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向往权力的人很多、很多,总统、首相、主席,这是许多人奋斗的人生终极目标。不过,也有一些隔路的,白给都不要,因为他们更注重的是名节。
据说,帝尧曾经把位置让给许由,许由坚决不干,隐居箕山后来,帝尧费尽千辛万苦又找到他,请他做九州之长,帮助治理天下许由听到这话,立刻到河边清洗自己的耳朵,这是侮辱人格。
恰巧,另一位隐士巢父牵牛去河边饮水,见到许由一遍又一遍地洗耳朵,就问他原因。
许由就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巢父,巢父一听,一句话都没说,立刻牵牛离开。许由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饮牛了?巢父说,你已经把河水污染了,不能让河水再污染了牛的嘴。
这类人,并非只是传说,后来的伯夷、叔齐、吴太伯、子臧、季札等,都成了放弃权力的典范。
这里,要介绍一位大家非常不熟悉的人,史书一般称他子臧。此人是曹国人,姬姓,原名欣时,字子臧,是曹宣公的一个庶子。
他,很贤明,深得人心。
麻隧之战,曹国国君曹宣公不幸卒于军中,搞不清是病死还是战死,因公殉职是可以肯定的。
公元前578年夏,晋国率领诸侯大军胜利凯旋,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其中,最痛苦的是秦国,损兵折将另外,郑国、曹国都很郁闷。
郑国内乱,血流成河曹国,也好不到哪里。
曹宣公卒于国外,国内处于无主状态。虽然有太子监国,却隐藏着一个野心之人,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暗流涌动,准备干那谋逆之事。
大军回国途中,曹国人派遣公子负刍留守,派子臧去接回曹宣公的尸体。
这两位,都是曹宣公的庶子,但人品可是天上地下。
结果,趁着子臧离开,公子负刍利欲熏心,不顾亲情,竟然残忍地杀死太子,自立为君,就是曹成公。曹国太子,虽然没有继位,没有留下名字,作为合法继承人,他成为第二十六位被弑的国君。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春秋中后期已经越来越司空见惯。周王室没有实权,根本管不了晋国作为霸主,初期尚且管一管,后来只要收点儿贿赂,也就不了了之至于楚国,多次弑君杀父,自身不正,更没资格管别国的家务事。
国君前面殒命沙场,负刍却背后谋权篡位,还杀死太子,影响极端恶劣。作为诸侯,最痛恨这种事,他们都很愤怒,强烈请晋厉公不辞辛苦,发兵讨伐,惩治叛逆。
原本可以趁热打铁,即铲除叛逆,又可展示霸主的权威与正义。
但是,晋厉公却产生了惰性。以刚刚打完一场恶仗,军士劳苦为由,拒绝用兵,先修整一年,回头再收拾负刍。
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有雄心的霸主,一定会首先铲除那些弑君叛逆之贼。这类人,违背礼制,以下犯上,天下人共诛之这类人,贪婪残忍,会给百姓带去无尽灾难这类人,给后世留下反面典型,让人唾弃。
关键是,曹负刍继位后,没人问罪,他祭告祖庙,虽然没有得到诸侯承认,没有周天子的诏书,但君臣名分已定。
现在,盟主不出头,诸侯只好不了了之,曹成公就这样暂时逃过一劫。
公元前578年冬季,回国安葬了父亲曹宣公后,子臧就准备逃亡。你可以卑鄙地当你的国君,我也可以敞亮地不当你的臣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子臧的品行极好,在诸侯中贤名远播,在曹国深得百姓爱戴。
曹国是个小国,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负刍杀死太子的事,大家义愤填膺,只是迫于公子负刍的淫威,不敢造反。
听说子臧逃亡,曹国人总算找到了带头大哥,撇家舍业,都要离开曹国。宁可跟着子臧要饭,也不在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国家安逸偷生。
真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不用发动什么宣传号召,就能把一国之人的心带走,可见正义的影响力之大。
子臧作为表率,让吴国的季札很佩服。
这下负刍害怕了,眼看着国人都跟着跑了,只剩下空空的街巷,自己成了光杆司令,当这个国君还有啥意思?
他赶忙亲自追赶,见到子臧后赔礼道歉,痛哭流涕,承认自己的罪过,就差扇自己耳光了。曹成公负刍恳请子臧一定要留下来,并且许诺赏赐他封邑。
赏赐?给他星星月亮都不稀罕。
但是,负刍揪住他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坚决不让走。无奈之下,子臧只好又返回曹国。
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把封邑还给曹成公。不仁不义之人,他的赏赐也沾满了不仁不义,岂能为了一点利益,而放弃自己的名节?丢人。
有些人,不是权力与金钱能收买的,子臧就是代表。
当时不讨伐,不等于永远逍遥法外。对于曹国这种小麻雀,晋国不想劳师动众。
但是,时间的延误,错过了惩罚罪犯的最佳时机。
公元前576年春,晋国召集诸侯,在戚地举行会盟,主要目的,就是要对曹成公兴师问罪。
戚地今河南省濮阳市内戚城村北,只是卫国的一个小地方,在春秋时期却多次被载入史册。因为戚地的掌门是孙林父,绝对算得上能人,他与晋国高层关系相当融洽,晋国组织的许多会盟,都在这里举行。
负刍杀死太子,谋权篡位,但是,他还没有坏透顶。至少没有危害百姓,也没有大肆杀戮,当国君一年多,并没有极端恶劣的行径。
所以,晋国并没有发兵入侵曹国,而是在戚地举办会盟,要看看负刍的态度。
来,还是不来?
