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和平一样，战争，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为了和平，必须战争；通过战争，才能赢得和平。

而战场的成败，关键取决于一个人——元帅。不过，在春秋以前，是没有元帅这个职务的，带兵打仗，一般是国君亲自出马，军权，不能轻易交给别人。

此时，楚国的最高长官是令尹成得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成得臣，字子玉，芈姓，前面略有介绍。楚国先君熊仪死后，谥号‘若敖’，他的后代称为若敖氏，内部又分为斗氏和成氏。

斗氏一族的代表，就是前任令尹斗子文，一代贤相，把楚国带入更加强大；成氏一族的佼佼者，就是这位成得臣（字子玉），现任令尹，年轻有为。

‘泓之战’中，宋国大败，宋襄公伤重而亡。由于陈国支持宋国，公元前637年秋，成得臣率军伐陈，占领了焦（今安徽亳州）、夷（今安徽亳州城父镇）两地，并且在顿国（今河南省项城市南顿故城）筑城后返回。

夷地，也就是后来的城父，成为吴、楚争夺对象，常年战乱不休。

当时，楚国的令尹是斗子文，他认为成得臣有大功，已经可以独立带兵，必须奖赏；同时自己的年纪大了，该告老还乡，便推荐成得臣，做了楚国的令尹。

对楚国来说，攻打陈国，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陈国根本不敢赢。

斗子文的‘让贤’之举，大夫蒍吕臣心中不以为然，这点儿功劳，就担当国家令尹，谁能信服？他亲自问令尹子文：“您这么做，打算把国家怎么办？”

这位蒍吕臣，也是楚国贵族，很多人不认识他，但他有个很著名的孙子——孙叔敖。当然，他的儿子也不一般。

子文也知道，子玉有缺点。但是，此人确实有能力，争强好胜，上进心强，是个人才，有培养潜力。有了功劳，如果没有赏赐，还让他居于人下，难免会产生逆反心理。

还有一个理由，子文没有说出口：斗氏与成氏，都是一家人，推荐他，对整个若敖氏家族有利。

子文说道：“我是以此来‘靖国’（安定国家）。有了大功而不让他居高位，这样能让国家安定的人有几个？”

话说到这个地步，蒍吕臣只好保持沉默。为了预防国内叛乱，必须安定人心，奖励有功，这也是治国之道；但子玉血气方刚，对外带兵作战，恐怕要吃大亏。

前文说过，公元前635年秋，秦、晋联合讨伐楚国的附属鄀国。其实，晋国只是虚张声势，真正的主谋，是秦国。

开始，楚国并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边境冲突，所以令尹子玉也没太重视。他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大臣斗克（若敖氏）和屈御寇（屈氏家族），率领申县、息县的军队，前去戍守鄀国的商密（今河南省淅川县西南）。

他们把军队驻扎在析地（今河南省西峡县，也称白羽），作为商密的援军。秦军并没有直奔商密，而是绕过析地，同时捆绑着自己士兵假装俘虏，黄昏时分逼近城下，包围商密。

到了深夜，秦军燃起篝火，掘地为坑，歃血为盟，最后把盟书放进去，假装与斗克、屈御寇盟誓的样子。

商密人一看，以为被楚国人出卖了，感到害怕，慌乱中互相奔走相告：“秦军已经占领了析地，我们被楚国人出卖了！”消息迅速传遍全城。

秦与楚联合，根本没法抵抗，商密人主动投降了秦军。

这是一次经典的反间计，非常成功，不过规模较小，并没有造成很大的轰动效应。

随后，秦军回师袭击楚军，斗克和屈御寇疏于防范，导致楚军大败，这两位也成了俘虏。直到八年以后，秦、楚和好，放归斗克，促成了秦、楚的联合，也算有功之臣。楚庄王时期，由于不被重用，斗克曾劫持楚庄王，差点改变历史大趋势，后来被杀。

