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听完经过,内心无比愤怒羞耻,但表面上仍平静的道:“二弟也不必太在意了,依我看,这事也不至于太坏,不过是折了几百两金子,好过她再借一些时日,诈骗的更多,你且将那些信件给我,我明日里就奏请朝廷,缉拿这对狗男女!”
陈璒闻言,拉住陈乔道:“还望哥哥能缓我一日,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等我先理清头绪再决断不迟。”
陈乔不许,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顾虑,如不及时想想办法,不用几日里我陈家的笑话就要传遍这邺都上下,我早些去处理,还可以想法子挽回许多,不至于我陈家受辱!”
兄长这话说的颇重,当下这个时期,别说背负一个污名了,如果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没有清亮高洁的名声在外,怎能出头。
陈璒听完后,顿时不再说话,更不敢反驳,兄长的话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思来想去之后,陈璒鼓起勇气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将信件给你,而是这件事情牵扯到当朝嵇大人,我想在事情未弄明白之前,还是先暗中调查一番为好。”
陈乔听完,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嵇大人暗中派人做的?”
陈璒回答:“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我想不用三日,我定会找到一些线索,嵇大人如果存心想和陈家作对,我想也不至于在很早之前就安排任义这个奸贼来到我的身边,我想着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陈乔问:“那你想如何调查?有何明显的线索?”
陈璒回答:“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我希望哥哥你今夜就安排人手,想必那任义并没有走太远,府上认识他的人不少,抓住他是事情的关键。”
陈乔点点头,他此刻虽然恼怒陈璒,但一想到这事情牵扯到陈家的名望,陈璒讲的也在理,所以也就依照了他的意思。
陈璒待兄长走后,从床上爬起来,独自一人静静坐在孤灯之下,往事又一幕幕浮上眼前。
他先将认识玉屏的过程仔细回忆了一遍,又把和任义开始认识,然后到现如今的过程仔细回忆了一遍,心中就隐隐的有了几个方向。
架上的檀木箱内,存放着玉屏的每一封来信,陈璒取出信件,依时间顺序,一一排列整齐,然后仔细观看。
这一对比,陈璒就逐渐发现了一丝丝端倪。首先从用词造句方面,玉屏前期的来信中,无不有一种清新典雅之感,让人读起来既不会感觉扭捏作态,也能感觉到作者不会吝惜好词美句,整体用语,是一种落落大方、贤淑威仪的美感。
但是后几封信里,除了今日的这一封,这语句用词明显浮夸,有一种造作之气,倒像是出自工于心计的怨妇。
陈璒当初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因为热血上头,以为这就是男女待事之别,所以根本就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但今日此时则不同了,陈璒早已经把心安放的平稳,更多的疑问不断被发现。
原来这玉屏虽是女流,下笔却苍劲有力,笔墨之间常有一股不输于男子的气概。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玉屏字体中除了有阳刚之外,仍然保有三分秀气的成分,这种妙在天成的灵性即便是个模仿高手,也仅仅只能照猫画虎,仿个外形。陈璒凝视许久,终于在那点横撇捺之间,一丝丝细小的不同逐渐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又从字体上分辨出,这后四封信,全是他人假借玉屏的口气所写。
为了更进一步确认,陈璒先是仔细的嗅了每一封信,结果还真的发现后四封信的气味与之前的有些许不同,用舌头品尝纸张和墨水的味道,纸张的味道一样,但墨水的味道略为不同。陈璒最后一步是用指头沾了清水,将同一个字的相同部位涂抹的淡了些,这又从写作的笔法上验证了后四封信是伪造的。
至此,陈璒终于大出一口气,接着他又在想最为困惑的问题,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事件?而这个人是何目的?今日慧因给的这封信,他确认是玉屏所写,那玉屏此举是为何呢?
这一想却是没有答案,陈璒在屋内走走停停,转来转去,眼见夜越来越深,却丝毫得不出答案。
直到夜半之际,陈璒思前想后、排除了许多可能,只想到了任义贪图钱财这一点,至于其余的原因,陈璒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来了。
也许,是陈家的仇人吧,这次是借自己出气,可是陈家一直低调,他不曾听过自家与何人有何仇恨,如果是复仇,他们是故意让陈家蒙羞吗?
