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了。”

云川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从记忆中唤回。

楚小安会心一笑，两人便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楼上。

楼上最大的房间红姨的，楚小安那次来时见到过。

这间房很大，让他羡慕了很久。

不但房间大，还非常奢华。

但是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了。

如同楼下那个小厅一样，被打扫的非常干净整洁，却又空荡荡的。

尤其是在这让他心生嫉妒的偌大房间里，尤为空旷。

书圣的字帖；

八尺琉璃镜；

千年红木雕琢的书橱；

南国最好的秀手，所工出的富贵海棠双插屏风；

黄花梨的花几上，本应落落有致的一囊囊水晶球般的白菊；

当然，这些都是小追告诉他的，否则以他那一贫如洗的知识，怎会知道这些。

毕竟在他眼中，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称呼。

“钱！”

然而今日所见，这屋内除了寻常人家常见到的牙床梳妆那些东西外，真是见不到一点奢华的样子。

“小安哥哥，吓一跳吧。”

小追走过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倒座上，又端起壶，给他倒了一杯热乎乎的果茶。

果茶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喜好还是没变。

他饮了一大口，果香沁人心扉，全身变得温暖起来。

他放下茶杯，看着小追纯真的大眼睛，有些不忍心逗她，便说道。

“我们回来后，便没有见到街上有一个人。现在这红雅居又只有你们两个人，肯定是要吓一大跳的。”

他又饮了一大口果茶，继续说道。

“下面的小厅也好，红姨这房间也好，值钱的东西全都没有了，乍一看像是遭了闯空门的。但房屋安好，没有损坏修补过的痕迹，看来并非遭了盗贼。”

“而这里的姐姐们又都不见了，只能说是红姨变卖了财产，把她们都遣散掉了。”

他将手中的空茶杯端在已经惊讶的张大了嘴的小追面前，示意她给续上一杯。

“小安哥哥，你怎么这么聪明！”

小追连忙给他续了一杯，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楚小安将雀跃不己的小追先劝道一旁坐下，然后开始与红姨交谈起来。

“红姨，这白玉集，怎么了？”

见终于开始进入了正题，红姨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大概在一个月前，突然来了一些人。这些人的首领雍容华贵，护卫手段高明。也不知道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竟然三尺之内，生人勿进。”

“这些人来路颇深，连咱们的集长都不敢招惹。”红姨抿了一口果茶，呼出一口热气，才又缓缓说道。

“你也知道，自从天食坊突然莫名其妙消失之后，那块地方就被圈了起来，空出了好大一片地，但是没有人敢去申请来用。”

红姨说到这里，楚小安倒是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

“天食坊消失了？”

“你不知道？”红姨惊讶。

“就小半年前，四面八方来了一群奇怪的人，拦住了去路，承包了天食坊。那天一直在打雷，天黑的特别快，就在那天，天食坊就不见了。”

那日天食坊周围没有人，他是记得的，但未曾看到有人拦路。

更不要说天食坊消失的事情了。

那天自己晕过去后，朱贵大叔究竟又做了些什么？

天食坊在白玉集西市，那天为朱贵立了衣冠冢之后，他是从东门离开的。

然后他又想到了摘星楼的突然消失，连忙问道。

“是那种突然就不见了，没有一点预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消失？”

红姨点点头，奇怪的看着他。

“小安你究竟几时走的？”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天食坊消失后，她有些担心，天黑后便悄悄去了那处宅子，发现宅门紧闭。她又连去了三天，都是同样的结果，她便知道，小安出远门了。

如今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心里的担忧也落下了。

“也差不多是那阵子，只不过我走的时候，天食坊还是在的。”

楚小安并没有将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他觉得那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去往何处了？”红姨追问。

“去永安了，讨了些债。”楚小安如实答道。

红姨不再追问，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既然小安没有主动说些什么，自己也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毕竟对于小安而言，自己还只是个陌生人。

