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直冬天,清晨的薄雾弥漫幽深山坳,溪水表明蒙上了一层薄冰。
淡淡雾气受到牵引,往石崖下的洞口内凝聚。
天气寒冷,小寒的体魄难以抵御,将脑袋埋在被子里熟睡。
赵闲合上《百花仙子大战七恶人》,起身走向了山洞。
不大的山洞之内,受伤女人的脸色已经好转,只是衣裙沾染血迹破了几个小洞,显得有些狼狈。
躺在地面上双手被反缚,尚未醒过来。
赵闲蹲在旁边打量几眼,瞧见女子的腰间挂着一枚牌子,没有篆刻铭文,只有一把剑的标记刻在上面。
这是唯一能显示女子身份的东西,若是外人瞧见定然大惊失色,可惜赵闲根本不认识。
见女人脸上血迹模糊了相貌,赵闲取出毛巾沾湿,擦去她脸上的污渍,想看看长什么样。
只是刚擦掉脸蛋上的一抹血迹,女子的眼睛便睁开了。
眼神锐利如剑芒,锋锐毕露。
仅仅一个眼神便让赵闲神魂震荡产生了惧意。
赵闲迅速拔出逍遥游挡在了身前,心跳似擂鼓,如临大敌。
只是这个锐利的眼神,只是持续了刹那,就变为了茫然之色,略微挣扎了一下。
赵闲额头全是冷汗,仅凭下意识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感到山岳压顶般的压迫力,恢复了战力还得了。
好在女人手脚被麻绳绑住,身体也虚弱,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
赵闲放心了些,将逍遥游插回了腰间,礼貌的开口:“姑娘醒了,不要担心,我不是敌人。”
身着素白衣衫的女人,细长柳眉微微蹙起,反绑的双手再次挣扎了几下。
可是这普通的麻绳,不仅束缚住了她的手脚,连体内经脉的运转也受到了压制,神魂也离不开半步。
女人偏过头,打量了几眼赵闲,和他腰间的桃木剑鞘。
以她的修为,自然看的出这把剑来历不凡。
她微微蹙眉,声音清冷的说道:“叫我前辈。”
虽然躺在地上,这个眼神却是居高临下。
赵闲一愣,拿着毛巾打量许久,才勉为其难的改口道:“前辈,你是什么人?”
说话间,赵闲取出了黑羽卫记事簿,对着冻硬的笔尖哈了口气,准备记录有用的信息。
女人蹙眉望着生前的年轻人,没有说话。
赵闲以为对方介意,便随意道:“以前在宫里当差,习惯了,前辈不要介意。”
女人收回了目光,平静道:“你是太监?”
太监?赵闲脸上一黑,抬头有些怨气:“谁说在宫里当差的都是太监?”
“长的五大三粗,总不会是女人。”
地上的女人回了一句,闭上眼睛,开始调理体内的气息。
赵闲眨了眨眼睛,放下纸笔,开口笑问道:“这位前辈,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找到你,又如何救的你?你的伤势若非遇上我十死无生。”
女人没有睁眼,淡然道:“想要什么说吧,我不欠人情。”
对于这个回答,赵闲到时非常满意,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又如何将女子救回来的。
赵闲靠近了几分,认真道:“我姓赵名闲,来自天梭城附近,因为一些事情,被朋友丢在了这归雁楼,前辈应当是高人,可知最快回去的方法?”
女人听见这番回答,也没有发问,平静道:“去楚雁王朝攀云港,跟随沉归楼商队西行,一年即可抵达天梭城。”
赵闲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设想中的方法,不过商队必然要在各地停留,会耽误很多时间。
听到需要两年,赵闲有些为难,问道:“有没有更快的方法?”
身着素白衣衫的女人回应道:“这是最安全的路线,有钱既能畅通无阻,想要更快得靠本事。”
赵闲呵呵一笑,知道自己实力低微,入不了这些高人的眼。
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赵闲也不在多问,起身道:“前辈重伤初愈,再此多休息几天。回乡路途遥远,我不能就留,还请见谅。”
说完,赵闲看向腰间的逍遥游,略显犹豫。
他是被逍遥游带过来的,本以为这逍遥游寻到了新主人,此时的宝剑又没了动静。
答应老琴师给寻一个佩的上此剑的人,眼前女子虽然也用剑,但和陆剑尘比起来言谈举止太过普通,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剑客。
或许和在百刀庄遇到的那个男孩一样,纯粹是宝剑惜才,才让他出手相救。
地上的女人听见他要走,睁开眼睛冷声道:“把我松开。”
赵闲笑了笑,觉得没有生命危险后,便蹲下身准备将女子翻过去,解开反缚的双手。
手还没有碰到肩膀,女子双眸已经显出薄怒:“再碰我一下,将你手砍下来。”
赵闲手僵在了半空,迟疑许久,才问道:“我不碰你,怎么解开绳子?”
