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呃,这是方县令在战前动员会上的总结语,有些不明觉厉的感觉。当然,始作俑者是咱们的李大郎。
约千名由官差及各色乡兵组成的平叛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如皋县城,沿着东陈镇、丁堰镇、白蒲镇、下原镇、九华镇、石庄镇、吴窑镇、江安镇、搬经镇、磨头镇等乡镇一路掩杀过去。
平叛军首次遭遇乱民是在距县城三十里的下原镇,双方力量对比悬悬殊:一方是手无利器的灾民,百余人;一方是大部分配置制式装备的半正规武装人员,千余人。双方甫一接触,在数个二愣子头领当场“阵亡”后,乱民溃败,除极少数几人趁乱逃走,余者尽皆被俘。而官兵仅付出轻伤三人的代价,几可不计。
经此一战,官兵士气大振,大有舍我其谁之势。其后,平叛军所至之处,鲜有反抗迎战之民寇,望风而逃者不计其数。
自平叛军开出县城之九月廿日至九月廿五日,转战县治三十七乡镇,将境内八股乱民一一击溃,俘虏收监乱民五百余人,将县城大牢塞得满满当当。至于平叛军的伤亡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后,如皋这支平叛军队又应江阴军之邀跨境剿匪,不几日又立功数起,一时间声名远扬,风头无俩。
事后总结,这支杂牌军队之所以能立下如此奇功,离不开四个字:攻心为上。
裴松之注《三国志》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又有《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
所谓“攻心为上”,即从思想上瓦解敌人的斗志方是上策。
呃,说这句话的还是李大郎。当然,他还少不了提出些可行之策供李烨参考,至于李烨能做到哪一步就不关他这个幕后推手的事了。
不过,很显然,效果奇佳。
首先发动群众——群众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此次暴动的乱民多是本地人,除了一部分游手好闲的“刁民”以及小部分生活困顿的光棍,余者尽是被蛊惑的血气方刚的青少年,后者是可以被争取“改邪归正”的。办法很简单,在平叛大军行动之前,尽量找出这一部分人的亲属,试着劝说回头是岸。
其次,派出人手在各个乡镇张贴“告乱民书”,言称除了犯有命案者,但凡能迷途知返的,官府可以从轻处罚,甚至免予处罚,甚至既往不咎。
另外,又张贴“告如皋百姓书”,称值此天灾之际,圣上、朝廷并没有忘记灾区人民,经过不懈努力,灾区通过外界的道路即将打通,赈灾物资已源源不断的运往灾区,希望这些日子受苦遭难的兄弟姐妹们再咬咬牙坚持坚持,同心协力共渡时艰,胜利必将属于人民。
李惟相信,不管在哪个时空,除了极少数人,寻常百姓只要有三餐一宿,纵然苦点累点,也没有谁会“叛乱”。
他这三记组合拳,全是心理战术。相对于后世Ⅹ销而言,这只不过是最“朴实”的攻心术,很肤浅,但放在这个时空,效果是显著的。作为王权统治教化下的黎民,思维模式单一,先天个性不足,能忍则忍,活着才是硬道理。
至于“放下武器缴枪不杀”这等承诺,就便皇帝有心秋后算账,多半也只能是高拿轻放不了了之。况且,告百姓书上盖戳的是县衙官印,自有个子高的充当接盘侠。只要能及时消除民患,横看竖看都是功大于过甚至有功无过的事儿。
总之,三连击后,乱民的心更乱了。
那一部分头晕脑热被裹挟着上路的人在经过开始那紧张刺激的心理历程之后,高潮退去,心下便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咱是有父母家人的呀,虽然生活艰苦些,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怎么脑袋一发热就跟着这些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的人一起犯浑了?这样下去……不敢想了。
是以,“告乱民书”一出,这一部分人首先成了“逃兵”。官府都说了既往不咎,还傻乎乎的跟着这些人干嘛?等着被砍脑袋呀?
