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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跑了,没关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能把郑国挪移走吧。

说实在的,郑文公有时候就跟他老爹郑厉公类似,听风就是雨,尽干些没头脑的事儿。

郑国有个大臣叫高克,不知道为何得罪郑文公。杜预认为,此人贪婪无度,不顾国君。总之,郑文公没有按法律定罪,而是派他率军驻扎在黄河边,抵御戎狄。

这本来是个光荣的使命,结果有去的命令,再也没有回的命令。高克率领郑军,在黄河边苦盼很久,也不敢回国。公元前660年冬季,也就是北狄几乎灭卫的那一年,郑国军队溃散,高克不得不逃到陈国,从此没有踪迹。

为了一点儿私人恩怨,竟然置郑国将士的生命于不顾,这样的国君,岂能给他好评?现在,他又犯这种低级错误,不顾盟主恩义,在盟会之上悄悄逃离,终于惹恼齐桓公。

公元前654年夏,齐桓公率领鲁、宋、陈、卫、曹,气势汹汹杀奔郑国,包围了新密(今河南省新密市大隗镇)。

原因很简单,背叛盟主,擅自逃离首止之盟,勾结蛮楚,同时还给他加上一条别的罪名:农忙季节,修建新密城。古代讲究修城必须在农闲季节,不能耽误耕种收获,这是规矩。

当然,这条附加的罪名并不重要,只是包围新密的借口。

迎来诸侯大军压境,纯粹是自找的。由于周惠王的斡旋,郑文公转眼投入楚国怀抱,让楚成王喜出望外;现在,对于郑国的危机,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他也知道,齐桓公的联军太强大,真要急匆匆去救援,没有必胜把握。经过内部商议,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发兵侵许(今河南许昌市古城村)。

自从齐桓公称霸以来,许国对齐国最忠诚。为了伐楚,许穆公甚至带病出征,不幸死于召陵。他的儿子许僖公继位后,对齐国礼敬有加,紧紧跟随。而且许国是姜姓,与齐国同宗,作为盟主,必须救援。

楚国兵临城下,也不进攻,那种气势,让许国感到巨大的压力。等到齐桓公率领诸侯军队到达,楚军早已撤兵回国了。

这次‘围许救郑’,双方你来我往,一进一退,心有灵犀,点到即止,还是没有正面交锋。

高手对决,很少见血光。

我们都知道三十六计之一的‘围魏救赵’,那不是孙膑首创,但是,他把这一战术发扬光大,一战成名。近代的‘围点打援’,更是把这一战术应用的炉火纯青。

楚国退兵后,齐桓公对许国安慰一番,并没有率领诸侯追着屁股攻打楚军,而是也率军返回。

从此以后,齐桓公再也无力组织军队伐楚,只留下许国,像个无助的羔羊,悬在楚国嘴边。

讨伐郑国,雷声大雨点小,可以说无功而返。这就好比现在的两个超级大国,谁也不想面对面直接较量,而是这儿捅咕一下,那儿捅咕一下,找个代理,卖些武器,隔靴搔痒。

楚国虽然退兵,并没有退回郢都,而是驻扎在武城(今河南南阳市北),继续以军事压力震慑中原诸国。特别是许国,距离很近,整日提心吊胆,感觉时刻都会被灭掉。

对于中原诸侯,楚国可不惯着,头一年刚刚灭掉弦国,现在大军不退,就像一头没有吃饱的狼,冷冷盯着许国。

这种目光,实在太恐怖。

许僖公每天都觉得,被远处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吃不香,睡不稳,在恐惧中度日如年。

齐桓公走了,诸侯大军走了,怎么办?冬季,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再也无法坚持,下定决心,宁可得罪齐国,必须投降楚国,解决眼前困厄。他知道,蔡国是楚国忠诚小弟,交情不一般,于是请蔡穆侯说情,带着他,亲自去楚营投降。

齐桓公没去救援,也没有去问罪。那么遥远的距离,没有飞机火车,靠双腿来回折腾,实在跑不起;最关键的是,大军不能刚回国就再出国吧!

