然,感觉太不真实,何以如此?莫非是……

这一刻,李烨夫妇、李恒及张大了嘴巴合不拢的染墨均想着一种可能,却是谁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怕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对于屋里人的神情变化,李惟尽收眼底,心里权衡再三,下了决定——要么就一直装下去,仍做身患“癔症”的那个李惟;要么就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地一次性了结。毕竟,要一个正常人装痴呆,是大工程,难度高工程量大,一个不好就成了“豆腐渣工程”了。所以,他在心中组织了一番措辞,说了这么一段话:

“这许久以来,我像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梦中所闻所见却是一一记得的……每到一处每经一事,记忆犹新,先生所教、书中所读尽皆存留脑中不曾忘却……这十年,真真是恍若一梦,却也是沉下心来于梦中学了不少东西。此等经历感触,玄之又玄,无法以言语形容,亦无法诉诸笔端……梦醒了,真的醒了……或许无人能信此番言语,但事实如此……”

这段话断断续续的,显然是李惟不知如何准确无误的表述。正如他所说,实在是“玄之又玄”的。总之,听者是明白了,他在说的是:我清醒了!

清醒了,癔症痊愈了,不再痴呆了,李家大郎恢复正常了……

惊愕,众人的表情极其一致: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没法相信啊,这是什么状况?十年了,多方求医,但凡听到有医术精湛者便重金延请,但每每都以失望告终。时日久了,也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怎么忽然之间就好了呢?真的是十年梦一场啊。

首先回过神的是李恒。他一本正经的对李惟一揖:“恭喜兄长。”兄弟情深,发自内心的喜悦。

李杜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手中的茶盏倾滴出茶水亦是没有觉察,眼角噙着泪,声音走调:“惟儿,这是真的吗?你真好了吗?”

李惟觉得脸上的肌肉有点发僵,唯有点头。

李杜氏眼角的泪终于滑落,一滴滴,一串串,哽咽着:“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

“哭什么,这是好事,是咱李家列祖列宗庇佑……”话是这么说,李烨说话的声音却明显有些颤抖,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又看一眼李惟,似要看出些端倪来。

好事,自然是好事。

李惟清醒,于李家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作为李家家主,李烨肩上的担子很重。

曾几何时,赵郡李氏作为“五姓七望”之一,第一等的高门士族,各盛家风,世言高华,被列为一等大姓。

赵郡李氏的六大房系,每房子孙都有众多的杰出者,仅唐朝就出宰相十七名,正因为如此,赵郡李氏的名声远扬。赵郡这个地方,也成为有名的郡望。赵郡李氏的后裔,无人不为自己的门庭而感到荣耀无比。

虽已时过境迁,但豪门荣光犹存,重振往昔雄风的重任不敢或忘。

迁避如皋两百年,作为赵郡李氏西祖房的后裔,在这江南一隅虽说是站稳了脚跟,但历经百代人,却未能壮大兴旺,甚至有血脉崩断之虞,这种压力是无比巨大的。传承,是人生最重要的使命。

他李烨,有义务、有责任。

虽然大郎的“清醒”突如其来,叫人乍然蒙圈,但终究是天大的好事。而且,大郎居然也能写诗了,貌似还不错,那番侃侃而谈,完完全全就是熟读诗书的士子风姿。或许,假以时日,他们兄弟二人携手并进闯出一片天地,也是大有可能的。

如此幸事,值得大书特书,值得大肆庆贺,好教他人知道我李家鸿运已至必定由此鼎盛。

李烨决定,择日大摆酒席宴请亲朋好友,藉由倒也简单:李家大郎十八寿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