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铲除了主谋吕甥、郤芮,再次回到晋国,但是,他们的同党还有多少,隐藏在哪里?不知道。许多人存在观望之心,新绛城内部并非安如磐石。
按照惯例,新君即位,都要铲除异己,同时提拔自己的心腹,何况刚刚发生谋反的事情。所以,都城内人心惶惶,百官心存疑虑也算正常,谁不考虑自身的安全呢?
重耳本想铲除吕甥、郤芮的所有势力,赵衰阻止了他,劝他宽宏大量,罪不及亲。毕竟,周朝施行‘灭国不绝嗣’的原则,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这在那个时代,已经非常超前,因为后来的历史,都涉及到‘株连九族’。
如何安定人心?这是眼前的一个大问题,否则的话,难免还有谋反之事发生。正当晋文公为此事烦恼的时候,有个特殊人物前来拜见,各位一定想不到,就是那位携款潜逃的大管家——头须。
头须,也称竖头须(《国语》),是个小官吏;在《韩诗外传》中,称他凫须或里凫须,都是一个人。
此人也算眼光独到,在重耳最落魄的时候,并没有抛弃,而是坚定地跟随多年,始终志向不改。他似乎没有什么超级谋略,主要任务,就是替重耳掌管财物,吃喝拉撒睡,各种花费,全部由他负责。看着都是小事,却至关重要。
遗憾的是,后来突然掉队了。
当年,为了躲避披太监的追杀,重耳从狄国匆忙逃离。也不知头须是没有接到消息还是睡过头了,他没有跟上大部队,故而没有再跟随流亡,致使重耳一行人身无分文,乞讨为生,受尽折磨与羞辱。
大臣们一致认为,头须见钱眼开,临时起意,盗窃了重耳的财物,潜逃了。
但当时情况危机,时间就是生命,那位披太监迫切想刺杀重耳,完成晋惠公的使命,然后回国交差。
头须不明情况,或许还在准备财物,没想到大家已经先出发了。古代山环水绕,人烟稀少,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上哪儿追他们去?万一再有个劫道的,那些财物,就要无偿奉献了。
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国再说。
最重要的是,头须并没有私吞那笔钱财,也没有挪用去创业。而是带着那些财物,回到晋国,用来搞人情拉关系,帮助重耳回国,并且照料他留在国内的一子一女。
可惜,他的运作没有大效果,故而一直留在晋国。
现在,他既然敢来面见晋文公,说明心底是清白的,是无所畏惧的,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杀死。
当时,重耳正在洗头,听说头须来见,怒火立刻就上来了。这个家伙,偷了我的财物,害的我狼狈不堪,流落街头,几乎跟乞丐差不多,还有脸来见我?
那段经历,简直不堪回首,想起来就恼火。
如今自己掌权晋国,你不赶快逃往远方,却跑来求见,是何居心?晋文公不想见他,念在昔日曾经跟随的情谊,也没有杀他,而是推脱正在洗头,不愿见客。
与披太监一样,头须也被拒之门外。
他知道晋文公贤明,既然能接见仇人披太监,也一定会接见自己,没想到真的吃了闭门羹。
冒死来一趟,不能连面也没见着就打道回府,那也太丢人了。
头须说道:“洗头的时候,心就会倒过来,心倒过来,想问题就会反过来,难怪要违背常理了。那些跟从流亡的,是牵着马缰绳效劳的仆人;留在国内的,是国家的卫士,何必要怪罪留在国内的人呢?作为国君,与普通人为仇,那恐惧害怕的人就多了。”
这位竖头须跟那位寺人披一样,都是低阶层的精英,有头脑,能言善辩。他们不是流氓,他们的原则:该干啥干啥,该说啥说啥,问心无愧我怕谁。
作为国君,不管我以前是对是错,你现在不接见我,就是不对。将来谁还敢进谏?
仆人把这些话转告晋文公,晋文公立刻醒悟,同意接见头须。
《左传》和《国语》的记载,到此结束。接见之后,俩人说些什么?没了。
如果换作别人,听说晋文公回国即位,恐怕就像躲避瘟神一样,早就逃得远远的。头须既然敢来,不仅要化解旧怨,还要邀功请赏,还要对重耳有所贡献。
贡献是什么呢?《韩诗外传》和刘向的《新序杂事五》,给了后世一个清晰的答案。
刚一见面,晋文公就不客气地责问:“你当年盗了我的财物逃走,如今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头须并没有低头谢罪,也没有大喊冤枉,反而大大咧咧说道:“确实这样。国君返回晋国,国内有一半的人内心不安,您难道要抛弃那一半人吗?还是要拥有整个晋国?”
一句话点中要害,晋文公正为此事发愁,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头须献策道:“得罪您的人,没有谁比我的罪过更大。希望您赦免我的罪过,让我作为您的车右(保镖),在国中巡行;像我这种重罪都得到赦免,何况那些比我罪名轻的呢?大家一定认为您不念旧恶,人心自然就安定了。”(《韩诗外传》)
一席话,说得晋文公顿开茅塞,好办法,好主意,于是赦免了头须的罪过。
第二天,晋文公果然坐着车子,在大街小巷巡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车右竟然是头须。
这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全国人都知道,头须窃了晋文公的财物,害得他乞食异国它乡,受尽屈辱。没想到,他这种人,现在竟然一跃成为国君身边的红人,也太出人意料了!
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看头须这种罪大恶极者,不仅没有罪,还能给晋文公当保镖,立刻打消了谋反的念头,晋国终于得以安宁。
据说(《东周列国志》),晋文公还让披太监给他驾车。披太监与头须,这两个晋文公的大仇人,不仅没罪,一个当保镖,一个当驭手,风光无限。
晋国安定后,狄国国君把季隗送还重耳,却请求留下她的两个孩子伯條和叔刘。这两个孩子,估计是留在了狄国,后期也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而且由于骊姬之乱,国内禁止公族,他们没权继位,也不允许留在晋国。
此时季隗三十二岁,夫妻久别重逢,想起当初临别时‘等待二十五年’的话语,重耳笑言‘幸亏不到二十五年’。
齐孝公听说后,也把齐姜送归晋国,夫妇团聚,想起昔日的绑架案,彼此感慨万千。
晋国,终于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