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的宅子门前，意料之中的有两名护卫守着，毕竟这种事情，需要找个借口暗中处理，拦住不相干的人，顶多是让城中多一些流言，而不会造成恐慌。

要进入方宅，只能绕到后面去。

而到后面，必定要经过一条巷子。

然而巷子，也被守卫把持住了。

楚小安看着鲁十，后者意会，找了个拐角处，见四下无人，便轻轻一跃，上了墙头。

楚小安的目光还没有追到他的影子，鲁十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天气有些闷热，一会的功夫，便下起雨来。

雨点夹杂着些许冰雹，叮叮当当的落在各处。

这是一场及时雨，把守着巷子的守卫，打的脱离了岗位。

只是这守卫并不是离开了巷子，反而是向巷子深处跑去。

顿时这条巷子，空了许多。

一条绳索，从墙头耷拉下来。

鲁十的脑袋从墙头冒出来，招呼了一声。

楚小安四下张望，见没有人，便快速的将绳索束在腰间。

然后他轻轻拽了拽，接着便感觉自己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快速升上了天空。

两个人压着身子，伏在房顶，一件毡衣披在两人身上。

这毡衣，是鲁十潜入了库房摸到的。这宅子里还有护卫在处理事情，所以他们不便下去。

但仅仅是在这房顶，也足够可以看到下面的事情了。

方宅内，两名护卫正坐在堂屋下歇息闲聊着，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屋顶的两个形迹可疑之人。

院子里，并排摆放着五具尸体，全部用破草席随意的盖着，依稀可以看到几只遮掩不住的手脚被漏出来。

而尸体旁，有一个坑，看起来像是新挖出来的。

如果不出意外，这五具尸体应该就要被丢到这坑里就地掩埋了。

坑的另一旁，有六个不大不小的瓮，翁口封着口，但是从散落在瓮旁的痕迹可以猜出，这瓮里像石灰粉。

这情景，显然易见的已经可以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了。

只是楚小安再三数了数，确定那草席之下，掩盖住的的确是五个人。

“少了一个。”

他说道。

“你是说，这里死了五个？”

鲁十低声问道。

“对，少了一个。”

他记得张队长说过，方家六口，全部毙命。

“容我去看看。”

鲁十二话不说，准备下去探探情况，但刚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还想知道什么，我一道办了。”

“我想知道，六个人的死因。”

鲁十点点头，也顾不得雨水和冰雹，消失在房屋下。

他之所以想要知道方叔一家六口的死因，是想确定究竟是不是张队长说过的有四个人。

毕竟每个人的动手习惯都不一样，通过死者的伤口位置、伤口特点，是可以判断出，究竟有几个人出手了。

如果可以判断为都是一个人动的手，那么显然易见，凶手是有目的性的。

毕竟只有了解了方宅的情况，才会知道方叔一家都只是很普通的人家，凶手们肯定不屑于一起动手。

如果是多个人动手，那只能说，杀害方叔一家，是临时起意。

或许是因为凶手们做了什么事情，被方叔一家撞到了，所以几个凶手同时动了手，在极短的时间内杀害了他们。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宅子内并无遭受到破坏，也无被偷盗而留下的痕迹。

但是第六具尸体到底哪里去了呢？

他还是没有找到最后一具尸体，然后他也没有找到下去的鲁十。

两名护卫似乎被冰雹砸到了，有些不耐烦的骂了两句，进了屋内。

他想下去，但这屋顶有些高，自己跳下去，肯定会引起动静。

他只能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楚小安感觉到毡子被掀扯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了鲁十的声音带着他的身体，钻到了毡子下。

“几个屋子看过了，没有找到其他的尸体。”

“没有被发现吧。”

他关切的问道，鲁十自信的笑道。

“放心吧，两个普通的兵，是发现不了我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身上摸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欣慰地说道。

“也是运气了，这家人库房里竟然可以找到千里镜，正好用上了。院子里那五具尸体我观察过了，如果按照普通的看法，全都是一击致命，伤口分别出现在了五具尸体不同的位置，很明显是铁爪一类的武器造成的。”

“也就是说，行凶者只有一个人？”

“理论上是这样。”

“那怎样算不普通的看法？”

