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乱起(三)(1 / 1)品涩居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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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从初八日酉时变急,狂风大作,呜呜直响,将雨水吹得凌落不堪。

飓风如一只在撒野的凶猛的野兽,要摧毁—切,吞噬一切。

雨借风势,瓢泼倾泄,不肯有丝毫停歇。

一直到次日巳时,呜咽的风声才渐渐隐去,雨势逐渐放缓,直到云开雾霁。

这一夜,李惟睡的很浅,次日天未亮就醒来,屋外风狂雨急的也没法出门察看,唯有暗暗着急。

一夜多梦,乱七八糟的、跳跃的梦境直到醒来兀自心烦意乱。他并不是个悲天悯人之人,但素来多情重情,每每见到灾害报道,都心绪激荡难以平息。尤其是那场大地震,处处废墟,满目疮痍,数万条鲜活的生命转瞬之间凋落,无数个家庭痛失亲人。人无法痛人之痛,却是可以悲人之悲的。

台风……飓风的破坏力极强,引发的海啸、泥石流、山体坍塌、洪水泛滥等次生灾害亦然,应对不当极易造成人员伤害。

此次的飓风威为极大,用那世的评定大概有十四级风力,就便是钢筋水泥的建筑也是难抵其凶,更何况是土木砖瓦房?

百年不遇又怎样?每有重灾,都言道多少多少年不遇,所以一旦遇上了便是大损害。

坐立不安的等风歇雨住,李惟整理心情,推门而出,放眼望去,不由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揉了揉,再度望去——街道上已分不清路面,浑黄的积水上漂浮着各种杂物,树枝、断木、簸箕、烂菜叶……

李宅所处地势较高,府邸内并未入水,可地势稍低的已成了泽国。

“郎君可曾回来?”李惟皱着眉头,问门子道。

那门子望着眼前的惨状,也是瞠目结舌,直到李惟问了二遍,方回答道:“郎君在衙门一夜未回,午夜时差了人回来报信。”

想来是昨日自己的那番话起效了,李惟暗自思忖,可一夜未回?要不要这么拼呢?昨夜那场风雨,实在太过猖獗,若是在户外,怕是有些危险。

说实话,李惟到了这时空二月时日,勉强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或是因前任的关系,与李杜氏较亲近些,对李烨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还真未感觉有多少舐犊之情,更谈不上父慈子孝。但,李烨终究算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这些年虽然对身患癔症的大郎稍有疏离,却也属人之常情。

而前世的李惟,与父亲并不亲昵,父子之间若有若无的存有隔膜,到底是因为父亲在李惟的童年阶段工作在外地,一见只能见上一回,待李惟十岁时方想方设法调回家乡工作。童年的未能陪伴,让李惟对父亲很觉生疏。而父子二人都是不善言辞表达的性格,这便导致了缺乏交流而显感情疏离。其实,亲情挚爱仍在,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在这世,或许可以换种方式处理这方面的问题。

“父亲可说了他现在何处?”李惟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前半夜在县衙,子时许差人回来说了声,说是要出去探察门小情……是了,说是去白蒲了。”门房见李惟一脸肃然,小心翼翼的回答。

白蒲?居然不是丁堰?

李惟唇角掠过一抹笑意,自己这个父亲表现不错嘛,深谙官场道道,看来自己是杞人忧天了,还是得相信“古人”的智慧哪。

不过白蒲与丁堰一般,地势较低,若真如李惟所猜测的暴雨导致海水倒灌,这两个地方都是首当其冲的第一线。

杜家便是在白蒲,不晓得那边如何了?

李惟想了想,还是决定回丁堰看看。那座堰堤虽然用料施工都极为精细,但毕竟没经历过大检验,希望此遭能抵住才好,若不然……后果实不堪设想。

大雨初歇,城里多处积水,街面上除了神情肃穆行色匆匆的衙役与坊丁,行人稀少。沿街的店面里,东主和伙计面色木然,机械地清理打扫着,偶尔发出声叹息,沉重,无奈。

到了城门口,匆匆来去的人多了,守城的兵士淡淡的注视着来往行人,也不出声盘问。

地上倒没多少积水,只有不厚的一层淤泥,应该是护城河上涨冲刷留下的,一个个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足印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出了城,沿途所见愈发的触目惊心,河道的水浑浊污脏,漫过堤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不时有鱼虾撞到脚背,滑腻滑腻的。

