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氏春秋》中,记载了一个关于柳下惠与岑鼎的故事。虽然没有明确记载是哪位齐君与鲁君,大致排除,应该是齐孝公与鲁僖公。
虽然这个故事的时间是推测,但故事,确有记载。
退兵,可以,但是,如果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过山车一样,被几句空话打发走,太没面子。
所以,齐国提出一个简单的条件:必须得到鲁国的宝鼎——岑鼎。
据说,此鼎又称为崇鼎、谗鼎,周天子的宝物。这个岑鼎到底什么样,没有记载。但既然鲁国作为宝物,齐国发兵索取,可见必然铸造的大气磅礴精美绝伦。
鲁君把岑鼎视做镇国之宝,根本不想送给齐国,而且这牵扯到国家的颜面。国之重器,岂能轻易送人?但如果不同意,又害怕齐国再次发兵侵略。
经过商议,也不知道听了谁的馊主意,就制造了一个假冒的赝品,送给齐国。
看来古人也知道制造赝品,以假乱真,这种方法现在已经泛滥成灾,害人不浅。
齐孝公得到岑鼎后,左看右看,虽然很欣赏,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开始怀疑鼎的真假。为什么?作为一个镇国之宝,岂能就这么轻易送给齐国?
有问题,有古怪,有猫腻。
当时,偌大个齐国,也没有职业鉴宝专家,帮着鉴别一下真伪。如果把这两个岑鼎,同时摆在现代的鉴定专家面前,不知道他们能否分出真假。
齐孝公怀疑自己受到欺骗,苦于没有充足的证据,于是,召集众位大臣,积极发言,讨论如何鉴别这个鼎的真伪。
放着许多国家大事不闻不问,却为了一个鼎的真假兴师动众,岂能保持霸业?
如果说大臣们‘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一套,鉴别古董,那就是纯外行了。
他们聚在一起,围绕岑鼎展开讨论,也算集思广益。当然,他们不可能像专家那样,能对岑鼎的纹理、质地、年代等做出详细的判断。但是,国君要求想办法,就必须想出办法,否则岂不显得无能。
最后,他们想到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好主意——让柳下惠鉴定。
这不故意刁难人吗?柳下惠不是神仙,什么都精通,对于古董,他不会制造,也没有研究过,根本一窍不通,让他怎么鉴别?怎么开那个‘真品’证明单?
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诚信——虽然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据说,柳下惠一生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他天生就不是一个说假话的料;实话实说是他一辈子的做人原则,所以官运不通,财运不旺。这样低调的男人,不知在家中会被骂成什么样?不过他夫人很贤明。
齐国派人把假岑鼎又送回鲁国,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得到柳下惠的一个承诺,只要他跟使者说,这个岑鼎是真的,那齐国就接收,否则就不接收。
诚信,太难了!一个国家,宁可相信柳下惠一句承诺,也绝不相信其国君的誓言。
柳下惠的君子之风,早已传遍诸侯。‘人无信而不立’,这不是一般的诚信,对于柳下惠而言,‘诚信’,重于泰山,珍于生命,虽倾城倾国难以买到。
这类人,做事不容于世俗,做人却让万世敬仰。
放眼整个春秋时期,若论诚信,只有孔夫子的高徒子路,能与柳下惠媲美。千乘之国,不相信与鲁国的盟誓,只要子路一个口头约定即可,可见子路的诚信度多高!
鲁国,礼仪之邦,人才济济。
现在,齐国不要别的,只要柳下惠一句话,只要他给个口头承诺:这个岑鼎是真品。齐国就会二话不说,立刻收入囊中,从此与鲁国友好往来。
一个诚实正直的人,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就这样成为被利用对象。这是他的荣幸,更是社会的悲哀,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
于是,鲁僖公亲自找到柳下惠,希望他能给齐国人开个证明:这个鼎绝对是真品。当然,他不用仔细鉴别,不用公证书,不用盖章签字,只要他一个字:是或者否。
太简单了,只要把齐国人糊弄回去,让他们相信就行。
国君亲自张口,一个字就可以摆平。要注重大局,不要局促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为了国家,撒一回谎,不行吗?但,柳下惠毫不犹豫——对不起,不行。
事情看似简单,如果真这么干了,从此柳下惠就成为浪得虚名之人,华而不实,一文不值。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他的可信度指数将瞬间归零,昔日几十年保存的正面形象,完全破碎。
他对鲁君说:“送出岑鼎,是为了保卫鲁国;信用,就是我的国家。您让我破坏自己的国家,而保护您的岑鼎,我做不到。”
诚信,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管多大官,破坏诚信,散布谎言,必将被后世唾弃。
柳下惠坚持原则,捍卫诚信,岂能为了一点眼前利益,抛弃一生的信念。
各位这下明白,为何柳下惠与世俗格格不入了吧!国君的面子都敢不给,对于其它不走正道的官员,柳下惠岂能容忍?所以,他入仕一回,三次被贬。
如果换了别人,诚信,就成为当权者谋利的工具。
在柳下惠面前吃了闭门羹,鲁僖公只能苦笑。他知道,对于这种人,即使威胁杀了他全家,也改变不了他的道德观念。不过那是鬼子和畜生干的事,鲁国向来注重礼仪。
最后,鲁僖公把真的岑鼎送给齐国,终于换取了和平。
这个故事,记录在《吕氏春秋》中,根据柳下惠的生活年代,推测最可能的就是这次齐伐鲁之后。齐桓公身为霸主,不会为了一个岑鼎,干这丢人的事;齐孝公得到岑鼎,挽回上次逃跑的颜面,鲁国也得到和平。
现在各地方都爱申请名人故里,据说西门庆的故里争抢非常激烈。柳下惠也不例外,不同的研究人员研究的结果也不一样,以至于现在他的故里越来越多。如果泉下有知,也当欣然。
本来齐国得到岑鼎,鲁国得到和平,两家重新修好,皆大欢喜。
然而,鲁国人并不甘心,毕竟交出国宝,有损国体。打不过,搬救兵,鲁国竟然派出执政的东门遂和‘半圣’臧文仲,去楚国请求支援。
什么叫与虎谋皮?什么叫引狼入室?英明的人,也有失策的时候,因为,他们忽略了一支新兴力量——晋国。他们根本没料到,刚刚兴起的晋文公重耳,要扛起中原霸主大旗,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其决心,永不变。
最终,他们两位的南行,间接引出春秋时期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