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人多的地方走。”
秋红翎想他靠近了些,借着掩饰,她将一个小巧的哨子放入口中,然后微微鼓起脸颊,吹了起来。
楚小安没有听到哨子发出的声音,只是用余光看到她吹哨子的气息非常有规律。
“我让人去盯着了。”
借着她顺头发的动作,楚小安才发现在她的耳中,似乎塞着一个东西。
看来这哨子与这东西,是一套精致的信息传递工具。
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盯梢的人,能力如何。
毕竟那道弦,让他心有余悸。。
“不要靠太近。”他提醒着,却感觉到秋红翎身体怔住了。
“怎么了?”
“他,他死了。”
她用牙咬着嘴唇,虽然这咬嘴唇的动作非常好看,楚小安却更在意她眼中的慌张。
盯梢的那个人,是她亲自培养的一个钉子,代号老钉。
之所以叫老钉,并不是因为年龄老,而是他做事非常老道,老道且让人放心。
老钉盯梢是很有天赋的,不但天赋胜过许多人,还比别人更努力。
然而这一次,老钉还是死了。
“如果还有其他人,让他们先散了。”
秋红翎点了点头,一面扶着楚小安加快了脚步,一面嘴里喊着哨子吹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觉得今天这条路,走的如此漫长。
当初选定这地方置办私宅的时候,就是图个偏僻清净。
这片区域,周边住户流动频繁,城卫巡查也十分稀松。
没想到如今,倒成了一大弊端。
眼见离这条街的尽头就差几十步的距离,只要走到那里拐个弯,两人就可以逐渐混入人迹。
然而两人的脚步还是停下来了。
不是他们想停下来,而是被一股强烈的律压镇住了,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水,抬不起来。
街道异常的安静。
这条街原本就很安静。
他们听到了在身后,脚踏在石砾上的声音,一步一声,犹如催命的鼓点。
“此处偏僻,他却敢释放这么强烈的律压。”
秋红翎虽然被压的有些喘不上气,却还冷静下来。
“律压会触发城中安护装置,城卫军赶过来只需要一刻钟,我们要拖时间。”
虽然她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楚小安却不这么认为。
“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在城卫军到来之前解决掉我们。”
楚小安想了想,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城卫军。更何况,城卫军来了,对我们不利。”
他没有忘记两人还在悬赏名单上的事实。
“何况暴露对我们不利。”
“那见机行事”秋红翎有些担忧。
“没办法,见机行事吧。”
两个人艰难的转了个身,终于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那分明是一个农夫。
胡茬、乱发、打着补丁的麻衣,被洗的非常干净。
只是这身打扮,在这冬日里,显得单薄了些。
农夫很精神,袖子与裤腿是被卷起来的,露出了黝黑且强壮有力的臂膀与小腿。
脚上,趿拉着一双千层底,而腰间揣着一把旧锄头。
“布衣相!”
秋红翎惊的叫出了声来。
“他就是布衣相?”
“他就是布衣相!”
布衣相是一个传奇。
他是礼国的传奇,也是雪国的传奇,更是南国的传奇。
他也是这片大陆一半人心中的传奇。
因为只要布衣相出现的地方,就意味着正义的再一次降临。
布衣相,就等于正义本身。
有正义自然就罪恶。
而布衣相在这里,代表了正义。
那么他们二人,很显然就代表了罪恶。
他们二人身怀罪恶吗?
自然没有。
所以二人心中顿时有了勇气,心无罪恶则无惧,无惧则有勇。
于是楚小安躬身向布衣行礼。
“前辈因何来?”
