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乱神怪力的遥远传说忽悠了一辈子,也依此吃了一辈子饭的老道长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折倒在自己的老本行里。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很多年前拜入老神棍的师门时,那个糟老头跟自己说的那句话终归是没错的。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现在挣到的一切都是通过唬吓以及诱骗得来的,如果非要说实话,即便是他自己本人也是从不相信神神鬼鬼这类狗屁玩意的。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那他们又怎么会忍受得了那么深重的嫉恶?
他唾弃的那个整天闭着眼念念叨叨,又挣不来几个钱的老师傅,他觉得那个老头子就是犯傻,就是一个脑子张不开的老小孩,脑瓜子不灵光,怪不得没什么出息。
所谓的鬼神完全就是大人们编出来骗不听话的小孩子们玩的。
可他不同,他是一个聪明的人,才不会犯傻,才不会听信那帮白痴一样的大人的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里头说的魔,就是他这种从不听话的小孩。
但是,万万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是遇到了传说之中的神祇般的存在,不仅遇到了,而且还栽倒在他的手里了。
那把陪伴了他大半个人生的木剑,此刻正熊熊地燃烧着,火速地逼近着他的后脑勺,烧蚀着他的染黑的白发,并没有任何要念及旧情的意思。
下一刻,烈火波及了过来,空气中弥散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老道长睁着眼睛往前张望,眼里的画面慢慢变黑。
又过了几秒钟,或者几个微秒,就像电火花那样短暂,然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知觉了。
身体闷声摔倒,哐啷一声清脆的响声,木剑击中要害,仿佛灵魂飞出了躯壳,在赤焰里得到了升华和超脱。
就在这个时候,灵堂外面传来嘹亮的警笛声,身穿制服的警官们打开车门,结队地朝这里赶来,但是老道长已经闭上了眼,再也看不到了。
....
军绿色的装甲车围堵在监狱敞开的大门口,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警官们正托着步枪,死死地瞄准着门内的目标,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此时此刻,这座严实的监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警备能力,彻底沦为了这帮凶残的暴徒们的防御堡垒。
他们缴收了死去的狱警们的枪支,残忍且狠辣地枪决了绝多数仅存的战力,并且押解了那些没有反抗的文职人员,把他们连排地捆在一起,摆在大门敞开对向的空地上,充当与警方对峙的人质。
这次带队的还是老邢,从山林战场里退下来,他没有休息,也没去医务室包扎伤口,只是埋着头坐在机关大楼的天台上抽闷烟,偶尔会抬头遥望,遥望这个仿佛被血染红的、空洞无力的世界。
就一个吃了败仗,一蹶不振的士兵。
浩大的烈日下,烟头的火星很暗,他无助地凝视着那颗渐渐逼近的火星,脑海里不住地幻想着那些死去的同僚们,心里燃起的那缕火焰忽然间熄灭了,徒留下一片白色的灰烬,那是丧服一样的东西。
当接到监狱的报警信号之后,他站了起来,掐灭了烟根,再一次整装出发,他现在需要的是敌人,数不清的敌人,他要去干掉这些该死的敌人们,杀掉这些让人痛恨的社会渣滓们。
他记得以前的老师傅跟他说过,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是一群畜生,对付这群畜生,我们又怎么能用人的方法呢?
后来,老师傅死了,在一场冲突里,被他嘴里的那群畜生们生生咬死的。
他目睹了那一切的发生,但是没有退缩,他到底还是走了下去,踩过老师傅的血,来到了又一处战场这里。
还是一座临时支起来的营帐,还是原本照样地搬过来的那数十块平直的方形电子屏,一切仿佛原封不动地从那场败仗里搬了过来,仿佛案件重演。
那个抽烟的男人坐在角落里,沉默地眼观八方,就像个屡战屡败的挑战者,妄图从必败的局面里窥测到一线生机。
几十个幸存的文职人员跪在地上的画面显现在电子屏幕的正中间的区域,老邢沉默地抽着闷烟,眼神低沉而冰冷,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道别。
不一会儿,大帐的门帘被掀起,柔软的阳光穿过了缝隙照了进来,有点平和,也有点刺眼,戴着眼睛的工作人员还是抱着一堆纸质报告,信马由缰那般走了进来。
他径直地来了老邢的身前,“报告长官,统计报告显示,目前包括狱长在内,一共是有十三名干部被囚徒们所挟持,根据现场的流血面积,以及战场的破坏程度进行大致的观察后,我们初步推断,监狱里的所有警务人员已经全部牺牲,而他们防卫用的枪械也尽数流落到囚徒们的手里。”
“废话少说,”老邢吐着烟问,“那个穿黑衣服的呢?他还在里面么?”
“根据无人机深入建筑体后,实时反馈回来的情报得知,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那个闯入监狱的嫌疑人的踪迹,故此也无法定位到他的具体位置,”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继续喋喋不休地说,“同时,我们包围了整座建筑的外围,目前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员越狱离开的迹象,我们初步推断,您所说的那个黑衣男人应该还留在这座建筑里,只是我们暂时无法发现。”
“所以,他还没逃么?”老邢又问。
“是的,”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又说,“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老邢抬头望向屏幕,冷冷地环顾四周,丢掉了手里的烟,用脚狠狠地踩灭了烟头上的微弱火光。
“出击吧,我们没有时间了。”他从容镇定地说,目光坚决犹如磐石,笔直的视线仿佛在同一时间直射到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底,透着一股冰山般的寒冷,不可抗拒。
哪怕有很多人没有看着他,正背对着他,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目光,仿佛他的目光是能够穿透灵魂的那样。
从那场战斗下来以后,他变了,变得不再像个人了。
昏暗的大帐里,燥热的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几个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甚至忘了说话,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当然明白这道命令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他们直接放弃所有的人质,在对方以为还可以周旋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以闪电战般的姿势切入战场,攻其不备,迅速收回这一方失地。
简单粗暴的方式,简直就像草管人命的古代暴君。
“队长,确定要这么做么?”有一位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终于沉不住气了,刻意地压低下声音开口,“就算打赢了,事后追究起来,你也是要进去的。”他出自善意地提醒一下这个不同寻常的男人。
“你是党员么?”老邢直视他的眼睛,用拷问般的声音。
“是。”那位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连忙点点头。
“那么,党员的义务是什么?”老邢淡淡地说,“第三条,给我说说。”
“坚持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利益服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克己奉公,多做奉献。”
“那放任这群社会渣滓出去,最后伤害的,”老邢又问,“会是谁的利益?”
“人民的。”工作人员说。
“那么,都做好觉悟了么?”他又一次直视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