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二章 怦然心动(1 / 1)品涩居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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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上了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

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

可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们。但在这些人身上做了记号,这个记号就是在脸上留下了酒窝。这样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个酒窝寻找前世的恋人。

这个传说出自李惟之口,倒非胡编乱造。

他对酒窝女子几乎全无免疫力,在他看来,但凡笑起来便梨涡深现的都是女神,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

周蓁蓁的酒窝隐藏极深,或者她从未在李惟面前笑过,是以当梨涡在她脸上显现时,他一时失神,竟是有些痴了。

彼时,李惟数盏黄酒入腹,状态醺然,老者再度“邀文”,爱莲同学难却其情,且睹对方老态龙钟之状,心有所感,遂吟了“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词。

这自然便是苏东坡那阙《江城子.密州出猎》,他只将“西北望”改作“极北望”,无伤大雅。

全词“狂”态毕露,虽不乏慷慨激愤之情,但气象恢弘,一反词作柔弱的格调,充满阳刚之美。

老者听了前两句便肃坐凝听,之后神情有些恍惚,手中酒盏溢出酒水亦是浑然不知,听罢全词更是怔怔出神,默然不语。

此词在偎红倚翠、浅斟低唱之风盛行的南唐别具一格,气概豪迈,一个“狂”字贯穿全篇,对老者的杀伤力是显而易见的。

左手牵黄犬,右臂驾苍鹰,随从武士个个也是“锦帽貂裘”,打猎装束。千骑奔驰,腾空越野……此等场面怎不叫人热血沸腾?所谓“宝刀未老、志在千里”,便当如是。

良久,老者长吁而叹:“李爱莲果然是天纵奇才,如此词作……老朽愧莫能评……”

他只道此词是李惟慰藉自己所作,对眼前这少年郎观感愈佳,摇头苦笑:“老夫聊发少年狂,李大郎是少夫聊发老年狂吧……”

说罢,他也觉得此喻不当,尴尬的摆了摆手。

亭外却传来一声笑,大概也是让老者这句“少夫聊发老年狂”给逗乐了。

李惟一扭头,便见到两枚深深的酒窝,在周蓁蓁颊边漾开。

亭外来的正是李莲峰兄妹及周蓁蓁姊妹数人,但落在李惟眼底的唯有那对梨涡,及那份娇羞。许是饮了酒,他“色胆包天”,毫无顾忌的盯着她看。

而伊人慌乱避开的目光,只让他想起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来。

视线的交错中,酝酿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缓缓发醇、弥漫。也或是骤然之间就爆发了一般,眼神中蕴含着一种叫作“怦然心动”的感觉。

李莲峰等人恭恭敬敬地给老者行晚辈礼,并未察觉李惟与周蓁蓁瞬间的互动。

那老者瞟了李惟一眼,面色如常,再望向周蓁蓁时,眼神柔和起来,却没多说,只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赏景去吧,某在此休憩歇息。”

周蓁蓁望着炉子上的酒壶,微微蹙眉,低声说:“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老者呵呵笑道:“今日有李爱莲的新词佐酒,倒是多喝了一盏,够了,不再喝了。”

那阙《江城子》果真有疗愈功效,老者说话时中气似乎足了不少。

李莲峰对李惟一揖,叹道:“李爱莲大才,某唯高山仰止也。这样的词,某穷其一生也无法写出。”

他语气有些落寞,表情极为诚挚,大概是既折服于李惟的才情,又为自己没法达到对方的高度而失望懊恼。

“不擅长这种豪放词风,但并不代表你成不了好词人。”李惟指了指对方,说道:“相信我,你一定会是个留芳千古的大词人。”

是的,李莲峰只能是一个大词人,而非另一种身份。

“真的么?”李莲峰瞬间满血复活,能得到“偶像”的肯定与期许,让他信心陡涨。

“当然。”李惟毫不迟疑地点头,眼前这小帅哥可是在词坛留下不少传世名篇的,填词功力毋庸置疑。

周蓁蓁的注意点却在另一方面,望了李惟一眼,又飞快地投向别处,迟疑着问:“先前那词是《江城子》吗?”