临阵脱逃这种事,并不罕见。纵然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也时有临阵脱逃之事发生,更何况是未受军律“洗涤”的寻常百姓。
针对战场逃兵,秦《军爵律》两条条文。一条是规定士兵每五人编为一“伍”,其中有一个士兵逃亡的,其余四人都要受罚两年的劳役(如有战功斩敌一颗首级可以免罚)。这种连坐法使全体士兵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而互相监视,大概是各国军队普遍实行的。另外一条规定,如果在战场上“失踪”,军队已经上报他阵亡、国家对他的后人进行了抚恤、授予爵位,可是后来查明他是在战场上逃跑,并没有死,就要剥夺他后人所得的抚恤及爵位。这人日后回到家乡,就“以为隶臣”,成为国家奴隶。
唐律的《捕亡律》将逃兵罪名区分为已出征临战时的逃亡、平时镇守驻防时的逃亡两大类。凡是军队已出征上战场,士兵逃亡一日徒一年,一日加一等,逃亡超过十五日判处绞刑。如果是在作战时逃亡的处斩首。凡是平时镇守驻防,士兵逃亡一日杖八十,三日加一等,最高加到流配三千里为止,没有死罪。
唐末五代时期,为了防止士兵逃跑,朱温下令在士兵脸上刺上军号(用针刺字后再涂上墨汁),在道路关口设立岗哨盘查,发现刺字的逃兵就予以处死。这个办法迅速被各个大小军阀采用,士兵一律刺面,并设“逃亡之法”。刺面的禁军逃亡,满一日处斩首。
啧啧,士兵黥面之制,倒是能在很大程度上杜绝士卒“多亡逸,不敢归”之事发生。但在生死存亡之际,人往往会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做些违悖“常理”的事。譬如说,军令如山,这是常理,但不想死啊,那就逃呗,这就是非常理了。
于乱民而言,令行禁止这回事,那是不存在的,有的吃就吃有的拿则拿,有危险那就逃,那才是硬道理。
于是乎,自下原镇始,乱民的数量一夜间少了大约两成。待平叛军在九华镇遇上第二股乱民时,线报说约八百人的贼寇只有不到五百人。如此一路平推过去,直到丁堰镇时,原本正游荡于此约有五百之数的乱民居然连毛……无影无踪了。这是个什么情况?望着哗啦啦的海水,官兵们很是纳闷:莫非这股民寇下海了?
到得最后,根据线报汇总应有万名之多的民寇,除了当场格杀的百十人及收监的千余人,约有九千之众鸿飞冥冥不知所终了。
这真是,人不知所起一往而众、人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啊。
不过,这于平叛军而言,是大好事,不战而屈人之兵哪。功劳是少不了了,所谓“乱民”,大多数都是如皋本地人,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必要赶尽杀绝。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
如皋县的民乱因风灾起,为粮价始,前后九日,在某个披着才子外衣的穿越客居于幕后漫不经心的见招拆招后,很快烟消云散。
平叛军只用了区区五日时间,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到后面如打鸡血般的不可一世,彻底荡平了县治所有聚集的乱民。之后,应江阴军之约,择五百精卒跨境平寇,不经意间成了名声在外的精兵。后来,皇帝下诏赐名“荡寇军”,显赫一时。
自然,如皋县在今次天灾人祸所表现出来的应对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了,尤其有邻近府县的失败参照,更是显得功德无量。嗯,功在社稷,德于黎庶。
当今皇帝有雄才伟略,自也赏罚分明。事后,不免有一批官吏被去职查办,也有明星人物被提拔晋升。
如方诜。一个月后,他左迁为楚州淮阴县令。如皋县为下县,县令为从七品下;淮阴县为上县,县令为从六品上。实打实的连升四级,对于有功之臣,皇帝向来是不吝跃级提拔的。
至于泰州刺史方讷,在此期间处理手段优柔寡断,被御史台连上数道奏折弹劾,但仍是原位不动。明眼人都知晓,方刺史此次是沾了其胞弟的光了,若无方诜立下这泼天功劳,作为泰州刺史的方讷怎么地也得为辖境内的民乱买单。
方诜,终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勉强走出了胞兄的阴影。
而作为事实上的首功之人,李烨也升了官,还在如皋县,因功特进如皋县尉。
县尉,秦、汉制度,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治安捕盗之事。一般大县二人,小县一人。西汉长安与东汉洛阳,各有四尉。魏、晋、南北朝沿设。西晋洛阳与东晋南朝建康各有六部尉。隋改尉为正,后又置尉,分户曹、法曹。唐初再改为正,旋复为尉,县二或一人,掌分判诸司之事。即后世的公安局长。
如皋为下县,县尉为从九品下。
李烨自不入流的小吏破格提拔为县尉,虽只是最末等的小官,但终算是正式踏入了仕途。这真是皇恩浩荡、祖宗有灵啊。
啧啧,仅次于县令与县丞的一县第三把手,李烨那个美啊,春风得意马蹄急,今朝放荡思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