这种计策,后来多次被帝王使用。最典型的就是刘邦,他夺取天下后,害怕韩信谋反,于是诈游云梦,汇合诸侯,轻松擒拿韩信,杀害于未央宫。
说实在的,曹成公心底很害怕。去,还是不去?他也犹豫不定。去,显然危机重重,凶多吉少不去,则会给曹国引来战火,百姓遭殃,而且曹国根本不堪一击。
此去存在风险,也包含机遇。如果被扣押,未来难料如果晋厉公不刁难,全身而退,从此无忧。
经过再三斟酌,曹成公不敢不去,硬着头皮参加。
至少,他敢站出来去面对,没有龟缩不出,没有把战火引向曹国,没有让曹国百姓遭殃。他谋取国君的手段是很卑鄙,也并非无可救药。
到达戚地后,曹成公提心吊胆拜见了晋厉公,竟然被允许参加了盟会。
诸侯能得到承认,最主要是得到王室任命,昭告天下另外,必须在太庙祭告先祖第三条,就是参加诸侯会盟,获得诸侯认可。
现在,没有追究弑君之罪,却让曹成公的地位合法化。
他顺利参加完盟会,正当以为得到诸侯认可,暗自庆幸的时候,却被晋厉公派人五花大绑逮捕,数落一顿罪状,然后押送到王城洛邑,等候天子发落。
这下,曹国突然没有了国君。
剩下的公子之中,子臧的人品最佳,深得百姓爱戴。所以,诸侯共同推举他觐见周天子,要立他为曹国国君。
说实在的,对于那个宝座,子臧根本不屑一顾。他痛恨负刍无耻凶残的做法,但是,负刍已经在太庙祭告先祖,就是曹国国君作为臣子,子臧只想尽到臣子的义务,绝不贪图君位。
人与人的差距,就在品德、休养、见识、胸怀等。
面对诸侯的举荐,子臧说:“古书上说:圣人通达节义,其次保守节义,最次失去节义。做国君不适合我的节义,自己虽然不是圣人,也不敢失节。”
国君的宝座摆在面前,却坚决推辞,傻吗?不同人,不同的修养,不同的品德,不同的观念。子臧,与伯夷、叔齐、吴太伯、季札属于同一类,他们这类人,品德高,志向坚,给他金山银山帝王将相,都不稀罕。
一切,就坏在那推迟的一年多时间上。在此期间,曹成公正大光明在太庙祭告先祖,正式成为下一任合法国君又被允许参加诸侯会盟,就是得到各国承认。
即使诸侯不认可曹成公,子臧也不可能继位,那与曹成公的卑鄙行为有什么区别?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他抛弃一切,独自逃亡到宋国,坚决不当国君。
这下可好,曹成公被捕,子臧逃跑,没人当国君了,让晋厉公挺尴尬。把曹成公囚禁在洛邑,杀不是,放也不是,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件事暂时搁置起来,回头再说。
这么做的结果是:将近两年的时间,曹国,没有国君。
一个国家两年没有国君,简直不可思议。没什么,将来的鲁国,国内八年没有国君,照样没有亡国。
直到第二年秋季,晋国在鄢陵之战大败楚军后,又举行沙随会盟,准备伐郑。曹国趁着晋厉公高兴,派人请求放回曹成公。
虽然此人品质可恶,但有国君总比没有强,至少凑个数。否则总这么拖下去,国将不国,成何体统。
当时,晋厉公并没有回应。
过了不久,伐郑失利,曹国再次请求放回曹成公。曹国与晋国,都是周朝后代,本是同根生,估计曹国再送些特殊礼物,总算是打通晋厉公这个大关节。
扣押两年,对曹成公的惩罚也差不多了。于是,晋厉公派人通知子臧:回国吧,我放回你的国君!
子臧回国,紧接着曹成公也被放归。看着憔悴的曹成公,子臧实在不想见到此人,也不想跟他废话,把封邑和卿的官职全部退还,从此隐居乡野不再做官。
为了名节,他甘愿放弃一切。
到了公元前559年,南方的吴国出了一位延陵季子季札,品德高尚,贤名播于诸侯,甚至被后世称为南方第一圣。
吴国人想立他为王,季子说:“当初曹宣公死后,诸侯和曹国人都厌恶曹成公,要立子臧为君。子臧离开曹国,以成全曹成公,君子称赞他能守节。我虽然没有才能,愿意追随子臧,保守节操。”
季札躬耕田野,坚决不要王位,这才打消了吴国人的念头。
圣贤是为圣贤做榜样的,后人常常把吴太伯、子臧、季札并列。正如司马光所说:“如果太祖李渊有周文王的贤明,隐太子李建成有吴太伯的贤能,太宗李世民有子臧的节操,那么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了。”
注重名节的人,无所畏惧!他们洁身自好,弘扬正气,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却绝对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子臧,好品质!春秋时期,像他这类人物,不多见,春秋的历史之中,有他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