女人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
绳子是南宫天洛留下的,赵闲知道可能是宝贝,所有用来绑住这个高人。
这麻绳却是厉害,但怎么使用,他还真不知道。
思索了片刻,赵闲掐了个法决指向绳索,沉声道:“松开!”
绳索没有反应。
地上的女子起了几分怒意:“此决是静心咒,并非御物之术,你当我傻?”
赵闲认真的脸色微僵,打了个哈哈道:“这是冰心碎玉决,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学会的。”
说着,他也不在乱尝试,不顾女人的那双冷眼,将她翻过去趴在地上,解开了绳索。
绳索刚松开,一股气浪便从女子身上爆发,将赵闲震的退后数步。
白光骤显,平常出现的一把袖珍小剑,悬停在了赵闲的眉心。
袖子小剑通体透明,没有固定的形状,由自身剑气蕴育而出,锋芒毕露。
素白衣衫的女人只是浑身微震,衣裙上的闲血迹便消散,露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
看不出年纪,素颜如雪,双眸似冰,居高临下的往向这个胆大包天的青年。
感受到眉心的刺痛,赵闲背后全是冷汗,站在原地轻笑道:“姑娘,身为剑客,这般行为有失剑客之风。”
“你也懂剑?”
女人淡然开口,不是询问,而是鄙夷。
南屿洲的剑侠自视甚高,能称剑客的更是不把其他修士放在眼里。
世间皆下品,唯剑道独尊。
这句豪言能在南屿州广为流传,是有原因的。
赵闲看起来明显不是剑客,剑侠都不算,只是个底子打得不错的武夫带着一把剑。这类修士,何德何能敢谈剑道?
赵闲偏了偏头,却避不开眼前的小剑,便随意道:“自幼所学驳杂,什么都懂一点。”
女人双眸锐利,对这句话很反感。不过念在救命之恩,她还是收起了剑。
袖珍小剑化为流光,没入了她的体内,消失不见。
赵闲见状颇为惊讶,回想老琴师的描述,开口道:“痴念道?”
痴念道修士都是武修,人如其名,专注一物。
便如眼前的女人,定然是爱剑成痴,才能以自身剑心蕴育出本命剑。
痴念道修士的道,便是手中的兵刃,剑在人在,剑折人亡,终身不变。
也是因此,要走痴念道的最困难,毅力天资暂且不论,首先得找一把品阶极高的兵刃。
手中兵刃的高低,决定了痴念道修士未来成就的高低。
若是随便找把灵器作为本命物,跻身仙人境后本命之物就成了最大的软肋。
天下间成名的痴念道高人,手中兵刃都是仙兵。
比如南屿洲的第一人,剑皇城城主:江成剑!
赵闲虽然没有见过痴念道修士,但也知道他们的本命物和手中的法宝模样相同,而这个女人的本命剑尚未定型,显然还没有找到匹配自己的宝剑。
女人打量赵闲几眼,没有否认:“有几分眼力,你师出何门?”
初次游历,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和修行中人打过交道,赵闲当下心中一动,抬手认认真真的自报家门:“御仙剑宗赵闲,道友送混号无情刀郎。”
他还没有入天灵宗的门,但交了几千两的入门费给青木观,严格来讲,他确实是御仙剑宗的弟子。
虽然御仙剑宗是个野鸡宗门,但子不嫌家贫嘛。
素白衣衫的女子听到这个回答,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不愿说也罢,你救我一命,我帮你做一件事,彼此两清。”
赵闲客气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的小寒,在洞口露出脑袋,小声嘀咕道:“洛儿姐姐留得珠子都用了,明明心疼一晚上,还举手之劳。”
赵闲脸色微僵,轻咳一声改口道:“都是江湖儿女,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罢了。”
女人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自然也不信‘举手之劳’这番话,怕是用了历练时用来保命的重宝才救下了她。
这对修士来说,说是舍命相救也不为过。
她迟疑稍许,语气平和了些;“无论你为何救我,这个恩情我会还。沉瑰楼与我有几分交情,我会安排好你回去的事。”
赵闲脸上一喜,看来这个人没白救,忙转身道:“那就先谢过前辈,走吧。”
素白衣衫的女人眉头微蹙,轻声道:“我尚未恢复行动不便。你若是着急,可以去梭麻国的仙家集市,帮我买几样东西回来,只需三日我便能恢复如初。”
赵闲也觉得太过着急,总不能让人家重伤未愈便长途奔波,便点了点头。
女人说了几样常见的药材,记录在一张单子上。
赵闲接过后将逍遥游塞到小寒手里,背着长刀走出了洞口。
临行前,赵闲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不知前辈姓名?”
