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阁内，胖老板满脸喜庆。

不仅名满溢州城的花魁来了，旁边还有上月和军爷起冲突，差点把酒楼砸了的小子。

惹了军中子弟现在还没少胳膊没少腿，说没点本事胖老板是不信的，只感觉蓬荜生辉。

安排了个雅间，专门送了些自家上好的杏花酿，打了个招呼才退出去。

夜色已深，加上外面暴雨，酒楼食客不多，隔着长街可以听到对面风月楼的丝竹之声。

二人在窗边对坐，桌上放在几道精制饭菜。

白衣女子则依然宁静，扶着袖口给赵闲到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对面的欢笑声传来，女子一直望着窗外，外面是夜色中依旧繁华的杏花河畔。

毕竟是一间青楼的花魁，跟着赵闲出来吃饭陪酒，又没有和里面的管事打招呼，总是有些过火的。

赵闲朝窗外看了看，问道：“柳姑娘，担心楼里的事情？方才是我考虑不周，这便送姑娘回去，”

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略微歉意的笑了笑：“并非如此，怠慢公子了，妾身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很开心。”

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个让人很开心的地方。

只是这番话出自一个青楼女子口中，便有些奇怪了。

世间女子，即便生性放荡的女子，也顶多不尊理法找几个野汉子，心里同样瞧不起青楼里的娼妓。

若非大苦大难苦于生计，谁会愿意呆在这种地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闲从不否认自己喜欢漂亮女子，越是如此，便越觉得青楼女子都是些可怜人。

赵闲想了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不全是，总有些人强颜欢笑，却无力改变现状，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话说道很含蓄，白衣女子听得出赵闲话中之意。是在说她身为花魁万人追捧，不知底层以皮肉谋生的女子心中凄苦。

她面漏微笑，佯装薄怒：

“公子在说妾身不知好歹？”

赵闲连忙摆手：“并无此意，姑娘莫要想差了。”

对于这个女子，赵闲了解不多，但前些日子她和那个小女孩谈话，充满善意的表情动作，不像装出来的，或许也是个苦命人。

白衣女子自然是在开玩笑，拿起酒杯袖摆轻轻抿了一口。

杏花陈酿入口腥辣，柳眉微蹙眼中隐有泪光，显然平时不怎么喝酒。

她缓了一下才开口：“生不由己，青楼女子都是如此，至少衣食无忧，不用担心朝不保夕，可以睡的安稳。有些地方的人，连活着都得看人脸色，跟他们比起来，这儿已经是人间仙境。”

赵闲从没出过大玥国，自然不知话中所指，略微思索，才开口询问：“柳姑娘，既然觉得身不由己，以姑娘的条件，要一个自由身因当不难？”

能称京城第一花魁者，必然色艺双绝，嫁给寻常富商当正妻都是屈就，只要想要脱身从良，有的是高官贵族大把掏银子。

白衣女子掩嘴轻笑，语气带着几分娇嗔：“你们男人，都喜欢劝青楼女子从良。”

这话倒是把赵大公子弄得有几分尴尬。

各有各的苦衷，莫名其妙劝青楼女子从良，却是不妥。

自知失言，赵闲连忙赔礼：“是我失言，只是觉得柳姑娘是心善聪慧之人，才发此一说，姑娘莫怪！”

白衣女子俏脸上依旧满是笑意，只是多了几分认真：“赵公子，并非所有人都表里如一，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真正心善的人也会做坏事，你会觉得这个人可怜，还是可恨？”

赵闲没想到这女子问出这个问题，思索片刻，轻笑摇头：“我不是圣人，不敢妄加评论。善人行恶事必有苦衷，若事不关我，可怜多于可恨，若事关于我，可恨多于可怜。”

白衣女子嗔笑了一声：“赵公子真是才思敏捷，这番回答看似无可挑剔，其实和没说一样，明摆着欺负妾身。”

赵闲打了个哈哈，本来就是随口胡扯，低头扒饭吃菜，没有在这些大道理上挣个高低的意思。

白衣女子没有再继续追根问底，重新看向外面的街道，暴雨淅淅沥沥的落在街面上。

女子看了一会窗外的雨幕，随意开口：

“公子喜欢下雨吗？”

赵闲呵呵一笑并未在意：“挺喜欢的，小时候在家中，下雨不用去私塾，所以总是盼着下雨，久而久之，只要下起雨来就觉得心安。”

“其实，我从小也喜欢下雨。”

白衣女子站起身走到窗口，少有的没用‘妾身’这个称呼，反倒让赵闲觉得舒服些。

她看了窗外一会儿，面露微笑：“青楼女子都是隐姓埋名的，妾身复姓南宫，名天洛，公子可不要告诉别人，会给妾身带来麻烦的。”

赵闲知道柳醉颜这名字是假的，但南宫这个姓氏，在大玥实在很少见，难道是外面来的人流落至此？

想了想今天的对话，赵闲不免有些奇怪，二人来往不多，面前女子的对话不像是逢场作戏，反而如同无话不谈老友，未免太亲近了些。

赵闲抬头看了看窗边女子，打趣道：“南宫姑娘，你不会是想让在下给你赎身吧？本少爷别的没有银子挺多，姑娘若是愿意，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这个女子若真需要他人帮助才能脱离苦海，那轮的到赵闲开口。

月白长裙的南宫天洛，从桌旁拿起白色油纸伞，盈盈行了一礼：“公子莫要取笑妾身，夜色已深，便不打扰公子用餐，日后若有机会，可以多来妾身这里坐坐。”

说到此处，这位京师第一花魁，竟露出几丝调皮：“放心，不收公子银子。”

因为喝了些杏花酿，双颊生出一抹殷红，倒是更添几分倾城国色。

赵闲也吃的差不多，便也起身结账，将这姑娘送到风月楼门口，将姑娘家的伞借走了。

毕竟雨大，总不能淋回去。

雨势依旧。

风月楼三层房间之内，竹叶青脸色微冷，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略显不满：“主人为何如此涉险？若有闪失，奴婢..”

似乎想到了可怕的后果，竹叶青修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来自灵魂的恐惧。

身着白衣的南宫天洛，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灯火衬托着绝美侧颜，在纸上认真书写：“无妨，他不会杀我。”

竹叶青知道主人算无遗策，她自然不是怕赵闲暴起伤人。

修行数百年，她知道某些死士的耐心和决心，‘万一’二字，是所以修行中人的梦魇。

只是主人的话她不敢违逆，只得强咽下肚子里的话，点头不再多言。

“善人行恶事必有苦衷，还是觉得可怜啊....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