再说令尹子玉，听说鄀国投降，楚军失利，大吃一惊，赶忙率领大军前去救援。但秦军取胜之后，无心恋战，押着斗克和屈御寇，满载战利品急匆匆回国了。

子玉不甘心吃亏，奋力追赶秦军，希望能挽回败局，却没有追上。

这是一次重大失误，子玉难辞其咎，让他在楚成王心目中的地位，大打折扣。

恰巧，顿国国君迫于陈国压力，逃亡到楚国避难。为了减小自己的罪责，子玉率军包围陈国，把顿君送回去，也算将功折罪。不过，顿国后期还是被楚国所灭。

公元前633年秋，楚成王准备大举伐宋，但阅军的时候，没有委派令尹子玉（成得臣），却让子文在睽地治兵。

这非常不合情理。因为此时的令尹是子玉，斗子文早已退居二线，交权养老。这不是给人难堪吗？唯一的解释就是：楚成王对子玉并不满意，不放心，不愿意把军权交给他，君臣缺乏信任。

子文治兵，也很尴尬，有心让子玉展示才华，所以采取了消极怠工的做法。在治军的过程中，一个早晨就匆匆完事，没有宣布一条罪状，没有惩罚一个士兵，完全是个老好人。

军令不严，如何带兵？楚成王无奈，只好又让子玉在蒍地检阅军队。

子玉有没有治军之才？有。他也不负所望，严谨治兵，忙碌一整天，根据军法，鞭打七个人，用箭穿了三个人的耳朵，三军肃然。

虽然阅军很成功，但是，楚成王先前的做法，深深地刺痛了子玉的自尊心；另外蒍吕臣昔日那几句话，也让他难以释怀。这两道阴影，在他心中郁闷至极，很久都没有平息，他暗暗发誓，要打一场胜仗，雄赳赳地站在朝堂之上。

对于成得臣的表现，子文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众位大臣都认为，子文选择了一位好的接班人，故而前去表示祝贺；子文也很高兴，特意设宴，招待大家喝酒。

酒至半酣，来了一个孩子，此人名叫蒍贾。

这位蒍贾，就是蒍吕臣的儿子，从小非常聪明。蒍贾虽然挺著名，但是认识他的人，不多，他将有个名扬四海的儿子——孙叔敖（蒍吕臣的孙子）。

本来，这种场合，应该是蒍吕臣亲自前来祝贺。但是，他似乎并不看好子玉，据说是请病假了，只派儿子蒍贾来敷衍一下。

蒍贾坐下后，旁若无人，自顾饮酒吃肉，一句贺词也没有。

对于接班人的选择，各位大臣都不吝赞美之词，你这个小毛孩，来此吃喝随意，一点恭喜的表示都没有，太没礼貌了。子文觉得很奇怪，就主动问他，为什么不祝贺我呢？

结果这个小孩子说出一段话，震惊全场。

蒍贾说：“我不知道要祝贺什么。您把政权传给子玉，说‘以靖国也’。安于内而败于外，得到的能有多少？如果子玉对外作战失败，那是由于您的推举，这有什么可贺的呢？子玉刚愎无礼，让他治理军民，率领的兵车超过三百辆（两万五千人），恐怕就回不来了。如果得胜归来再祝贺，有什么晚呢？”

大家知道，世上确实有神童，蒍贾绝对算得上一个，但我一直对他这段话有所怀疑。这需要很高的见识，还要对子玉非常了解，才能做出如此评价。

同朝为官，蒍吕臣对子玉非常了解。

当初子文把令尹的位置传给子玉，蒍吕臣虽然没有明着抵制，却也提出异议。

斗子文和成子玉什么关系？俩人不是同一个妈，却是同一个爹，都是三朝元老斗伯比的后代。

所以，蒍吕臣虽然不满意，职位所限，无法改变斗子文的决心。只有等子玉死后，蒍吕臣才能过把令尹瘾。当然，他并非有什么私心，而是认为子玉难堪重任。

这次阅兵，别人都来祝贺，蒍吕臣却忧心忡忡。子玉的地位，已经无法改变，作为楚国大臣，不能跟所有人作对，于是，以生病为由，派出自己的儿子为代表，来提醒子文。

蒍贾这段话，实际就是蒍吕臣的意思。童言无忌，即使大臣们不满，也不会去责怪一个不更事的孩子。

乳臭未干，却妄议军国大事，妄下如此断言，那些历经坎坷身经百战的大臣们，都觉得很可笑，安慰子文几句，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子文是著名的贤臣，历经许多艰辛，才把楚国带到如今的强大，什么事没经历过？所以，对于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的警示，没有放在心上，一笑而过。

世间事，总是有许多意外，把最不可能变为可能，给人们增添许多惊喜。

子文选择子玉，作为楚国的令尹，将率领楚国大军，涿鹿中原。但是，他是帅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