“荆雪。”
“哦...啊?!”
地处两国交接,梭麻国的都城离山洞有两百里之遥。
赵闲在深山中狂奔,以他四境的体魄,大概晚上就能回到山洞。
走出深山进入梭麻国的‘边疆’,路上多是村镇,稻田中还盖着积雪。
国师的死讯传回,梭麻国可谓是举国同庆。
家家户户都提前挂上灯笼点燃鞭炮,敲锣打鼓的在村子里巡游吆喝。
没到年关,梭麻国便提前有了年味。
赵闲在乡间小路极行,对周围的莺歌燕舞并没有在意,皱着眉头认真思索。
荆雪这个名字,他觉得很熟悉,但又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这一年在东华城看的书太多,除了十君子这些名气太大的,他也不可能记住所有人。
能在书上留下一言半句流传至大玥的,必然都不是俗辈,至少都是纵横一方的大人物。
念及此处,赵闲到时觉得这个人救的挺值,现在被归雁楼追杀,有个保镖在总有底气些。
而且高人都是见多识广,在她身上肯定能问出很多有用的东西。
要是可以的话还能结交一番,日后回了大玥也能吹嘘见过‘某某’,和‘某某’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想到这个场景,赵闲便觉得有意思。
梭麻国‘帝都’在一条江畔,整个城都是一个大渡口,南来北往的人众多。
底层修士出现不可能御剑乘坐飞舟,多半也是走水路。
接近渡口的一条长街开满的仙家铺子,名字千奇百怪。
除了寻常买奇珍异草的铺子,也有修士在街上贩卖深山江底中寻来的宝贝,与寻常集市唯一的不同,就是街边没有算命先生。
不是修行中人不信这套,而是没点道行做不了这生意。而有道行的人,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集市上。
赵闲单人一刀,在行人如梭的长街上逛游,奇珍异草有很多没见过,但品阶都不高,提不起兴趣。
唯一让他注意的,是有间铺子外张贴有榜单,上面写的有人的名字或者各种异兽仙草,还标注有价格,以白玉铢计价。
不少修士聚集在榜单下,大多带着杀伐之气,不时有人揭下榜单进入铺子登记。
榜单最上方的赏金足足有三十枚白玉铢,相当于三万两白银,杀一个楚雁王朝水云山庄的人。
不过投榜的人下的是‘暗花’,隐藏身份只出钱,看不到是谁要杀这个人。
赵闲看了几眼便清楚这家铺子做什么生意,靠着杀人去赚钱他不会去做,但搜集奇珍异宝换钱还是可以的。
回家路途遥远,有了挣银子的门路自然是件好事。
梭麻国渡口龙蛇混杂,一路上也没有人盘查,偶有衣着华贵的修士从上方飞过,往下看一眼便离去。
现在归雁楼在寻找擅闯禁地的人,各国眼线都接到了消息。
赵闲做了半年黑羽卫,知道越是心虚越容易暴露,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反而没有引起修士注意。
在一家名为‘百芝堂’的铺子中,赵闲凑齐了荆雪所需要的东西。
百芝堂的展柜,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将一大堆东西包好后,转眼往向了铺子里的青年。
人高马大模样端正,衣着普通但难掩身上的气质,看起来出生世家,不像是在底层打拼的修士。
妇人眼珠转了转,妩媚的勾了勾手指:“小哥不是本地人吧?”
赵闲点头:“出门游历,恰巧路过此地。”
风韵犹存的妇人掩唇轻笑,故意挤了挤饱满胸脯:“最近可不太平,长青观那边出了乱子,仙师四处追查外来修士,各家酒楼趁机坐地起价,翻了好几倍。姐姐铺子后面到是有几间空房,环境清雅无人打搅,要是小哥还没找到住处,不如随我去看看?”
