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言下之意的意思就是，当你踩下第一坨狗屎的时候，很有可能，第二坨狗屎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了。

黄海隆今天算是亲身应验了这句老话，倒了一场血霉，这份晦气就像他妈的连环锁链，一环接着一环的，一环扣着一环，把他掐得死死的，欲罢不能。

先是自己看管的场子被一头怪物捣了，再然后就是跑路，又被那头该死的怪物逮了回来。

被逮住了还好说，自己又不是第一天被人逮住了，按理说是早就习惯了，可最他妈气人的是，那他妈的混账东西居然把自己吊了起来，像一只他妈的没毛的鸡那样，光溜溜地吊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他一次过丢尽了所有的脸面！

钱没了，脸皮子也没了，偏偏回去跟老大杨贵说理去，结果还挨了一顿毒打，哗啦啦的啤酒瓶迎头就砸了下来，头破血流不说，最喜爱的发型也被弄散了。

黄海隆打小就不是什么善类，这是可以从他的档案上看出来，就在不到半个月前，他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犯的是抢劫伤人罪，被判了两年。

明面上是那样说，其实就是干高利贷去收款的时候，跑到欠债人的家里撒野，强抢强拿，欠债的不乐意，争锋相对地怼了几句狠话，俩人硬碰硬，纸包不住火，于是就扭打在了一起。

黄海隆当时怒火攻心，一不小心收不住力度，失手把人家打伤了，也是头破血流的，人家当场晕了过去，被救护车拖进了急救室。

欠债的醒过来以后，死咬着不放，说不赔钱就报警，黄海隆也想服软，但是奈何口袋里又没有钱，面子也挂不住，就跟那家伙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有种你就去报警试试，看看老子打不打你？

那家伙也不是个软蛋，一听见这么气焰嚣张的话语，硬起来就来气了，当时就报了警，警察们开着警笛轰鸣的警车风风火火地赶来，问明了情况，当场就逮住了黄海隆。

被押进了警车的时候，黄海隆发现车里原来还坐着一个人，于是乎，在这样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黄海隆第一次搭上了大钧哥的线。

还记得，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月色照亮了派出所的水银色栏杆，黄海隆跟大钧哥蹲在狭小的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扯着扯着，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大钧哥也是个放高利贷的，只不过比他要高级很多倍，都扯上了金融行业了，什么博士、硕士、MBA的大帽子，比比皆是。

大钧哥跟他说，像他这么大的一个角儿，一般进来这里头呆会，都是为了避开风头，毕竟生意做得那么大，一出手接的都是大活儿，上上下下就得好几十万起步，甚至会高达好几百万的，容易招人眼红、忌恨，最后惹祸上身。

果然，干大买卖的人手段就是通天，在派出所里没呆几天，大钧哥就被小弟们赎了出去。

大钧哥离开的时候洋洋洒洒，小派出所里就像是过节那样，大家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他走路都能带起风来。

听后面进来的兄弟讲，当时那场面是那个嚣张，那个霸气，警察都得低头！一台黑亮亮的大奔轰的一声停在了派出所的大门口，司机和小弟排成一排，就站在门口那，恭候在那里，干等那么个半天，就是为了给大钧哥接风洗尘！

讲到最后尾，那位兄弟不禁感慨地连声叹气，他眼里闪着亮光地说，如果这辈子能够活成半个大钧哥那样，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望着那位壮志未酬的兄弟，黄海隆的心里总是忍不住窃喜，洋洋得意，好像他就是那个搭着大奔出门的大钧哥，他一手抢走了那位兄弟的亮光。

他最喜欢不劳而获的感觉了，尤其是抢走别人的东西那种幸福的感觉。

因为在临走之前，大钧哥又跟黄海隆说，相逢都是缘分，患难兄弟一场，以后放出来了，你就甭管过来找哥，哥这绝不亏待兄弟！咱们，一起吃香，一起喝辣！

就是这句话，几乎成了信条那样，直到被判刑入狱后，仍旧高高地悬挂在黄海隆的心头，陪伴着他渡过了漫长的两年牢狱生活，就像黎明的曙光。

但是，这道曙光最后还是灭了，在黄海隆出狱之后，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之中的大好前程，而是一则噩耗。

大钧哥死了，是在追债的时候，被人用刀子捅死的。

听说是债主跳江了，大钧哥不忿，跑到那人的家里去，把那人的女人逼疯了，那女人也是个狠货色，疯起来什么都敢干，一发狠，就抄起藏好的刀子，什么也不管顾地迎头扎了下去，然后大钧哥就死了，死在了那个疯女人的手里。

发财的夙愿就这么落了空，尽管心里很气馁，但黄海隆还是挺讲义气地买了一束花，专程打车去了趟墓园，缅怀这位相识了不到两天的老大哥。

记忆里，那天的天空一直都是灰沉沉的，不知道是缘分未尽，还是命中注定，黄海隆在大钧哥的墓碑前遇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绰号叫杨鬼，附近这一带都归他管的，就像地下的皇帝那样，在这一片区，他说那边是东，那边就是东，从来没有人敢指出那边其实是西。

当然，除了警察以外。

似乎是念及旧情，在那一次的相遇之后，黄海隆就得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好差事，替杨鬼看管那一间地处于荒废厂区的简陋赌场，工作轻松，收入不菲，还不用上税，运气好的话，一个月挣个一万块钱，也不是一件多大的问题。

有人说，命运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搞怪，就像变魔术，忽然嘭的一声，他就在那片铁灰色的天空下抓住了命运的尾巴，摇身一变，成为月入过万的中产阶级，一个月净赚一万块，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成为了事实，就跟做梦一样。

然而，好运并没有眷顾他多久，命运又忽然嘭了一声，把这些都变没了。

那间销金窟的墙壁就被一道狰狞的身影撞碎了，到手的一切一切，随着杨鬼的那一声令下，随着那个扬起在自己头顶的啤酒瓶砸下，如同泡影那般破灭掉了。

他甚至连彷徨都来不及。

就在他灰溜溜地跑到来医院包扎伤口，路过住院部的时候，他忽然间听到了一个有点儿耳熟的名字，好像叫林什么诗音...

他楞了一下，记忆在这一刻间锁死住了，仿佛在缓缓分析脑子里存储的各种各样的思绪，他少有地动用起了自己的脑子，很快就认了出来。

是这个名字，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就是这个该死的婊子，就是这个婊子的婊子妈用刀捅死了他的大钧哥！是她，就是她毁掉了他的一生！

新仇加上旧恨，他习惯性地算起账来，用的是大钧哥生前的老本行的算法，也就是高利贷，利滚利滚利滚利，滚到没完没了，滚到不知上限。

疯长的利率猝然间带动起他的脑子里涌动的仇恨，不停地往上冒涨，不停地往上翻动，就像火山爆发那样，瞬间吞噬掉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转身，歇力地平复心境，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镇定了下来，慢步走出了住院部的大门，直奔附近的菜市场而去。

一路上，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始终在颤抖着，不是在害怕，也不是在逃避，而是感到了一阵由衷的、彻骨的狂喜。

他要复仇了，他终于要复仇了，向大钧哥复仇，向生活复仇！谁他妈敢抢走他的万元户，他就跟谁拼命！

现在，他要去买一把趁手的西瓜刀，一定要是趁手的，最好就是武侠小说里的神器，砍起来，手起刀落，削铁如泥。

他要去杀人，把那个捣毁他的发财梦的婊子...一刀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