陈璒也不止全是想自己的问题,他更是想到了那个让她动心的女子,玉屏现在的情况如何呢?
陈璒一想到这里,心中除了酸楚,简直是有如刀绞,窗外夜色漆黑,他的举止都放缓了,一股悲悯之心笼上心头,难道是有人胁迫她这么做?如果是,会是谁?如果不是,那她后来的这封信,为何如此绝情?
夜已很深,陈璒的思绪依旧没有停下来,可是他的推算也一直没有定论,他又看到了桌面上玉屏的来信,既然伪造了我的来信,那么……突然之间,陈璒大喊一声,自言自语道:“想必玉屏哪里也有伪造我的信!”
想到此刻陈璒不免有点激动,他就有明日去和玉屏当面对质的念头,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举不当,可是不去,心里又是不甘,纠结中他逐渐觉得困乏至极,在迷迷糊糊之间,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明早也要到东华楼一趟。
次日一早,陈璒又是起的很早,那个小厮见他要出门,慌忙想告诉其他人,陈璒喊住他说,你且过来,随我一起,不要给别人说。
二人出门时,天还是蒙蒙亮,门人问去哪里,二人都不说,陈璒带着小厮一路狂走,天刚亮时就到了东华楼下,此时院门口没有人,门也没开,二人就站在门口等着。
等了许久,门开了,一个婆子开门出来,瞅见门口站立的二人,本以为又是讨饭流浪之人,她正想驱赶,却见二人穿戴整齐,是个富家子弟,于是说道:“你们站在我家门口作甚?”
陈璒道:“我来找你家玉屏小姐,麻烦通报一下!”
婆子听了后上下打量了陈璒一番,然后喃喃自语道:“又有人找……”她没搭理二人,回身进院后关起了门。
又过了一会,方有几个身影在门缝后出现,门哐啷一声开了,一个彪悍的妇人走了出来,她身后也跟着几个婆子,那妇人出来后打量了来人片刻后,说道:“你找玉屏作甚,你好像是……”
陈璒记得此人,就拱手道:“在下是陈璒,曾经来拜访过你家玉屏小姐。”
“哦……”美娟慢慢答应,好像是没记错,这个年轻人长得比较很俊,她没忘,她接着问道:“你来找我家玉屏小姐?”
陈璒拱手答道:“正是!”
美娟说道:“陈公子,你可是知道的,你这么来是见不到我家小姐的,再说了,我家小姐现在可是不再见人了,公子请回吧!”
陈璒双手奉上一个小包,里面是一包铜钱,说道:“在下只需和玉屏小姐见上一面,还请给在下行个方便。”
美娟看到这个小包,眼神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接了过来,一边用手去摸里面的东西,一边说:“公子为何要和我家小姐见上一面,上次来不是还喝酒唱了曲的吗?今次……”美娟在说话的过程中已经把这小包摸完了一遍,也就百十个钱,“恐怕不方便啊!”
美娟将那个小包递回来,道:“公子快拿回去!”
陈璒窘迫至极,却不接,说道:“烦请行个方便,我见一面就回!”
“不行!”美娟突然大声,见陈璒不接,她本想扔在地上,但还是把那小包扔给了旁边那个小厮的怀里去,那小厮手忙脚乱的才没让包掉在地上。
“我们家小姐,你以为是想见就能见的?”美娟突然变得狂傲起来,“快点离开吧!”
陈璒道:“在下实在想见小姐一面,实在不行,你帮我通个信也行!”
“哈哈哈,笑话,你以为你是谁?再不走,小心我让楼里人来赶你走!”美娟仰着头说话。
陈璒只有低头离开,那小厮从来没见过主人如此狼狈,此时二人只得低头离开,但陈璒却没走多远,只是在不远处徘徊不前。
转眼间太阳慢慢升了起来,陈璒正在无奈之际,突然一个婆子走到二人身边说话:“你们是要给哪个传话?”
陈璒看此人四五十岁,看样子就是一个佣人,就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问我们?”
那婆子道:“我是这楼里的,你给哪个传话?我可以帮你传?”
陈璒急忙说道:“我要给玉屏小姐传个话,不知可否办到?”