这次投降仪式,搞得很隆重。估计许国君臣也经过深思熟虑,为了表示诚意,许僖公反绑双手,嘴里含着玉璧,命人抬着棺材,大臣们穿着孝服,可怜兮兮地来投降。

这架势,把楚成王都搞懵了,投降就投降呗,啥意思啊?

他的大臣逢伯挺有见识,给他一通解释:周武王灭纣之后,宋国的鼻祖微子启,就是这样拜见周武王的;当年,周武王接受玉璧,烧掉棺材,亲自给微子启松绑。

原来还有如此典故,楚成王也是王,虽然是假王,不能失去风度。于是,他仿照周武王的做法,给许穆公松开双臂,接受碧玉,扫除凶讳,烧掉棺材,给予礼遇,显示自己宽宏大量。

郑国投靠了楚国,许国投降了楚国,齐桓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建立的霸业,转眼间被打开一个缺口。

伐郑不成,损失许国,齐桓公很郁闷。

再说那位五十年一遇的小人申侯,用辕涛涂的牢狱之灾,为自己换得了虎牢封地,可谓春风得意。

‘首止之盟’中,他们又见面了。陈国的辕涛涂整理衣冠,调整好心情,亲自上门拜访申侯,真心实意祝贺他获得虎牢。一脸的虔诚崇拜,对上次的不愉快,似乎早已忘的一干二净。

真的忘了吗?那可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接着,辕涛涂又一顿吹捧,让申候很不好意思。昔日出卖辕涛涂的一幕幕,还回荡在脑海,没想到人家不介意,还大大方方来给自己道贺,惭愧啊!

恭维完之后,辕涛涂又跟申侯说:“虎牢是险要的地方,盟主把它赐给您,不能马虎。您把城墙筑得高大美观些,名声会更响亮,后世子孙会记住您的,我帮您向诸侯请求。”

这一套说辞,绝对搞传销的水平。平日很会忽悠,很会谄媚别人的申候,面对辕涛涂的甜言蜜语,竟然忘乎所以,飘飘然,完全放松了警惕。口蜜腹剑原本是他的强项,只有他害别人,从来没有被别人害;看着别人痛恨的样子,他常常若无其事地窃笑。

现在,辕涛涂并没有来跟他搏斗,也没有对他表现出痛恨,反而满面笑容,一顿祝贺夸奖,还要帮助他修建虎牢,让人喜出望外!

说不好听点儿,辕涛涂一改爱国的正人君子形象,面对申候,溜须拍马谄媚逢迎,各种低级手段都使出来,以搏得申候的欢心。这表现太奇怪,前后判若两个,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官场之上,别人的话,必须左耳听右耳冒,这是政坛真理。

在辕涛涂的谄媚鼓惑之下,申候竟然忘记了这条真理,放弃了自身的原则。对辕涛涂感激之余,内心甚至还泛起一丝愧疚,不过很快就消失。

于是,辕涛涂亲自到诸侯那里,替申侯请求,重新修筑虎牢,把城墙修的高大华丽。

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定目的,这位辕涛涂也不例外。上次无端被申侯狠狠地‘阴’了一下,陷入半年多的牢狱之灾,差点把命搭进去;他不是佛祖,‘有仇不报非君子’,即使再宽宏大量,也难以消弭那心头之恨。

现在,替申候向诸侯请求筑城,他真有那好心吗?

虎牢修筑完成,雄伟壮观,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百多年后,此地上演三英战吕布,让虎牢关在中国历史中名声赫赫。

看着高大坚固的虎牢关,申侯对辕涛涂感激之余,内心沾沾自喜。却不知,此时的辕涛涂,内心比他还高兴。眼看申候傻傻地中计,于是暗中实施了他的第二步计划——离间。

辕涛涂找机会,对郑文公或有意或无意地提了一句:“申侯把虎牢修建的那么高大美观,背后还有霸主的支持,恐怕将来对您不利啊!”

