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红，方总决定解除魏治中的劳动关系，你落实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

“尤总，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想说就说。”

“尤总，对方总的指示，要等他催问时才执行，否则，他一旦中途改变主意，弄得我们这些执行者很被动，尤其是人事问题。”

“你这个程红，怎么这样说话？”

“尤总，您还记得吗，那次您传达方总的决定，要我解除魏治中的劳动关系，我还没离开您办公室，方总又来电话告诉您，暂缓执行。在这之前，您在集团公司企管中心任总经理的时候，方总要诸总立即召集机焦公司高中层管理人员开会，由您下来宣布方总的什么重要决定，结果是您刚走进会场，方总又给您打来电话，您当即给大家说‘情况有变化，散会吧’。”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是现在，这次方总并没有新的指示。我在分管人力资源工作，方总定了的事，无论如何，我得督促你落实。”

程红听尤智能说得很严肃，连忙说：“尤总，我马上落实。”

拖了多年的魏治中，终于被解除了劳动关系。至此，被诸维利视为刘崇顺手下三大红人的宋淑琴、陆大春、魏治中，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机焦公司。

坐在办公桌旁的诸维利，默默地笑了。

诸维利为了实现他一手遮天的目的，开始实施对下一个目标尤智能的攻略。他起身在办公室踱了一会儿步，尔后胸有成竹地迈着他的四方步子朝方奇石办公室走去。

方奇石正在思考尤智能为何要给雷泽光透露那些东西，雷泽光又为何要给自己谈，诸维利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诸胖哥，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呢？”

诸维利说：“就是嘛，生产车间一再反映，说我们的炼焦煤不但存量少，质量也差，怕影响焦炭的产量和质量，我着急呀。方总，我真担心我们的采购人员到底懂不懂与生产相关的一些常识。”

方奇石说：“不是采购人员懂不懂，首先是他们崇拜的尤智能懂不懂。”

“就是嘛。”诸维利既是试探又是攻击性地说，“尤总是当兵的出身，不懂是难免的。”

方奇石说：“不懂还翘尾巴。”

诸维利听到这话，非常惬意。

诸维利说：“就是嘛。如果方总觉得有必要，可以对采购人员做一次测试，考他们一点基本常识。”

方奇石觉得，也好，先考一下尤智能，再次打压一下他的傲气。

总经办通知尤智能：“星期六上午九点，方总亲自主持召开机焦公司销产购协调会，请尤总一定出席。”

按说，召开公司级的会议，公司领导应当先碰碰头或者通个气，但方总这个兼职总经理没这个习惯，直接叫总经办通知就是了。常务副总诸维利也是如此，不管开什么会都不事前同副总经理尤智能通气，至于是否请示了总经理方奇石，其他人不得而知。尤智能到机焦公司工作半年多了，对总经理和常务副总经理的这种做法也算习惯了。

尤智能接到会议通知时，正在外地出差，他只好改变行动计划，匆匆告别客户，于星期五晚上赶回了米西。

同往常一样，与会人员等到九点一刻，方奇石到了会场。

方奇石习惯性地扫了大家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开口说道：“今天的会，我先提一个小小的问题，焦炭出炉以后，重量是变重呢还是变轻？”

说完，埋下头去，点名说：“尤智能回答。”

“变重。”

“说出为什么？”

“因为焦炭出炉时温度高，几乎不含水份，出炉后，即使不是湿法熄焦，在降温的过程中也会吸收空气中的水份，所以要变重。”

“诸维利回答。”

“变轻。”

“说出理由。”

“这是个常识问题。”

尤智能说：“方总，您刚才问的是出炉后吧？”

方奇石没有说话，诸维利强硬地说：“出炉后肯定变轻，我管了这么多年生产，这个没啥可说的。”

机焦公司生产部经理潘大江低声嘀咕：“关键要看是出炉后还是熄焦后。”

“这个简单的问题，两位副总说出了两种不同的答案，”方奇石说，“我不想评判，你们大家来评判，你们是搞生产、采购和销售的中层管理人员，都懂，从左到右，人人都必须明确表态，是诸维利的答案对，还是尤智能的答案对，可以不说理由。”

与会的管理人员顿时觉得十分为难。这个问题本是“小儿科”，正确答案是什么，大家都明白，但是，如果实事求是，说尤总的答案正确，岂不得罪诸总吗？大家都很清楚，得罪了诸总，日子不好过，特别是诸总分管的生产方面的人员；得罪了尤总，至少不会遭到报复。于是，生产方面的三个部门经理和五个车间主任，八个人中七个人打定主意，违心地认定诸总的答案正确；销售、采购方面的四个经理和物流部经理，五个人发自内心地认定尤总的答案正确。

大家打定主意后，按照方奇石规定的顺序，逐个表明评判意见，轮到生产部经理潘大江时，潘大江说：“焦炭出炉后将变重，因为降温的过程就是吸收水份而变重的过程；焦炭湿法熄焦后将变轻，因为湿法熄焦时焦炭中吸收了大量的水份，湿法熄焦后，焦炭中的水份将挥发一部分，所以将变轻。”

方奇石问：“潘大江，你这个科班生到底认为哪个的答案正确？”

诸维利说：“就是嘛，不能含糊，不能闹笑话。”

潘大江说：“方总的问题是焦炭出炉后是变重还是变轻，我是生产部的，对这点儿最基本的常识，确实不能含糊，不能闹笑话，我认为尤总的答案是对的。”

“好，七个人认为诸维利的答案正确，六个人认为尤智能的答案正确，我方奇石相信多数。”方奇石说，“诸维利是分管生产的，回答肯定正确。出题考一下的意见，本来就是人家诸维利提出来的。”

尤智能说：“要讲科学。”

尤智能话一出口，方奇石恶狠狠地说：“不是科学，是常识。”

诸维利比较得意地随和道：“就是嘛，最基本的常识。”诸维利的言下之意是，你尤智能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与会人员越来越纳闷：方总是集团董事长、总裁兼公司总经理，史无前例地出题考问两位副总，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尤智能觉得，方奇石的问题是清楚的，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难道分管生产多年的诸维利真的不懂？如果懂，他怎么会那样回答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有别于我尤智能才好让人评判？还有，生产方面八个中层管理人员，七个闹笑话，难道他们也真的不懂？方奇石说主意是诸维利出的，难道诸维利真的会毫不顾忌地给方奇石出主意让我尤智能当着全公司高中层管理人员的面出洋相？即使诸维利是这样的动机，且不说郎舅关系，仅从公司领导层的团结上考虑，方奇石也不可能接受呀！

方奇石掷地有声地说：“企业的管理人员一定要虚心学习，像雷泽光这一类的书生懂个啥？”说罢，便宣布了散会，所谓的销产购工作协调会到此结束。

尤智能终于从方奇石的这句话里，明白了今天的考问和本次会议的真正目的。如此这般，方奇石当然能接受诸维利的主意，让你尤智能当众出个洋相，扫扫威风，免得以后再给雷泽光、李泽光、张泽光说东道西。方总啊，商务部门在外出差的三个经理和我本人，都奉命改变行动计划，赶回来参加会议，结果仅仅是为了让我尤智能“出个洋相”，成本也太高了嘛，作为老板，您觉得值吗？

会后，评判尤智能回答不正确的七名管理人员，有的来到尤智能办公室，有的给尤智能打来电话，纷纷说明自己在会上的评判出于无奈，是违心的，向尤智能表示歉意。尤智能对部下们的行为没作任何指责，但他对企业的文化导向和管理团队的思想建设感到无比痛心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