她这一问,李莲峰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李惟身上,尽带疑惑。

“是啊……”李惟给了肯定的回复,接着便省觉,补充道:“只不过是单片成了双片。”

“江城子”这副词牌是晚唐时兴起的词调,晚唐《江城子》在酒筵上流行,经过文人的加工,就成为一首小令的词调。唐五代时为单调,始见《花间集》韦庄词,单调三十五字,七句五平韵。三十六字三十七字等格式。可见唐五代《江城子》词调兴起不久,格式尚未定型。

欧阳炯单调词将结尾两个三字句加一衬字成为七言句,开衬字之法。牛峤单调词添二字于第二句,开添字之法。尹鹗单调词将起首七言句改作三字两句,开减字、摊破之法。

其时,以《江城子》为词牌的词较有名的有十六首,由七位词人创作,其中以韦庄年最长,应是现在知道的最早以《江城子》填词的文人。

李惟的这阙是双调七十字,上下片各七句,五平韵。显然,这是他“首创”之格律。

这阙《江城子》有创变之美,却是抵不上《太常引》这种新制之功的。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行文风格、遣字功力显然高出“一轮秋影转金波”不止一筹,怕是千年之后仍能传唱。

“李爱莲前作‘明月几时有’,可谓是豪放浪漫,开具新风,今次又作‘老夫聊发少年狂’,豪放不羁,慷慨激昂,与‘明月几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说来,李爱莲可为豪放派之开宗鼻祖。”李莲峰言语当中除了推崇备至,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意味:“某听此词,觉得可令军中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定必蔚为壮观。”

“豪放派?六兄所言极妙。”李莲英同学难得刷了一次存在感,显然是不满意自己打酱油的角色:“蜀人编《花间集》,收录的多是蜀国的词作,冠收‘花间派’之名。咱唐国只李爱莲一人便创豪放词派,可敌他西蜀全国也。”

李惟笑了笑,说道:“蜀人编《花间集》是自己给自己颁奖,你说这话不也一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闻者皆是一愣,随即恍然,这李爱莲每有金句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蓁蓁。大概是觉得李惟所言极是风趣生动,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美人欢颜,明艳动人。休说是李莲峰、李莲英兄弟二人瞬间失神,便是李凤仪小姑娘也是看得睁大了眼,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也有了审美观。

第二次了啊,李惟心底呻吟一声,酒窝,又见酒窝,这是……要往日重现了吗?

前世的她,浅笑梨涡生,让他一头栽了进去,百劫不复。

原本,他已暗自发誓,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便得好生珍惜,再也不要轻易去沾惹触摸昨日之殇。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吧。

可是,此刻的他,觉得内心堆砌的堡垒轰然倒塌,所谓的誓念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如之奈何?不行,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揭伤疤。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将注意力转向满园景致,毕竟,这样的景色在那世已然绝迹,全是人工堆砌的美丽假象。

可,他的精神转移法显然是失效了,那对深深的酒窝宛若新现,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也罢,摆脱不了,那便坦然面对,以毒攻毒,或许方有奇效。

于是,便有了那个关于酒窝的传说。

“鬼门关”、“彼岸花”、“奈何桥”、“忘川河”、“孟婆汤”……这一个个熟悉的词,在这个时空,自是耳熟能详的,却与“酒窝”联系在了一起。

这样一个凄美的故事在此时此景抛将出来,二位小娘子瞬间红了眼眶。

为了不忘记,宁愿受尽折磨上千年,只为了再见时仍记得那个舍不得忘却的人,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与勇气?

周蓁蓁的酒窝又是为了谁?谁是她前世的他?她可曾遇上了今世的他?

她略微有些慌乱,捋了捋额边的发丝,双颊染上一层红晕,瞥李惟一眼,有些恚怨,有些嗔责。

李惟忽然感觉到了暖意,掌心余温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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