赵闲抬了抬眉目,将几个纸包拿过来,轻笑道:“这位姐姐,我要是随你进去了,今天怕是出不来。朋友还在等着,实在耽误不得。”
“哟!”妇人连声轻笑,带着胸脯轻轻颤动:“小哥好大的口气,男人修为再高,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赵闲颇为赞同,付了三枚白玉铢作为药钱,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百芝堂的展柜妇人舔了舔唇瓣,转头望向后院,轻声吩咐道:“跟着。”
话音一落,后院隐藏的两位修士,便先后跟上了远去的青年。
赵闲在僻静处将药材放入玲珑阁中,加快速度往出城方向行去。
知道外面很乱,却没想到乱成这模样。
赵闲特地挑了家规模较大的铺子,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光天化日的就敢在铺子里抓肥羊,也不怕搅黄了生意。
后面跟着的两个修士境界不高,赵闲不想引起注意,所以走的不快,只是七拐八绕的想甩掉后面的尾巴。
可惜人生地不熟,在城里转了几圈没甩掉后面的人,反而有其他势力的眼线发觉,如同闻到腥味的野狼般也偷偷跟了上来。
走到渡口集市的外围,赵闲觉得这样没意义,便准备回头教训两个不长眼的跟屁虫。
便在此时,长街上一阵骚动传来。
午市渐过,集市上的修士颇多,一件药铺的老掌柜杵着拐杖在街上小跑,嘴里怒声喊道:“小贼,给老夫站住,敢在我铺子里偷东西。”
前方不远,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年轻人,闷着头在街上急冲,手上一把短刀,谁敢挡路就是一刀劈过去。
不过转瞬就有躲避不急的人中了招,握着伤口在街边怒骂。
街上也有巡视的官兵,见其出手悍勇,早就退到了一边。
其他修士都是冷眼旁观,也有嬉笑议论,看来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没人仗义相助,也没人落井下石。
步履蹒跚的老掌柜显然追不上,持着拐杖悲愤嚎道:“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你这短命鬼也就欺负我这老头子..”
虽然只是撇了一眼,赵闲也认出了那个年轻人,是前几天遇见的少女张小花。
他眉头紧皱,走上前扶着老掌柜,递给他一颗白玉铢。
老掌柜颤颤巍巍的哭嚎,真有人掏了钱,他反而愣了半晌,没敢伸手去接。
赵闲见钱塞进他手里,转身朝着少女的方向追了过去。
刚走出几步,两名精装的汉子便拦在面前,手持铁剑,冷笑道:“小子,拒绝我家夫人的好意,你还有心情多管闲事。”
赵闲话都不想说,双脚踏地面飞身而起,一跃三丈有余直接来到二人身前。
两个拦路的汉子在这街上也是一把好手,哪想遇到了过江龙,光这气势已经知道不是对手。
二人还未来得及赔礼道歉,便被抓住了喉咙。
赵闲怒喝一声,凭借一身蛮力将两个壮汉提起,猛的撞在一起,二人尚未发出痛呼,便齐齐晕了过去。
抬手一左一右扔出,汉子的身体直接撞烂街边的铺门,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周围的修士满脸愕然,忙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梭麻国渡口外的街巷间。
张小花奋力奔逃,穿过一栋栋破败的房屋。
身后没了追兵,她依旧不敢大意,知道钻入一间倒塌的破庙才停了下来。
破庙已经荒废,只留下一尊手臂折断的佛像,结满了蛛网,以慈祥的目光俯视着下方。
脏兮兮的少女躲在佛像后面大口呼吸,将刀放在身边,从怀里取出了几样药材。
身材瘦弱,左腰多了道伤口,用布包裹着,因为全力奔跑渗出了鲜血。
张小花分辨了几眼,拿起晒干的药材直接生吞进嘴里。
用力咀嚼,眼神自始至终都充斥着杀意,还有那一丝不屈。
瓦片碎裂,一个人影落了下来。
张小花如同猎豹般弹起来,右手的短刀已经劈了过去,只可惜被来人抬手抓住手腕。
看清来人后,她没有丝毫的迟疑,膝盖狠狠的撞了过去,同时手腕一翻,将短刀扔到了左手,一刀捅向来人的胸口。
来人硬挨了一膝撞,身体动都没动,用力反钳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摁在了地上。
张小花奋力反抗,疯狂扭动身子,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腰间的伤口崩裂,渗出了血液。
她挣扎半天无果,只是用眼睛恨恨的望向来人。
赵闲低头看着她,良久,轻声道:“偷东西,不对。”
张小花呼吸急促,脸贴在佛像的底座,咬牙道:“不偷我会死,我买不起只能去偷去抢,我凭什么要去死,为什么你们不去死。”
活着,是人最基本的需求。
即便是站在道德顶点的圣人,也不能职责一个人求生的欲望。
没有身临其境,永远不会体会到那种无奈。
在活着面前,礼仪、规矩、道德乃至信仰,都是那么的脆弱。
错的不是她,是这个世道。
赵闲松开手,靠着佛像坐下,看着旁边的少女,良久没有说话。
在大玥,至少不会出现这样的女孩。
外面有属于强者的规矩,但是,少了属于弱者的规矩。
规矩也好,法也罢,若只面向一部分人,那边不叫法,不叫规矩。
他生在富贵之家,修行道上有各种高人相助,与她不是一类人,又凭什么对她说‘偷东西,不好’?