若不是小追在其中的关系，恐怕自己与他，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那些人倒也是有些能耐，只用了十日，便建起了一座比天食坊还要高大的楼。只是那座楼，一般人是不让人靠近。楼外几处街道日日都有护卫在巡视。凡有好奇逾越的人，都被他们打了出来。”

“集长没有出什么告示？”

红姨摇了摇头。

楚小安有些奇怪，按道理如果要动土修造，都会贴出告示告知，以免造成开工扰民、道路不变等诸多问题。

只能说这些人的行为，连集长的层次都不够去过问什么。

“自那之后，咱这小集子，便隔三差五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这些人只看衣着行头，也与先前那一波不差多少。这前前后后半个月的功夫，至少也有个七八波了。”

“没有认识的？”

“没有认识的。”

红姨叹了口气，本来以她曾经在南国的小名气，认识的人也不算少了，然而这一次，这些人，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所以她很肯定，这些人，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然后呢？”

“然后？”

红姨脸一拉，苦笑起来。

“这些人倒也是十分规矩，没有冲突，没有争斗，只是以那座新起来的楼为中心，竟将附近那些宅子一一高价买了下来。你知道高到什么程度吗？”

红姨停了停，然后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以非常羡慕的语气说道。

“十倍啊，十倍价钱。”

“这些人买了一圈又一圈，统统都是十倍价格，所以咱白玉集的那些老户，倒也走的十分干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银子走了，离开了这小集子。”

“但是！”

她忽然有些愤愤的拍了一下桌子，倒是把楚小安吓了一跳。

“但是到老娘这里的时候，他们竟然不买了！”

楚小安哑然，这理由如果换做自己，也一样会愤愤然。

毕竟不患贫，只患不均呐。

“人都被赶走了，咱集子的驿站也废了，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我这红雅居一点客人都没有了。”

红姨此刻宛如怨妇一般，虽然口中喝的是果茶，磨牙的样子像极了在咀嚼一块肉。

“于是趁着老李头那典铺还没有关的时候，便把我这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换了些银子让姑娘们都自谋出路去了。”

说到这里，红姨气的眉头都跳起来了。

“本来红姨也是准备离开的，便给我寄了一封书信。可是红姨哪里知道，那时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小追见红姨又开始唉声叹气，连忙接过话。

“也是巧了，若是再晚个一日，我就扑了个空了。如果与红姨错过了，那一定也会与小安哥哥擦肩而过的。”

小追面如芙蓉，一双柔荑轻轻拽着楚小安的衣袖，生怕他又跑了。

见她这般模样，楚小安欣慰不少。

毕竟这世上，除了不厌，还有一个人是这么惦记自己的，多少心中有些安慰。

只是他奇怪，为何突然消失的小追，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当年你走的时候匆匆忙忙，如今回来了还是匆匆忙忙。”

楚小安倒是没有抱怨，只是有些感慨。

谁知小追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竟然泛出了泪珠。

楚小安以为是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竟然把她惹哭了，谁知她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又扑倒在自己的怀中。

“小安哥哥，我离家出走了，你可要收留我啊。”

“这话怎么说？”

楚小安用手抚着她的一头乌黑的短发，好奇的问道。

小追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哭声说道。

“父亲给我订了亲，让我过完年就出嫁。”

“所以你是逃婚出来的？”

小追委屈的点点头，然后又呜哇一声，将脸埋在了他怀中。

“父亲要把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呜呜呜……”

“糟老头子？”

“南国的国主。”

红姨忽然没好气的撇了小追一样，郁郁说道。

“你说，南国的国主是糟老头子？”

楚小安感觉自己没听清，再次确认了一遍。

“那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小追在他怀中撒着娇。

楚小安扭头，看向云川。

“南国的国主今年五十有七了。”云川说道。

“那的确是个糟老头子了。”

楚小安一脸鄙夷，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想着娶个豆蔻少女。

“的确是个糟老头子，否则南国，如今也不会沦落到南国夫人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