楚小安好奇的看着鲁十，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自己读了许多话本，甚至还读到过仵作手札尺牍，但这种专业的事情，不是单纯的看过一些记录就能懂得。

“虽然表面上看死因是凶器一击致命，但很奇怪，伤口处没有血溢出，不但没有血痕，连伤口处的皮肉，都是没有外翻的，所以这伤口，明显是死亡后补上去的。”

“通常什么情况下，会在人死之后，再补伤呢？”

“一般来说，是掩盖真正的致死原因。当然，不排除凶手有独特的虐尸倾向。”

“那真正的致死原因呢？”

鲁十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口。

“尸体有浅淡的尸斑，有两具尸体可见的口唇苍白，结合他们漏在外面的手足状况，可以断定为是失血过多而亡。”

失血过多？

楚小安方才观察过这个院子，并没有见到地面上有血洒的痕迹，并不是雨水冲刷过看不到，而是一点痕迹都寻不到。

鲁十当然也发现了这个状况，于是又补充道。

“几个屋子内，也没有看到有血喷溅出的痕迹，所以如果非要有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人，都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鲜血。然而，我还是没有看到他们身上的其他伤口，不能判断凶手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式将他们的全身血液吸了个干净。”

楚小安想象着那天见到张队长的时候，戴在他手上的那枚指环。

那日他捅了张队长一刀，却没有见到流血。

而血，都被那枚指环吸走了。

“你可曾听说过这大陆上有什么戒指是可以吸食人血的？”

“从未听说。”

鲁十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将手中的千里镜拉开，仔细观察着草席下露出来的几只手。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那些手上，有什么指环的痕迹。

“对了。”

他忽然又放下千里镜，将方才偶然间听到的护卫说的话告诉了楚小安。

“从护卫口中得知，这些人已经死掉十八个时辰了，他们之所以在这里等，是因为受到上面的要求，必须等足了二十四个时辰后，才可以用石灰粉掩埋尸身。”

为什么要等足二十四个时辰呢？

如今这大陆瘟疫横行，无论是意外身亡，还是老死病死，已经没有人敢将尸体停留超过十二个时辰了，毕竟曾有谣言，死人，最容易散播瘟疫。

若不早早填埋，可能又要不知搭进去多少条人命了。

这些护卫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难道是在观察什么？

“我要不要再下去听听？”

见楚小安不说话，鲁十也不知道他在想写什么，于是试探性的问了问，结果楚小安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了，我们撤吧。”

“呃，不用继续打探了？”

“不用了，这件事并不需要有什么结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见他这样说，鲁十也不再啰嗦，又四下打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带着楚小安溜出了这座宅子。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备两把伞？”

楚小安看着被雨水湿透的衣服，有些无奈的叹着气。

于是两个人又折回了他自己的宅子，重新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一人拿了一把雨伞，才又出了门。

这一次，楚小安没有再去做别的，毕竟离与燕岚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两个人很快便来到了城南大街。

他也看到了四轴四驾的马车，还不止一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挂着天成坊的牌子。

难道燕岚是天成坊的重要人物？

毕竟在城主府内所见所闻，他已经认定了燕岚的背景不简单。这四轴四驾的马车，据说可以不停歇的日行千里，能轻易地就拿出两辆来，即便不是天成坊的人，也一定是地位与之相当的。

二人先来到后面的那辆马车跟前，敲了敲门，门被打开，里面是一个女侍模样的女子，看到二人，先是问了一句。

“哪个姓楚？”

嗯？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楚小安恍惚了一下，连忙答道。

“是我。”

女侍用手指了指前面那辆马车，催促道。

“你去前面。”

然后又一指鲁十，吩咐似的说道。

“你坐这里。”

鲁十犹豫着看向楚小安，楚小安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上去。

虽然鲁十有些担忧，但还是钻入了车厢内，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女侍，仿佛在盯着一个犯人。

而女侍倒是不在意，或者说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自顾自的拿起手旁的绣具，绣起帕子来。

楚小安刚走到前面那辆马车旁，车门便被打开了。

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的燕岚正端着热茶看着他，招呼着。

“比我预想的慢一些。”

她说。

楚小安收拢了雨伞甩了甩，才钻入车厢，坐在了她的对面。

“方叔那间宅子，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