将强者的规矩凌驾与弱者身上,本就是不对的。
那现在该怎么做?
赵闲深深的吸了口气,镇东关外一战,他明白了只要该做的只管去做,不用去想太多。
可这件事该怎么去做?难道给整个天下定一条规矩?
背靠着的佛祖没有做到,九天之上的道祖也没有做到,门生遍天下的至圣先师同样没有做到。
他凭什么做到?
冬日一缕眼光,透过了破庙的屋顶,映照在高大佛像的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金光。
似是露水,似是雨珠,一滴水珠从佛像的断臂滑落,滴在地面上,发出‘咚’的轻响。
这细微的声音,把赵闲从迷茫中唤醒,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这么多做什么,自己又不是圣人,何必按照圣人的心性要求自己。
他所关心的,不过是身边两三人。
至于其他的,只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而为。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赵闲叹了口气,往下已经缩在旁边干啃药材的少女,微笑道:“你想学剑吗?”
张小花知道自己逃不掉打不过,所以没有戒备,只是努力恢复着身体的伤势。
她听到这句话,有些质疑的抬头:“你会?”
赵闲摇了摇头:“我不是剑客,但认识一位老前辈,将凡尘俗世看透的老前辈,他或许能教你,我教不了你!”
是真的教不了,当人师父,不是光教授一身决心,塑造心性才是最难的。
赵闲没有那个本事,所以他不能教,也不敢教。
张小花迟疑了许久,冷声道:“去哪里找哪位前辈?”
赵闲微笑道:“很远,在南屿洲最西边,一个叫大玥的地方,你可能一辈子也走不过去。”
张小花冷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赵闲取出了一枚白玉铢,递给了她:“你带着这枚白玉珠,去大玥的溢州石泉巷,到了哪里,他会告诉你怎么成为强者。但在路上,你不能用了这枚白玉铢。”
张小花眼中闪过亮光,抬手就将那么白玉铢抢过去,塞进怀里,冷哼道:“路上你不盯着我,就算我花了这钱又如何?”
赵闲认真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花没花,你自己知道,钱在你手上,你拿去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你。”
要做好一个人,‘信’是第一步。
所谓信誉不是外人的评价,而是自己无愧于心。
张小花抿了抿嘴,伸出手道:“你给我几样防身的东西,还有钱。”
赵闲摇了摇头,微笑道:“路要自己走,路途遥远,能活着才最重要,若是万不得已,你大可用了白玉铢,没人会怪你。”
说到这里,赵闲顿了顿,抬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不过,我相信你。”
狠毒与卑劣,都是在这个世道的影响下形成,来源与本性的那分坚韧和不屈,却是属于她自己的。
赵闲能做的,也只有这微不足道的一点。
“你不要骗我!”
张小花咬了咬牙,深深望了面前男子一眼,没有半点迟疑的起身离去。
破庙的门口,她顿了一下,又回头道:“七绝门的人在找你。”
赵闲微笑抬手告别,瞧见那脏兮兮的女孩消失后,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
起身离开,他也要继续自己的行程。
破败的寺庙中恢复了清净,只有一缕阳光映照在佛像的脸颊上。
不久后,石像上裂纹出现,逐渐垮塌,化为了满地的碎石。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走了,再也支撑不住这残破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