话的意思简单明了,信不信由你,自己琢磨吧。

这话实在够狠的,君王最怕什么?最怕别人威胁他的权位;最恨什么?最恨别人对他不忠。这种事,他们最敏感,别说申侯,就是他的兄弟姐妹,该杀也毫不手软。

上次陷害辕涛涂的事件,申侯做得就不讲究。拿着郑国的俸禄,出卖着郑国的利益,还因此得到了虎牢,郑文公嘴上什么也没说,内心一直耿耿于怀。

辕涛涂一句话,就点中要害,郑文公的心微微颤动:小人,太难养啊!

申候的所作所为,明显就是小人作风。虽然查无实据,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郑文公终于把那深深隐藏的愤怒,化成了一丝杀机。

对待小人,有时候就得用小人的方法,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己身’,让他们也体会体会被‘阴’的滋味。

公元前653年春,齐桓公亲自率军伐郑。他已经出离愤怒了,也不用诸侯帮忙,单独率领齐国大军,要彻底踏平郑国,消灭这个反复无常的郑文公。

郑国的叔詹(孔叔)看出形势不妙,劝告郑文公:“如果不能强硬的抵抗,那就委曲求全(心则不竞,何惮于病)。即不能强硬,又不甘屈服,那么国家就危险了。请向齐国臣服,以挽救国家危难。”

打不过,就屈服,蓄势待发,不怕丢人。这种观点,与视死如归恰恰相反,却极为实用。春秋末期的越王勾践,在范蠡的指导下,就用这一招,灭掉强吴。

大丈夫能屈能伸,郑文公不介意低头,关键是还有个人物,必须解决。他此时出奇的沉着,即不积极抵抗,也不跪地求和,只丢下一句话:“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先等一下再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等?叔詹说:“情况危急,朝不及夕,怎么去等待君王?”

成语‘朝不及夕’,最早就出自这里,后来又引申出朝不保夕、朝不谋夕等。

夏天,郑文公杀死了申侯,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其实,申候依附权贵,贪财重利,得罪了很多贵族,早晚要命丧其中。他出卖的不仅仅是辕涛涂一个人,而是整个郑国的利益,郑文公岂能放过他?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五十年一遇的小人,就这样身首异处。

当然,谋划申候,辕涛涂功不可没,正是他的进言,坚定了郑文公杀死申候的决心。

之后,郑文公立刻派人去禀报齐桓公:就是这个申侯,鼓动自己逃离盟会,背齐向楚,他才是罪魁祸首;我现在已经把他处决了,请求得到原谅,愿意归顺盟主。

一句话,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申侯身上,反正死人不会辩解。同时,郑文公还顺便收回了虎牢管辖权,铲除了这个潜在的隐患,一举两得,颇有奸雄的风格。

被狗咬一口怎么办?必须咬回去,彻底把它的脖子咬断。辕涛涂听到这个消息,兴奋的几天都没睡好觉。苍天有眼,报应,报应啊!

申侯这个人,能在楚文王、郑厉公、郑文公三个君王身边混得都很明白,还是有些本事的。可惜心术不正,在权利之争的漩涡中,最终被卷入深渊,把命搭了进去。

他的死,一点儿都不冤,没有人同情他,没有人替他伸冤。既然郑国顺服,别的都是次要的,申侯死了,少了一个小人而已,齐桓公也没有追究。

人要活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悲哀。

话说回来,出卖别人的人,早晚也要被别人出卖,这虽然不是什么真理,却也是大量鲜血积累的教训。正应了那句江湖名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此事很快传到楚国,令尹(相当于宰相)斗子文感慨地说:“古人说得好:‘知臣莫若君’。当年先君文王的预言应验了!”

辕涛涂成功复仇,小人,又少了一个。不过,天下小人太多,申侯还不是最卑鄙的那个。

一百多年以后,楚国出了个人物,名字叫费无极。有一句话说的好,‘一个人做一件坏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坏事’,费无极做到了,史书中就没有关于他的一件好事。

像申侯这样,五十年一遇;而费无极,则是个百年一遇的小人,彻底改变了楚国的历史轨迹。不过,他的结局,一样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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