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四章 乱起(十三)(1 / 1)品涩居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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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时的大泽乡起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起义的原因是因为秦的酷法,但严格来说,陈胜吴广的起义并不是真正的农民起义,他们的本质上只是一群叛变的戍卒,只因秦的酷法使民间百姓不堪重负,起义很快席卷全国。但义军得势后,一些矛盾也凸显了出来,首先是首领陈胜等人的思想转变,当一个人穷困时,往往能很好的对待别人,一旦突然富贵后,反而难以相处,这也是俗语“同患难易,共富贵难”的原因,陈胜的表现正是如此。

西汉的绿林赤眉起义,和东汉的黄巾起义,两者起义的原因和结果一样,因生存贫困而起,失败而终。两者不一样的是,前者真正表现出了一种小农思想上的问题,绿林赤眉起义的领导者们,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混进地主阶层,成为剥削者的一员,这种“偏安”的革命思维最终使得他们起义的战果被刘秀摘去,让天下只是从一个旧的地主,换到一个新的地主手上。

唐末的黄巢起义,黄巢起义的原因是因为屡试不第,在仕途上失去了成为地主阶级的途径,只能在反抗中去争取。黄巢最后也曾得偿所愿,并坐上了最高剥削者的位子,只是他的结果如被他所反对者一样。从黄巢“吃人”的行径可以看出,黄巢本人就是坚定的剥削者思维。

对于此次民变,李烨忧心忡忡,生恐如黄巾之乱、黄巢之乱一般终成大患。

当然,这种话有大逆不道之嫌,只能关起门来说说。

李惟方有了以上的评述,深入浅出。自然,诸如宋时的方腊、明末的李自成及清朝的太平天国等,是没法付诸于口的,这数次失败的农民起义更是声势浩大呢。

“纵观历史,存在着两种关系,剥削与被剥削,以及剥削与反抗。”李惟理着思路,侃侃而言:“统治者为了自身的利益,用尽一切办法去压迫剥削被统治者的利益,最终演变成彻底的阶级对立情势,这也是历代民变起义的主因。

无论地主还是农民,都很难在这阶级对立的矛盾下独善其身,前者不愿失去剥削者的权力,后者却因为剥削而发起抵抗,但在抗战中取得优势后,后者马上转变为前者,最终成为了自我毁灭的牺牲品。

所以历史一次次的告诉我们,所有失败的农民起义,只是‘想当地主者’的哀歌,而寥寥无几的成功者,也只是最初善于克制的剥削者,但阶级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农民起义中的‘农民’仍然是农民,这才是历史留给我们最大的思考。”

其实,这种观点在与常夫子的闲聊当中,李惟多少有提及过。

常梦钰博览群书,对于历史上发生的这些民乱自然明了,但李惟所表述的观论却让他震愕不已。——“失败的农民起义,只是‘想当地主者’的哀歌,而寥寥无几的成功者,也只是最初善于克制的剥削者……”这样的论点十分新奇,却又切中要害,细细揣摩之下的确如是。能有这般见解的必是学识渊博且长于实践之人,可李惟年仅十八,竟然能抛出这般言论,实在是太过……妖孽了。常夫子虽没听过“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这句话,但也曾听闻有些痴呆之人会在某方面有异于常人的表现,或许李惟便是其中之一吧,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言,癔症这十年,反而是潜心读书汲取知识的十年?若真如此,倒是因祸得福了。

但李烨、牛根宝却是没这等见识的。李烨尚好些,读了不少书,对大泽乡、黄巾、黄巢等暴乱有所了解。牛根宝则是未曾进学,唐末的黄巢之乱倒是知晓,毕竟过去才数十年,但也是口口相传,多半是以讹传讹、偏离了事件本质的。

其实,史书记载又如何?当权者粉饰政绩的工具罢了。

二人像极了学堂里认真听讲的学童,端坐着听李惟娓娓道来。

“然而百姓始终是最无助也是最无辜的……”李惟谈兴甚浓,心下喟叹,也顾不上去注意听者异样的神情:“正所谓是: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大概又犯了愤青之病,冷声说道:“王朝之‘兴’必大兴土木,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不堪其苦;国家灭亡,灾难四起,战祸不断,百姓也会受苦……”

听到此处,原本沉思不已的李烨蓦然醒觉,吓了一跳,赶紧低声叱道:“大郎,噤声。”