道路两旁的房屋都进了水,低洼处水面几与屋顶齐平。

“救命……”远处隐隐有呼救声传来。

“大郎,在那边……”牛冲耳目灵敏,指了指某处。昨日李惟找到牛根宝,言道恐有风灾,劝说牛家一并搬到城里。牛根宝二话不说,领着家人一并进了城。李惟出城察看水情,牛冲自是陪奉左右。

李惟循声望去,左斜上方百十米处数幢房屋悉数被淹,只留了脊檐在水面,两个身影站在屋檐上断断续续的呼救,声音沙哑,无力。

那处地势较低,河道上涨的水仍在不断的涌过去,瞧这阵势不消多久便要将那二人淹没。

水流湍急,从这边望去,那幢房屋被水势冲击的摇摇欲坠。

李惟看着浑浊的水流,脑海中闪现出前世那场水灾的种种画面,一时间有些踌躇。水火无情,救人需审慎啊。

正当他犹豫之间,那处屋顶蓦然没入水面,许是心理作用,仿佛听见“轰隆”一声,房屋终是塌了……屋顶上的两个人瞬间被洪水淹没。

牛冲“啊”了声,双拳紧握,筋络陡露,但那河水……

如皋临海,境内河道纵横,终年水流不息。右这里生长的男丁,自幼便下水嘻戏,亦不乏出海作业者,个个都是“浪里白条”。

但牛冲却是异类,他的水性委实稀疏平常,只比旱鸭子稍好,在水里折腾不起。此时见那二人落水被淹,虽有心救人,却忌惮水势,心有余而力不足。

令他震惊的是李惟接下来的动作——

那两个身影骤然沉入水巾,稍顷,较高的那个窜出水面,甩了甩头,溅起一片水花,口中叫喊着什么,又猛地钻入水冲。

从这边看过去,只见那道身影重新露出水面时手中托着一人。两个人在水中沉沉浮浮,向下游漂了过来,形势十分危急。

这边,李惟将衣裳扎进裤腰,随手捡起路边的一条稻草绳,深吸几口气,快走几步,一头扎进水中。

牛冲不由失声叫道:“惟哥儿,回来……”

在他印象中,李惟是不善水性的,与自己不相上下。尤其是这十年,李家根本不让惟哥儿嬉水,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这会李惟的举动很是突然,他急的直跺脚,盯着河水看了片刻,使劲揉了揉脸庞,心中天人交战,双腿挪动着,试探着水势。

好在李惟的身子很快浮出了水面,一个猛子扎下去居然已是十余丈开外,而且在水中的泳姿极为流畅自如。

牛冲不由得睁大双眼,惊诧莫名:惟哥儿几时有这么好的水性了?

只见李惟快速游到一棵只在水面露了半截的香樟树边,将稻草绳飞快地在树干上系好,另一头绑在腰间,逆着水流向上游去。

这时他距那两个挣扎着随着水流漂移的落水者并不远,也就丈许距离,可是这一截水流异常湍急,他试了两次都难以靠近。

眼见着那二人便要被水流冲走,千钧一发之际,李惟手臂碰到一物,顺手抓住,是一根婴儿胳膊粗细的竹竿,应该是寻常人家的晾衣竿。

他来不及多想,双手抓住竹竿,向落水者奋力伸了过去,大声喝道:“快抓紧……”

试了几次,对面那人一手抱着人,另一只手终于抓住竹竿。这边的李惟双手一发力,这些日子的锻炼终算起了效,慢慢收回竹竿。

一番折腾后,三个人终于到了安全处,李惟大口大口的喘着,对冲着自己傻笑不已的牛冲笑了笑,说:“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费力救了人,心情不错。

被救上来的那人将手中抱着的人轻轻放下,俯在对方耳边唤着:“灵儿,醒醒……”

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衣裳破旧不堪,脸上淤泥污垢,但仍可见剑眉朗目,五官坚毅。

躺在地上的那人衣裳污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看身材,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那少女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显然是溺水了。

李惟叹了声,说:“小兄弟,你这样不行,得赶紧急救……”说着便去扳少女的身子。

少年嚯地将李惟的手一扫:“你干什么?”

李惟拊额苦笑,这警惕防范心也忒强了吧,不过,这少女呛水已有些时间,再不施救可就回天乏术了,没奈何,只能给牛冲使了个眼色,让对方拦住少年,他则俯身察看少女的情况。

还好,嘴巴、鼻子里都没有淤泥、水草等异物。他翻过少女的身体,让她俯卧,腰部垫高,头部下垂,手压着她背部……嗯,标准的溺水急救措施。

两分钟后,少女仍无反应。

李惟面色如常,在少年的呼喝声中将少女放平,想了想,慢慢俯下身去,心肺复苏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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