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直到除夕那天黄昏时分，鹅毛般的雪花才从高高的天空飘落。

高高的天空云朵暗淡，像一块块灰色的鼠皮，挂在天空晾晒，布置成忧伤和苦难的年华。

这事不老也不新，其中也没有任何神奇。就像吴明学被唤作“破烂小王子”时嘴角露出的微笑。

新年的氛围如此繁华，新春的桃花即将绽放，可是在他的心中已听不到——父亲那熟悉的声音。

哎……谁都能猜到这个瘦小的身影是谁，看那圆圆的大眼睛和一头中分郭富城头的发型，就能把他认出。

他的步伐很快很快，尽管抱着一大捆硬纸壳，急匆匆地走过老街寒冷的街道。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首唐诗仿佛是为吴明学而作，他一踏进家门，就自豪地大吼道：“阿妈，我回来了。”

“耀兴，你又去捡破烂了？”回话的是吴明敏，就是小时候被吴明学称作辣姐的姑娘，如今虚岁十六，正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花季。

“辣姐，阿妈呢？”吴明学放下怀中的硬纸壳，墙角处已经堆放了诸如硬纸壳、铝、铁、铜等破烂品类。

“你别管阿妈了，我问你，这些破烂能值几个钱？这么大的雪都去捡！不知道今天除夕吗？”吴明敏一阵数落。

“值啊！捡破烂能成为全国首富。”吴明学信誓旦旦地说。

“还全国首富呢？说出来不怕丢人，我再问你，寒假作业做好了没？”吴明敏连笑带怒地问。

“还没，这不是还有半个月嘛，不急。”吴明学戆戆地笑道。

“还不急，到时候又临时抱佛脚，稀里糊涂乱写一通。”吴明敏批评道。

“哎，辣姐，我天资聪明，寒假作业对我来说就是砍瓜切菜。”吴明学轻率地说。

“别以为小学成绩好，将来成绩就会好，初中课程难多了，你知道不？”吴明敏吓唬道。

“呵呵……”吴明学轻蔑地笑了一回，心里却在想：“我一个重生来的人，小学初中的知识还难得了我？”

见到吴明学这般态度，吴明敏白了他一眼说：“懒得说你。”

这时，吴明学母亲陈兰香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问：“耀兴，你饿了吧？先来吃碗肉圆子。”

“好嘞。”吴明学拍了拍身子的雪花，忙答应道。

“妈，我也要吃。”还没等吴明学挪步，吴明敏尖利的声音立即传出。

两姐弟像竞赛一样，几乎同时挤进厨房，抢着陈兰香已经盛好的一碗肉圆子。

只听陈兰香厉声喝道：“小敏，怎么又跟弟弟抢了？大了那六岁是白大的吗？”

“妈，你怎么老说我？”吴明敏说着，颓丧地扭转身子生闷气。

“来了，你这一碗来了。”陈兰香连忙挥动锅铲，也给吴明敏盛了一碗肉圆子来。

吴明敏又嘟囔一句：“我的就这么少。”

陈兰香浑然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发现吴明学身上的新衣裳弄脏了，赶紧拿出一块干净抹布，帮吴明学擦拭，一边劝道：“耀兴，你以后少捡破烂，这都大年三十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妈，没事，这叫人家休息的时候，我工作，肯定赚得更多。”吴明学不以为然地说。

“你上辈子是说书的吗？说你一句，总能搬出一套大道理来。”陈兰香唠叨道。

“嘿嘿，上辈子我是个城里人，还自己创过业，对于这些道理早就熟稔于心了。”吴明学一脸认真地说。

“嗨，你还越说越起劲了，我跟你说啊，你给我多吃点，再长不高，你那个‘矮子’的绰号可要跟你一辈子了。”陈兰香半开玩笑地说。

“妈，你别揭我短行不？我长得还是蛮帅的嘛，你看我的发型，像不像郭富城？”吴明学说着拂了拂头发，耍酷地说。

“想得美吧！还郭富城呢？你怎么不说刘德华？”吴明敏科学地解释道，“我告诉你，人根本就没有上辈子，你是阿爸的精子和阿妈的卵子结合成胚胎，然后慢慢发育才出生的。”

随即吴明敏着重强调道：“别幻想自己是城里人。”

“小敏，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啊！”陈兰香责备道，“吃饭的时候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物老师就是这么教的。”吴明敏嘟囔道。

“好了，别说了，正课不好好学，副课倒学得蛮好的，将来考不上高中，别怪我不放你读书。”陈兰香阴眼瞟了吴明敏一眼。

“不放就不放，谁稀罕！你别老把这事挂在嘴边就行。”吴明敏倔强地说。

却听吴明学狡黠地说：“辣姐，你放心，有你弟在，保准你能念得起书，考大学，读博士，出国留学都不在话下。”

“你就吹吧！”吴明敏鄙夷地说，“就凭你一个破烂小王子？哼，还出国留学？我可不奢望这么多，有本事你带我去县城玩一趟就行。”

“才这么点小愿望？”吴明学诡异地笑道，“这还不简单，我们大年初二就去，正好给二阿奶拜年。”

“谁给你车费？”陈兰香立马质问道，“耀兴，你别掺和大人的事情，二阿奶他们家可是好几年没跟这边来往了。”

“哎，妈，亲戚之间就是要多走动走动，不走动不就不亲了吗？”吴明学又摆出一套大道理来。

“还要你教？是我们家已经高攀不起了。”陈兰香带着强烈的自卑说。

“不用担心，这不是有我这个宝贝儿子吗？将来一定让他们刮目相看。”吴明学拍着胸脯说。

“又吹牛！”吴明敏适时劝陈兰香说，“妈，你怎么就不管管弟弟？”

“管什么？他每次考试都拿第一，我还要怎么管？”陈兰香没好声气地说，话题又落回到吴明敏身上，“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成绩好，我都不会唠叨你了。”

“妈，你怎么又说到我的头上来了？”吴明敏埋怨道。

“好了，都别说了，赶紧吃饭，没有你爸，咱们照样团圆。”陈兰香把其它几个好菜都端上了桌子，开启了特意买来的一瓶香槟酒。

大家不要误会，这时的香槟不是洋酒哦，就是冒着气泡的甜水。

只见一家三口举杯相向，正准备说一番新年祝福语，却被门外的一个少年冒然的插话给暂停住了。

那少年悄声喊道：“小王子，小王子，出来一下，我有破烂卖给你。”