李惟愣了愣,也醒悟过来,瞥了一眼听的云里雾里的牛根宝,拿起茶盏啜了口,有些不以为然,但也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便打住了话题。

后世《词史》曰:“言辞者必首数三李,谓唐之太白,南唐之二主与宋之易安也。”

但这位元宗陛下,只能算是位成功的文学家,更是失败的政治家。作为一国之主,他无疑是相当不成功的。

保大九年,南唐趁西邻楚国马氏同室操戈之际,发兵攻楚。依然是一帆风顺,南唐军很快占领了楚国的大部地区,占领楚国全境又仿佛指日可待。李璟飘飘然,对于大臣的谏言,即重视楚国残余势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于是,相同的剧情再次的发生了,觊觎楚国疆土的南汉,突然出兵大败大意的南唐军,各地楚民又揭竿而起,南唐征楚之成果一朝丧尽。

李璟用兵于闽,楚,得不偿失,得地无多,但却国力大损。当时正是中原混乱的时候,南唐也因此丧失了北伐中原,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南唐国势衰微,每况愈下之时,国富兵强的后周于中原崛起,南唐的战略形势愈发恶劣,然而文恬武嬉的南唐军臣依然沉醉于歌舞升平中。这位仁兄秉性庸懦,爱好文学,又喜欢受人阿谀奉承,且重用后世称为“南唐五鬼”的陈觉、冯延已、冯延鲁、查文徽、魏岑,国力已然衰败。

更为致命的是,此君奢侈无度,一心追求高档生活。

保大二年,李璟在宫中建造高楼,召集侍臣观看,众人都叹赏赞美。萧俨说:“只恨楼下没有修个井。”李璟问他为什么。回答说:“因为这个不如陈后主的景阳楼而已。”李璟发怒,把他贬官到舒州……

当然,这些事情李惟不会宣之于口。总之,对于所处之地的君主,他并无多少好感。

而此次民乱,对南唐而言,不啻是雪上加霜……去岁,北面的郭威以周代汉,这可是位狠人哪……

只是,政治于李惟而言,太过遥远,还是先着眼当下吧。

话题重新回到今次民乱。

他首先指出本次民乱完全不同于历史上的“起义”,是偶然性突发事件,并无带头大哥,亦无政治诉求,只是机缘巧合下的产物;其次,本次民乱虽然有不确定性,但其实只是一帮乌合之众的发泄一时义愤,并非无家可归的流民,大多数人都是本地人,可持续性微乎其微。亦不太可能流窜串连,只要应对得当,可扼杀于将起之时也。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乱因粮起,亦当因粮灭。还是那句话,当前的局势既微妙又危急。一来弹压镇压暴乱的力量不足,导致从众之人愈来愈多;二来赈灾粮食无法及时抵埠,造成粮价节节攀升。

要破局,需双管齐下——一谓官道,二谓粮食。前者已经着手,但需时日,但必须加快进程了;后者嘛,就得需要本地乡绅齐心协力共渡时艰了。割肉是肯定的,但继续放任不管,恐会遭致灭顶之灾——城内的商铺已然遭殃,乱民针对的本就是土豪富绅,在此混乱之际,谁敢放言自保?只要乡绅们投放粮食、联手平抑粮食市场,将粮价打落,能吃得上平价粮食,“乱民”不乱也。

而且,这事得尽快着手去做,若再拖延,一旦有不确定因素加入,恐怕事不可为也。

这些话,李惟虽是说给李烨听,但何尝不是说给方诜听的。

方县令虽然不是敢作为、有担当的官员,但终究是一县主官,在这如皋地界,由他出面牵头,本地乡绅谁敢不给面子?

只可惜,常夫子仍在府城海陵养伤未返,否则事情好办的多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让李烨去与方诜沟通,成与不成……就这样吧。他李惟不是圣人,纵然有心做事,亦无法主掌一切,但求心安罢了。

是夜,有零星小伙的乱民先后来到武德坊。值守的坊丁早早的不知躲到了何处,幸好住在这里的都是大户,府邸围墙高达丈三,且全是砖石结构,朱漆大门厚重难破,且有家丁站在墙头后手持弩弓严阵以待。乱民拿这些朱门大户无计可施,骂骂咧咧的转去了别处。

一夜胆战心惊,次日一大早,李烨便在牛根宝的护同下去往县衙向方诜报禀城外形势,又花了不少口水说了李惟的那番建议。

方诜目光闪烁,迟迟未表态。

暴乱,仍在持续发酵,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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