那妇人眼珠转了几转道:“可以!”
陈璒大喜,双手抱拳道:“在下叫陈璒,你只要给玉屏小姐提我名字,她就知道,今日多谢嫂子了!”
陈璒说完行了一礼,那妇人却不走,陈璒正在疑惑间,那婆子道:“你刚才的那个包包给我!”
陈璒心里啊了一下,但是片刻后他还是让小厮把那一小包铜钱给了那婆子,那婆子转身就走,陈璒问:“何时能有回复?”婆子回答:“不知道,你在这等着!”
陈璒只有在原地等着,此时二人也没吃早饭,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但那婆子一直不出来,急得二人连连跺脚,小厮道:“难道那婆娘骗我们?”陈璒一听心里顿时长吁短叹。
正在那苦恼间,只见自己府上的大大小小七八个下人,在街边出现,其中一个道:“那不是二公子!”另有人道:“我就知道会来这里!”
陈璒见这些人过来了,知道怕是自己早上出门时没告诉清楚,让家中人担忧,所以这帮人是来找自己的,等到这帮人走近时,为首一个叫道:“二公子,先回府上一去!”陈璒心里恼怒,当即拒绝。
几个下人围着陈璒苦苦哀求让其回府,陈璒就是不回,几个下人劝的没有办法,就迁怒起那个小厮起来,那小厮和几个人没讲几句,就由吵变成了推搡吵架,这边东华楼的人,就有人看到。
话说那拿了钱的婆子,不过是个整日里打扫浆洗的下人,平日里连小谨都见不到几次,她拿钱回去后,欢喜劲持续了好久,本打算是在厨房里等小谨,结果高兴的忘记了,听到别人说门口有人打架,这婆子出来一看才想起拿了人家的钱财,话还一个字没有带到,于是扭扭捏捏的走到前厅,刚刚抬头望上一看,就听见背后美娟大骂:“你跑这里来做甚?”婆子吓的赶紧就跑,一口气跑到了厨房,问那小谨今日来过没有,别人告诉她,还没有。
这婆子于是就在这里等着,也是巧,不多一会只见那小谨来到厨上来了,那婆子冲上去,挤眉弄眼的笑道:“给小谨问好?”小谨问:“你是何人,有什么事情?”婆子道:“门口那陈璒要见玉屏小姐啊!”小谨楞了她一眼,没说话就离开了。
小谨就急急往门上来,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拉扯,她仔细一看,果然就看到陈璒就在人群中,惊慌之余在想要不要给玉屏讲。
过了片刻后,小谨走上玉屏房间,那玉屏此时正在绣一张团扇,看见小谨脸色有异,就问原因,小谨左思右想,忍不住说出来,陈公子此刻在门外。
玉屏闻言,把手中的针线一扔,就往前门而来。小谨连忙呼叫,却是拦她不住,二人顷刻间已经走到门口,那旁边的人也没拦住玉屏,任由她往外走去,门人急的立刻去报告李五娘。
玉屏又一口气走到门外,她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站立在街边,她疾步再往前走,却被小谨和几个下人死死拦住。
远处的陈璒,也早就看见有几个女子打扮的人出来了,他急忙往前奔去,仔细一看,果然是玉屏本人!
陈璒拔脚狂奔,一跃来到门口,他想再靠前一点,那小谨却死死站在二人之间,急促的低声似乎有点哀求:“公子勿要再往前了,有话快点说……”
此时二人双双站定,中间夹个丫环小谨,四目相对之际,二人却都愣住,都讲不出话来!片刻后只听见院内传来几声美娟的狂叫,陈璒才急问:“最后那一封信中,可是你的真心实言?”
李玉屏自刚刚见到陈璒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感伤不已,她又见他一脸沧桑,满目愁云,她心中的感伤已经到了至悲的境地,闻得此言,李玉屏尚不及开口,眼中已是泪花打转,而旁边,那美娟已经狂奔过来了,玉屏含泪点头道:“正是奴家的心里话!”
陈璒一时间愣住,他不相信,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来这不是真心话,可惜她没能再多讲一句,那美娟就冲到二人的面前,玉屏则是被李五娘拉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