“为正义而来。”布衣相面色平淡。
“我需要个机会解释。”
“多说无益。”布衣相拒绝了他的请求。
“前辈不能对我们动手。”楚小安故作硬气。
布衣相没有回应,脚下的步伐没有停下。
“前辈行正义之事,自是信念不可动摇。但今日,若前辈不愿与我多言,想必前辈此时所作所为,有违正义之名。”
布衣相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落脚迟缓了一些。
“若是不听,虽然前辈名义上是在行正义之事,实则是个人喜好。”
楚小安见他始终油盐不进,便放开了胆子。
“巧舌如簧”
布衣相终于回应。
见他回应,楚小安笑了。
“若前辈心中正义举动坚定,又怎会因我巧舌如簧而动容反驳。”
布衣相停下来了,停在了三十步外。
“今日我只问前辈一句话。”楚小安嘴角扯了扯,说道:“前辈是为我们而来,还是为我而来。”
布衣相沉默。
面前的少年点中了他的七寸。
他今日前来,的确是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不可告人。
“前辈,我从来不相信有绝对的正义。”楚小安慢慢说道:“哪怕世人都夸一个人干净,这个人也一定有世人看不到的脏。”
“我觉得如果只是因为悬赏,不应该会招来前辈的,但前辈还是来了。”
楚小安有些玩味的看着布衣相。
“既然前辈来了,那前辈肯定不是为了那些案子而来。我觉得对于前辈来说,谁死了,死多少,都应该不在乎。前辈做事,只看目的。恐怕这次前辈的目的,是为了我身上的一些东西而来。”
秋红翎想了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不做声,只是紧紧地盯着布衣相,生怕楚小安的一些话,会将他激怒。
布衣相又动了,脚步变得更坚定了,而身上散发出来的律压,也更凌厉了起来。
“世人都会相信,我所行之事,必为正义之事。”
“我那死去的老爹曾经说过一句话。”
楚小安冷笑道,“拳头大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对的。”
“还有什么遗言?”布衣相平静的走到了两人面前。
两根漆黑的律弦,碗口粗细,犹如两条有毒的巨蟒,眨眼便缠在了两人身上。
两人清晰地感觉刀,身上的骨头正在缓缓地收缩,向身体更深处收缩。
“前辈,我很失望。”
楚小安笑着对他说,笑的很真诚,只是笑容里满是失落。
“东西。”
“果然。”
果然如他意料的,布衣相,是为了他身上的东西而来。
“不知前辈说的是什么。”
“金窟。”
两个字,让他愣了,因为他本以为,布衣相的到来,是为了那把无名断刀。
毕竟在摘星楼中,那把刀惹了更多是非。
但是关于金窟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秋红翎听的也是怔住了。
金窟的事,作为鸽子楼的主羽,她是有权限知道的,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金窟与他还有关系。
可金窟是老爷的!
这一事实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她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思考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金窟不在我这里。”
楚小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清楚,这话,布衣相是不会相信的。
“朱贵既然给你了,那就一定是给了你。”
朱贵虽然人不靠谱,但从来不说假话,布衣相是知道的。
“金窟是给了我,但不在我这里。”
楚小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金窟感兴趣,于是问道。
“金窟里有什么让你如此惦记?”
“有朱贵这百年间收集的绝世财富。”
布衣相的话,却引得楚小安一阵冷笑。
“为何发笑。”
“我觉得你想多了。”
布衣相听他这么说,也笑了。
“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的无知。”
“金窟里没有金子。”
“金窟里的确没有金子,但金窟里有足以让世人疯狂的财富。”
“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要知道,现在金窟在你手里,很多人也知道在你手里,而你很弱,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杀死你。”
“我的确很弱,但我不一定会死,所以前辈你多虑了。”
布衣相却是忽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仰望着天空,感慨道。
“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只是这片大陆,不能因为你,而陷入无尽的杀戮中。”
“说不通。”楚小安喃喃道,“这话不通。”
“哪里不通?”
“既然很多人都知道,这金窟在我的手上了。那么无论你今日杀不杀我,无论你有没有得到这金窟,那些人都会认为金窟到了你的手上。”
“既然金窟是足以让世人疯狂的东西,你今日所作所为,仿佛是在特意告诉那些人,你从我手中得到了金窟。”
布衣相却是平静一笑,他又怎会不考虑到这些东西。
“朱贵的继承人之一,金窟的拥有者,因决狱司命案而被悬赏的少年,今日会被决狱司逮捕,并且会在押送路途中,死于意外。”
见他这么说,楚小安倒是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决狱司那里,而想要寻找金窟的线索,也会从决狱司那里去寻找。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代表正义的人,会在暗中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布衣相看着他,随着嘴角的上扬,楚小安觉得自己的骨架,快要被勒断了。
“怪我说的话太多了,毕竟话本上常常演绎的,恶人常死于话多。”
他放弃了,如果没有意外,他真的会被弄死。
“你不是恶人。”布衣相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要将金窟的事情告诉我,你还是可以做一个好人。”
“前辈,我觉得你的话,也有些多。”
楚小安忽然变换了语气,仰着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